- 數量經濟研究(2016年 第7卷 第2期 總第13期)
- 張屹山
- 6040字
- 2018-11-08 15:27:22
1 突發事件影響我國政府債務風險的經驗證據
本部分主要通過政府債務風險理性預期檢驗、影響渠道和機制探索以及財政前瞻性管理假設前提下的簡易邏輯趨勢分析提供突發事件影響政府債務風險的經驗性證據,同時為下文展開應對突發事件的財政前瞻性管理相關研究奠定基礎。具體的,首先,在理性預期框架下,納入財政調整、經濟不確定性分析政府債務風險波動的主要來源。其次,如果拒絕上述理性預期的原假設,說明政府沒有形成對未來的債務風險的恰當預期,可能對財政調整或金融危機類突發事件過于敏感,有必要進一步分析包括金融危機在內的突發事件影響政府債務風險的渠道、機制。最后,在分析突發事件對政府債務風險影響的基礎上,通過一個簡易邏輯推導,趨勢性分析政府進行應對突發事件的財政前瞻性管理對債務風險可能產生的影響。
1.1 政府債務風險的理性預期檢驗
基于理性預期的邏輯(Lucas, 1972),政府會最大限度地充分利用所得到的信息來做出行動而不會犯系統性錯誤,對政府債務風險的預期既沒有系統性的預測誤差,也沒有浪費信息。那么,政府債務風險應主要依賴于長期財政狀況,政府基于t期的信息選擇一個合適債務風險水平(或相對規模)以優化路徑時,最優政府債務風險路徑(或相對規模路徑)近似于隨機過程,除去自身一階滯后項,所有t期以前的經濟指標都無助于預測bt。如果理性預期假設框架下能夠解釋政府債務風險波動,說明政府債務風險主要取決于長期財政狀況,政府債務風險對當期財政波動應并不敏感,基于此檢驗我國政府債務風險是否對當前財政信息表現出“過度敏感”特征。
結合研究問題和變量的特征,將政府債務風險理性預期檢驗分為正交性檢驗和敏感性檢驗兩部分,首先,考慮到政府債務負擔率(bt)和基本赤字率(pdt)變量存在“相互決定”的問題,分別對政府債務負擔率的高階滯后和基本赤字率的滯后項進行正交性檢驗,并納入經濟增長率(gt)、經濟景氣情況(Di)及2007年金融危機影響(F),進行如下檢驗:

原假設∶β1=β2=…=βq+3=0,若
被接受,則正交性檢驗通過,即政府債務風險符合理性預期,自身高階滯后以及基本赤字的滯后項對政府債務風險并不產生決定性影響,經濟增長率、經濟景氣情況及金融危機類突發事件對政府風險性沒有顯著影響;否則,
被拒絕,政府債務風險表現出過度敏感性。
敏感性檢驗基于基本赤字率變動Δpdt能夠被分解成可預期成分Et-1(Δpdt)和不可預期成分[Δpdt-Et-1(Δpdt)] 這一前提,并進行如下檢驗:

原假設∶ρ1=0,若H20被接受,則敏感性檢驗通過,即政府債務風險對財政信息的可預期成分不敏感,符合理性預期假設;否則,
被拒絕,敏感性檢驗失敗,政府債務風險對當期可預期財政信息調整過于敏感。
使用變量如下:1)政府債務負擔率(bt),政府債務/GDP,其中政府債務這一概念,涵蓋中央政府債務和地方政府債務,中央政府債務使用國債余額,地方政府債務使用國家審計署審計報告中的地方政府性債務數據;2)基本赤字率(pdt),基本赤字/GDP,其中基本赤字為不包含利息支出的財政支出減去財政收入;3)經濟增長率(gt),以1978年價格為基期的實際GDP增長率;4)經濟景氣情況(Di),虛擬變量,其中,i=1, 2, 3,分別對應經濟低迷、經濟常態和經濟過熱三種經濟狀態;5)年份虛擬變量(F), 2007年取值為1,其他年份取值為0。其中,樣本期間選取1981~2012年,數據來源為Wind數據庫、中國人民銀行網站。
為避免經驗研究中出現偽回歸,對上述數據進行平穩性檢驗,通過ADF檢驗發現,政府債務負擔率的一階差分、基本赤字率的一階差分均在5%的顯著性水平上通過平穩性檢驗,而樣本區間內實際經濟增長率為I(1)過程,不能進行直接回歸。基于上述理論模型和選取變量,依據模型(1)得到回歸結果如下:


對式(3)和式(4)回歸殘差進行自相關Q統計量檢驗、Breusch-Godfrey序列相關LM檢驗,發現殘差在5%的顯著性水平上無自相關,White檢驗統計量不顯著,不存在異方差,且通過平穩性檢驗,即上述統計推斷可靠。政府債務負擔率變動的高階滯后項對當期政府債務風險波動不存在顯著預測能力,但基本赤字率變動的滯后項對當期風險波動存在顯著預測能力,同時經濟處于低迷狀態以及2007年金融危機沖擊均與風險波動顯著相關,即H0被拒絕,正交性檢驗失敗。
進一步進行敏感性檢驗,首先,通過ARMA技術對Δpdt進行分離,建模得到:
Δpdt= εt+0.359εt-1+0.615εt-2

對其殘差進行平穩性檢驗和序列相關檢驗,結果表明,在5%的顯著性水平上殘差項平穩且無自相關。基于式(5)將基本赤字率變動分離為可預期部分Et-1(Δpdt)和不可預期部分[Δpdt-Et-1(Δpdt)],并依據模型(2)得:

對式(6)的回歸殘差進行自相關Q統計量以及Breusch-Godfrey序列相關LM檢驗,發現殘差在5%顯著性水平上無自相關,White檢驗統計量不顯著,無異方差,且通過平穩性檢驗,即上述統計推斷可靠。研究發現,基本赤字率變動的可預期部分和未預期部分均對政府債務風險波動具有顯著解釋能力,同時,經濟處于低迷狀態以及2007年金融危機沖擊也與風險波動顯著相關,即敏感性檢驗失敗,風險波動對當期基本赤字率變動和金融危機類突發事件過于敏感。
通過正交性檢驗和敏感性檢驗發現,我國政府債務風險波動并不能通過理性預期框架給出合理的解釋,政府財政信息變化對風險波動具有持續性影響,相比于其可預期部分,其非預期部分對風險波動產生影響相對更大,即我國政府債務風險波動對財政調整確實存在一定“過度反應”傾向。同時,經濟景氣變化以及金融危機類突發事件對政府債務風險產生的顯著直接沖擊也值得引起注意。總體而言,通過相關經驗研究發現,我國政府債務風險波動對財政調整存在“過度敏感”特征,尤其是財政調整非預期部分,抑或金融危機類突發事件都可能引發政府債務風險顯著波動,需要通過合理的政策手段平滑波動,降低有偏性預期可能加劇的風險上升。
1.2 突發事件影響政府債務風險的渠道、機制分析
通過我國金融市場發展與政府債務風險的相關研究發現,當經濟處于低迷或過熱狀態時,長期政府債務風險更容易單方面受財政調整的影響,同時指出,財政調整不僅是政府債務風險短期波動的主要來源,而且可被視為風險波動的最直接來源,尤其當財政支出比率較高時,對政府債務風險具有顯著的擴放效應,即無論長期還是短期,政府債務風險在很大程度上受財政調整的影響。這一研究發現雖未直接表明突發事件對政府債務風險的影響,但考慮到突發事件可能帶來財政調整這一現實,并結合政府債務風險對財政調整表現出的“敏感”特質,不難捕捉突發事件通過財政調整渠道對政府債務風險產生潛在沖擊的可能。
上述政府債務風險理性預期檢驗就發現,2007年全球金融危機與政府債務風險波動顯著相關,同時,隨著突發事件可能影響政府債務風險這一命題的提出,嘗試從新視角去解讀政府債務風險相關研究結果是有必要的,進一步結合政府債務負擔率偏離長期均衡狀態的情況(詳見圖2),探索金融危機類突發事件影響政府債務風險的可能渠道、機制。具體的,在1997年亞洲金融危機,2007年全球金融危機,及2010年歐債危機的沖擊下,我國政府債務負擔率均向下偏離長期均衡,即在金融危機類突發事件的沖擊下,政府債務風險趨勢性被高估,而在無此類突發事件沖擊時,政府債務風險存在適當低估。這一經驗性事實,很大程度上可以解釋為在金融危機類突發事件沖擊下,政府的消極慣性預期造成政府債務風險被高估,同樣,經濟正常運行時,政府積極的慣性預期則造成風險被低估。就金融危機類突發事件引致的政府債務風險偏離長期均衡,究其根源,在很大程度上折射出政府對突發事件缺乏事前防范,及財政上缺乏相應的應急資金后備,政府缺乏“逆周期性”調整基礎,難以及時對沖突發性事件帶來的慣性預期產生的消極影響,導致預期的“順周期性”放大或縮小真實風險性,不僅增加了其波動性,而且干擾了風險的有效防范。

圖2 中國政府債務風險偏離長期均衡的狀態
通過該部分研究可以發現,一方面,鑒于政府債務風險易受財政調整的影響,并結合突發事件引致財政調整的可能,可以認為存在突發事件—財政調整—政府債務風險這一作用鏈條;另一方面,金融危機類突發事件也可能通過其引導的慣性預期影響政府債務風險,即突發事件不僅可以通過其帶來的相應財政調整影響政府債務風險,而且可能以更劇烈、更復雜的形式,例如,金融危機,直接影響政府債務風險。鑒于突發事件影響政府債務風險渠道的真實存在性,政府有必要對突發事件進行事前管理,不僅能直接緩解財政上大幅調整可能引致政府債務風險上升,而且也能鞏固政府“逆周期性”調整基礎,及時應對突發事件引致的慣性預期產生的消極影響,防范慣性預期的“順周期性”放大或縮小真實政府債務風險,有助于政府對風險進行有效防范。
1.3 政府進行應對突發事件財政前瞻性管理的一個簡易邏輯推斷
龐曉波、李丹(2015)在系統納入經濟景氣影響的前提下,提出通過“經濟—財政—金融”一體的新框架分析政府債務風險問題,其中,文章指出,政府對突發事件的財政前瞻性防范會影響政府債務風險,具體的,事前防范有利于降低政府債務負擔率穩態分布離散度,雖然和保持經濟平穩增長、金融市場平穩發展相比,政府對突發事件給予充分財政后備這一預防手段力量最為薄弱,但在經濟過熱或過冷時對政府債務風險調控最為有效,這也是國內相關研究首次提出突發事件對政府債務風險可能產生的影響。同時,結合上述兩部分的分析可以發現,突發事件確是影響政府債務風險的一個因素,存有財政調整渠道、金融危機沖擊渠道等傳導路徑,并通過突發事件引致相應財政調整以及引導政府慣性預期影響政府債務風險,政府對突發事件進行財政前瞻性防范有助于風險防范。
但是,尚不明晰應對突發事件的財政資金后備影響政府債務風險的具體機制、效應,下文在龐曉波、李丹(2015)研究的基礎上,通過一個簡易邏輯推斷,趨勢性分析在預算中為應對突發事件的可能沖擊進行財政前瞻性管理對政府債務風險產生的具體影響。具體的,基于Bohn(1998)的經驗模型,并假設政府在財政預算體系中設置財政后備金應對突發事件,使得本期基本赤字率免于突發事件造成的沖擊。那么,政府基本赤字率pdt,第t期基本赤字與同期GDP比率,設定如下:

債券余量的動態方程變化為:

債務負擔率的動態方程變化為:

經濟的整個狀態由 [s, B] 來刻畫,其中基本赤字的外生成分xs,實際GDP增長率gs以及債券價格qs,是離散的經濟狀態s下的變量。每一年,經濟狀態以概率ωs, s′從s轉移至s′,債務負擔率B到B′遵循的動態方程變化為:

同樣使用1981~2012年的樣本數據,通過在式(7)中加入經濟狀態虛擬變量(Di,其中i=1, 2, 3)以及年份虛擬變量F,建立回歸模型進行估計,回歸結果如下:

其中,Di為經濟狀態的虛擬變量,i=1, 2, 3,分別對應經濟低迷、經濟常態和經濟過熱;F為2007年的虛擬變量,即處于2007年時,其值為1,其他為0。由式(11)可得α取值,結合其他模型參數,從而得到模型所有參數:α=0.0529, k =0.6703, δ=0.3198;同時由式(11)可得x1、x2、x3的估計值,其中x1=0.0056, x2=0, x3=0.0074。在得到新模型下的狀態變量、模型參數基礎上,依據龐曉波、李丹(2015)的模型框架,計算進行財政前瞻性管理的政府債務負擔率遍歷分布和原基本模型結果對比詳見表1。
表1 不同情形下債務負擔率動態方程系數

結合上述經驗結果,分析應對突發事件的財政后備資金對政府債務風險的影響,具體體現在政府債務負擔率的動態路徑及穩態分布兩個方面。就政府債務負擔率動態路徑的收斂性而言,和原基本模型相比,基本走勢并未發生改變,經濟低迷時仍呈發散趨勢,經濟穩態及經濟過熱時,則存在收斂路徑,即針對突發事件的財政前瞻性防范并不會從根本上決定政府債務風險。其中,反饋參數 α(0.05)和原基本模型(0.04)相比略大,說明應對突發事件的財政事前防范加大了債務轉化為財政赤字的比率,在某種程度上加大了財政負擔,尤其在經濟低迷時,政府債務負擔率發散更快,更有可能形成債務危機,而在經濟穩態時均衡政府債務負擔率則收斂到0,實現“原始赤字規則”下的財政平衡,其中,經濟過熱時的均衡值高于原模型大約0.5個百分點。在充足財政儲備資金的假設前提下,就債務負擔率動態路徑走勢而言,政府進行應對突發事件的財政前瞻性防范并非影響政府債務風險的決定性因素,和原模型相比,確在一定程度上增加政府“成本性”,可能面臨財政負擔增加。
就政府債務負擔率穩態分布而言,和原模型相比,在預算體系中設置應對突發事件財政后備金使得債務負擔率為5.4281%的概率(0.5899)上升了1.97個百分點,主要來自左側較小區間內累計概率下降的貢獻,其右側區間內累積概率和原基本模型基本持平。具體的,在區間(0.006144, 0.038243)和(0.054283, 0.090472)的概率均表現出持續平穩上升的趨勢,但偏離幅度均較小,而落入區間(0.03826, 0.054264)和(0.127922, 0.179457)的概率表現為持續平穩下降,但后者的偏離幅度明顯大于前者,需注意的是區間(0.127922, 0.179457)內的偏離幅度以0.164418為界呈現出先上升后下降趨勢,此外,區間(0, 0.006031)和(0.090508, 0.12785)內的概率則圍繞原基本模型概率值震蕩,即進行財政事前防范的模型債務負擔率穩態分布尾部概率小幅上升,但總體表現為集中度加大。在充足財政后備的假設前提下,就債務負擔率穩態分布而言,和原模型相比,政府進行針對突發事件的財政前瞻性管理對防控政府債務風險確存在“收益性”,緩解了潛在過度波動性。
通過政府債務風險的理性預期檢驗、突發事件影響政府債務風險渠道和機制探索及政府財政前瞻性管理假設前提下的簡易邏輯趨勢分析三部分經驗研究,在很大程度上可以證實,政府債務風險的確受突發事件影響,應對突發事件的財政前瞻性管理確有助于政府債務風險防控。具體的,首先,突發事件不僅可以通過其引致的財政調整影響政府債務風險,而且可能以比較極端的形式,例如,金融危機,影響政府債務風險,和前者相比,后者產生的影響存在一定的復雜性;其次,突發事件對政府債務風險的沖擊性,折射出政府缺乏事前防范意識以及財政預算體系中相應合理財政資金后備的缺失,不僅無法緩解突發事件帶來的直接財政大幅調整,而且難以形成對沖金融危機類突發性事件引致的慣性預期的政府“逆周期性”調整基礎;最后,基于財政前瞻性管理假設前提下的一個簡化邏輯推斷發現,在預算體系中設置應對突發事件的財政后備資金,雖并不會從根本上決定政府債務風險性,但政府將同時面臨這一行為帶來的“收益”和“成本”,確能在一定程度上緩解面臨突發事件的沖擊時政府債務風險性的擴放,但同時可能面臨更加沉重的財政負擔,尤其當經濟處于低迷狀態時。
一言以蔽之,突發事件確是影響我國政府債務風險的一個因素,存在財政調整影響渠道以及金融危機類極端情形下的復雜影響渠道,并通過引致財政大幅波動與引導政府預期影響政府債務風險,而“收益性”與“成本性”共存則準確地闡釋了應對突發事件的財政前瞻性防范影響政府債務風險的具體效應。那么,為實現應對突發事件可能帶來的政府債務風險有效防控,政府將面臨相應財政后備設置的問題,即針對突發事件,每年安排多少、以什么形式安排相應的財政后備金,才能既有效控制風險擴張,又不至于因安排不合理影響財政資金使用效益,甚至造成一定財政負擔,如何在兼顧“收益”與“成本”的基礎上實現應對突發事件的有效財政前瞻性管理,下文進一步圍繞相應財政后備的合理配置展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