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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 權力與宗教:國家生活的文化躍升

文化世界的演進即以工作世界為基礎和前提的吃穿住行等日常生活文化和國家、政治、意識形態等社會生活文化的生成過程。文化世界基本范式的演進是從工作世界到日常生活世界到國家生活世界,它們的生成構成生活世界總體意義的生成和文化躍升狀態。

從文化分期看,文化世界總體意義生成的標志階段應是文化的文明時期,即文明文化的生成是文化世界總體意義生成的標志。根據摩爾根的文化分期,人類進入文明時代即原始社會向奴隸社會過渡時期,也可以說是原始社會末期、奴隸社會初期。隨著生產力或工作創造力的提高,階級、私有制、國家出現了,人類創造了國家生活以及藝術、科學、宗教、哲學世界觀等精神生活。文明文化世界既具備了技術、制度、觀念等文化世界總體的基本要素或素質,也具備了文化世界的較為完備的內在關聯結構,包括生產力與生產關系、經濟基礎與上層建筑構成的社會化的基本矛盾結構及其主體化、具體化、現實化的工作世界結構,即工作力與工作關系的互動關系結構。文化世界總體意義的生成即文化世界從工作世界到生活世界總體意義的生成,包括吃穿住行性等日常生活世界、國家生活或政治生活以及意識形態化的精神生活的生成。國家和意識形態文化使文化世界更具有理性、社會性、超自然性以及創造性。

工作世界、日常生活、國家生活構成社會生活的總體。國家生活是國家的政權活動,主要由國家的經濟、政治、軍事、司法、意識形態等活動構成,其實質是權力工作活動,是權力的生產、使用、治理活動,它不是個人生活,而是公共權力特別是階級權力生活。它是文明時代的產物和重要標志,其前身是部落聯盟或酋邦國家的民主制生活以及初始的氏族部落民主制生活。它使文化世界的總體意義躍升到更高一級的層次,并成為文化世界總體意義生成的重要標志。

日常生活文化雖然拓展了文化世界的意義和內涵,但還不是完整的生活世界文化,它必然衍生國家、政治、意識形態等社會生活文化,它一方面受國家文化的規范、激勵、升華,另一方面又遭受國家文化的侵入、遮蔽和壓制,它與國家文化一方面融合共進,另一方面又異質并存甚至沖突對抗,而和諧與對抗的性質、程度則取決于不同的文化時期特別是社會制度和工作世界的性狀。但無論是和諧還是沖突,國家生活文化的生成都是文化世界意義的進一步拓展和躍升,標志著文化世界總體意義的生成。史前文化或原始文化可以沒有國家、政治、意識形態,但這些國家生活文化一旦生成,文化世界就再也無法與之斷裂——至少在馬克思主義所構建的共產主義之前是這樣,它越來越成為文化世界的主流文化或主導文化,但它無論怎樣主流、主導,依舊都是以工作世界為本質、基礎。

關于國家的產生或起源,摩爾根認為氏族社會發展到政治社會國家就產生了。“我們可以在這里提出一個前提:即一切政治形態都可以歸納為兩種基本方式,此處使用方式(plan)一詞系就其科學意義而言。這兩種方式的基礎有根本的區別。按時間順序說,先出現的第一種方式以人身、以純人身關系為基礎,我們可以名之為社會。這種組織的基本單位是氏族;在古代,構成民族(populus)的有氏族、胞族、部落以及部落聯盟,它們是順序相承的幾個階段……在希臘人和羅馬人當中,直至文明發展以后,這種組織依然存在。第二種方式以地域和財產為基礎,我們可以名之為國家。這種組織的基礎或基本單位是用界碑劃定范圍的鄉或區及其所轄之財產,政治社會即由此而產生。政治社會是按地域組織起來的,它通過地域關系來處理財產和處理個人的問題……這個方式一旦出現,古代社會與近代社會之間的界線就分明了。”〔美〕路易斯·亨利·摩爾根:《古代社會》(上),楊東莼、馬雍、馬巨譯,商務印書館,1977,第6~7頁。國家產生或起源于私有財產關系,而私有財產關系是野蠻時代工作世界特別是工作技術進步的結果,尤其是畜牧業和種植業的發展以及鐵器的發明創造。從氏族到胞族再到部落再到部落聯盟都是國家組織的前緣,是國家產生之前的社會組織演化環節和鏈條。國家不是一蹴而就的,其軍隊、警察、監獄等國家機器以及機構、組織和統治方式,在以氏族為基礎的社會組織中就以潛在的要素存在了。國家社會生活和氏族社會生活的標志性區別在于,前者是以私有財產關系為基礎,后者是以血緣關系為紐帶。

考察國家的產生,不得不提及塞維斯的酋邦國家理論。不平等的國家從平等的氏族組織產生,那么,平等的氏族組織是怎樣導致國家產生的呢?平等是怎樣導致不平等的呢?這之間邏輯上必有一個既平等又不平等的過渡期。關于這個過渡期,摩爾根、馬克思和恩格斯實際上都做了一定的描述,只是沒有將其視為特定的國家形式。塞維斯指出:“如果我們認為,等級氏族社會不同于平等氏族社會,而且晚于平等氏族社會,處于平等氏族社會和政治文明社會的中間階段,那么,許多懸而未決的問題將得到解決。”Elman R. Service, A Century of Controversy: Ethnological Issues from 1860 to 1960, Orlando:Academic Press, 1985, p.128.塞維斯在平等的原始社會和文明社會之間,確認有一個等級制的過渡社會階段,并稱之為“酋邦”。酋邦一部分是原始的,一部分又不是原始的,既不同于平等的氏族社會,又不同于以階級為基礎的等級制社會,是一種特殊的等級社會。這樣,國家的生成就是游團—部落—酋邦—國家四個文化范式或環節演化的鏈條。塞維斯的酋邦國家理論對文化人類學研究產生了諸多影響,并輻射到考古學、歷史學等其他學科,他自己也把這一理論看作摩爾根以后文化人類學所取得的一個重大成就。

酋邦通常是一種生產力發展水平更高、結構更為復雜、組織程度更高、人口密度更大的社會,是協調經濟、社會與宗教活動的中心,明顯不同于游團和部落。塞維斯強調,酋邦是一種再分配型的社會。生產發展到一定程度,就會出現生產分工與產品分配的需求,而反過來又必然產生相關的協調活動,需要有一種實行再分配活動的中心。再分配過程中出現的首領的領導權與身份地位,隨著時間推移,為長子繼承這一制度所穩固,最終轉變成了一個酋邦社會。酋邦擁有固定的或常設的領導,具有集中的管理組織和治理的具體事務,但無合法暴力支撐其決策;擁有“集中型的領導”,酋邦以此區別于無中心的游團和部落;“無合法暴力支撐其決策的真正政府”,酋邦因此區別于以合法暴力支撐的國家。易建平:《從摩爾根到塞維斯:酋邦理論的創立》,《史學理論研究》2008年第4期。那么,酋長靠什么來實現領導呢?是權威。這是酋邦社會權力的一個最為重要的特征。酋長的權威建立在等級或者階等的基礎上,而不是建構在強制性的暴力之上。在酋邦國家中,最為有效的約束手段,就是宗教的超自然懲罰。神祇崇拜往往是祖先崇拜。酋長—祭司常常使用超自然的恐嚇手段來維持社會秩序的穩定,公共“法律”典型的懲罰手段就是宗教的超自然的懲罰,比如酋長—祭司所發出的詛咒,或者公開指責。在大多數酋邦那里,不服從命令是對酋長的冒犯,也就是對神靈即祖先的冒犯。

塞維斯的酋邦國家時期即部落聯盟時期,中國古代的部落聯盟即酋邦國家可視為堯舜禹時代。據考證,堯舜禹處在新石器時代,當時的主要生產活動是農業生產。傳說中的治水,反映那個時候農業生產和技術生態。《尚書·堯典》除了記載原始民主選舉的政治外,還說到下面一些政治現象王漢昌:《禪讓制研究——簡論原始政治的一些問題》,《北京大學學報》(哲學社會科學版)1987年第6期。: ①堯舜禹時代存在一個由部落聯盟首長和“四岳”組成的聯盟議事會作為“最高權力機構”。②部落聯盟首長是當時的正式領袖,他負責處理日常公共事務,召集所屬部落酋長們開會,主持宗廟祭祀活動,代表整個聯盟說話,受到人民發自內心的崇敬。③懲罰“四兇”:“流共工于幽州,放歡兜于崇山,竄三苗于三危,琢穌于漪山,四罪而天下咸服。”④“五刑有服”。服者,用也,就是使用五種刑法。⑤設置管理民政、農業、司法、宗法等項事務的“官職”。舜當部落聯盟首長時,四岳作用下降,可以從決定九個人的職位一事看出來。《尚書·堯典》中記載,舜只就禹、垂、益、伯夷四人的職位征求了四岳的意見,其余五人的職位,都是舜一人拍板,不管四岳同意不同意。這表明個人權力開始出現了,部落聯盟首長開始有了一些特殊的地位。四岳的銷聲匿跡,說明堯舜禹時代的原始民主選舉制,正在逾越“一致同意”的原則,開始向國家政治和文明時代邁進。

提及酋邦國家的歷史、邏輯和理論,并不是想回到酋邦這種不完整的半國家、半氏族的國家生活,而是想在完整的國家生活即政治國家中繼續持有、延續這種國家的公共權力意義、平民生活意義、民主治理意義。氏族組織生活在某些方面具有“美妙意義”,正如恩格斯指出的,“單純質樸的氏族制度是一種多么美妙的制度呵!沒有士兵、憲兵和警察,沒有貴族、國王、總督、地方官和法官,沒有監獄,沒有訴訟,而一切都是有條有理的。一切爭端和糾紛,都由當事人的全體即氏族或部落來解決,或者由各個氏族相互解決;血族復仇僅僅當做一種極端的、很少應用的威脅手段”《馬克思恩格斯選集》第4卷,人民出版社,1995,第95頁。。就像考察史前文化早期階段的“雜交集團”,并不是想回到那種愚昧的自然狀態,而是探尋它在以后的文化世界直至現代文化世界的轉化形式、意義和結構。考察酋邦國家或氏族組織就是為了追尋其“美妙意義”,并在以后的國家中理解、探尋這些意義。不同歷史時期文化的內蘊和形式都有相通之處,一種文化的生成,總是同以往文化有著共通性,它不可能同以往文化的意義和形式徹底一刀兩斷,文化世界的范式總是一個前后延續和不斷進展的鏈條。這就是摩爾根在《古代社會》中多處論及的技術、制度、精神等文化形態和文化世界的通約性、連續性或同源性。

從摩爾根的文化通約性論斷可推論,具有完整意義的正宗的階級國家必與不完整的具有國家直接的前緣意義的酋邦國家有通約性、一致性和同源性,那就是作為階級國家或政治國家本質上是維護統治階級的私有財產利益,但也傳承、承擔著酋邦國家乃至氏族組織的公共權力、民主權力意義,它不可能同酋邦國家徹底一刀兩斷,這種通約是文化世界運行邏輯的使然,也是文化歷史發展的必然。如反對敵國的戰爭入侵,就是維護統治階級的利益,也是保衛平民的利益,這樣才能得到民眾的響應,去服兵役、去戰斗。由此,國家生活或政治國家意義的生成就有雙重性,一方面是主要的或本質的方面,是維護統治階級的權力利益,統治階級私人權力本質,是私人權力工作世界;另一方面是次要的或輔助的方面,是維護平民、民眾的權力利益,具有公共權力屬性,是公共權力工作世界。而酋邦國家或氏族組織的民主制度,則更是政治國家不可或缺的治理方式或永恒的價值境界,否則這個國家就悖逆了國家的生成本性,就是一個完全專制的、異化的、必將滅亡的國家。由此,若把政治國家的意義僅僅理解為占有私有財產階級的權力意志或權力生活,就是只抓住了國家的本質意義,而忽略了國家的公共權力意義,割斷了國家與酋邦國家、氏族組織在公共權力意義上的通約性或“返祖現象”。另外,國家同酋邦國家、氏族組織一樣,是一個生活世界的總體,而不只是財產關系的利益組織,它與工作世界、日常生活世界一起構成生活世界的總體,即國家以生活世界特別是工作世界為基礎,并為其生產權力意義。任何國家都不可能只是統治階級的純粹意志和單獨權力工具。

可以將摩爾根的國家生成和起源說概括為私有財產起源說,可將塞維斯的酋邦國家理論概括為財產分配等級起源說。此外,還有戰爭起源說、契約起源說、城邦起源說等。細究起來,這些關于國家生成和起源的學說,有一個共同之處,就是都認為國家的產生直接源于財產的占有、分配關系,直接源于私有財產關系的產生,并都把國家權力當成公共權力生活。而關于這種財產關系又源于什么,就眾說紛紜了。有的歸結為人性、攻擊本能、欲望甚至性沖動,有的歸結為上帝或神靈的造化。摩爾根則是少有的將私有財產關系和國家起源歸結為工作技術或生產能力進步因素的學者之一。馬克思恩格斯無疑是科學地探究了國家生成與起源問題,把國家建立在生產資料占有、分配關系基礎上,又把財產關系或所有制關系與國家建立在生產力的發展水平上,認為國家的實質是階級矛盾不可調和的產物。從文化世界總體意義上講,馬克思恩格斯則是把國家建立在生活世界基礎上,又把生活世界和國家建立在生產活動或主體化的工作世界基礎上。“社會結構和國家總是從一定的個人的生活過程中產生的”,但是,“這里所說的個人不是他們自己或別人想象中的那種個人,而是現實中的個人,也就是說,這些個人是從事活動的,進行物質生產的,因而是在一定的物質的、不受他們任意支配的界限、前提和條件下活動著的”《馬克思恩格斯選集》第1卷,人民出版社,1995,第71~72頁。。社會結構或國家從個人生活過程中產生,就是從日常生活世界中產生,而個人生活或日常生活的基礎、本質就是個人的物質生產活動,就是主體化的生產活動,就是工作世界。在階級社會,國家本質上就是為統治階級生產權力的權力工作世界,正如馬克思指出的:“現代工業的進步促使資本和勞動之間的階級對立更為發展、擴大和深化。與此同步,國家政權在性質上也越來越變成了資本借以壓迫勞動的全國政權,變成了為進行社會奴役而組織起來的社會力量,變成了階級專制的機器。”《馬克思恩格斯選集》第3卷,人民出版社,1995,第53頁。資產階級國家是為資產階級生產權力的權力機構、機器,這個機構、機器就是資產階級的權力工作世界。而社會主義國家就是為最廣大民眾生產和使用權力的權力工作世界。上述關于國家生成和起源的理論,不再一一考察,這里主要通過國家生成與起源的歷史邏輯引申出國家生活的意義。

國家既是私有制和階級矛盾的產物,也是維護群體工作世界利益的產物,國家的最初即部落聯盟或酋邦意義上的國家,是生活世界特別是工作世界群體沖突的產物,是群體國家或等級國家,而不是階級國家。①原始社會,部落群體之間的沖突特別是人類早期的攻擊本能,互相侵略,為了維護部族的生存發展,建立了軍隊及關押俘虜的監獄、警察等權力機構。如堯舜禹時代就有紛爭,蚩尤叛亂,被鎮壓殺死。有軍隊,至少是民用與軍用合一的軍隊,有法度(自然法),有機構,這表明國家的最初不是階級壓迫工具,而是維護群體利益以及生活和工作秩序,即國家的最初是保護群體工作世界和生活世界的國家,而不是階級統治工具。當然,這種最初的國家還是不完整的國家,不具有國家的總體意義。②奴隸私有制不可能在原始社會內部產生,蚩尤叛亂可能就是想侵奪財產據為己有,所以被堯鎮壓。民選的部落聯盟首領是道德高尚并為民眾服務的,有強大的工作創造力,且無私心和私人財產。夏啟廢除民選搞專制才能把財產據為私有,侵吞公產,從而把部落聯盟國家變成階級統治和維護私有制的工具,由此,國家是私有財產的產物,私有財產也是國家的產物。而封建和資本主義的前身都是私有制,所以其國家后于私有制關系。③其他歷史時期的國家也具有群體性或公共性。如封建制國家秦朝就是在與其他諸侯國的戰爭爭奪以及侵入與反侵入的過程中形成的,這既維護了統治階級的利益,也在一定程度上維護了被統治階級以及整個社會群體的利益。中華人民共和國則是在反帝反封建中建立的,而“中華民國”失敗了,這恰好與其僅僅是反封建、維護資本的利益而沒有反外國列強的殖民統治有關,因為這樣就不能代表生活和工作世界群體總體的利益,不能得到群體總體的響應和擁護,也就是眾所周知的缺少廣大民眾支持和擁護。奴隸國家、封建國家、資本主義國家幾乎都是在信誓旦旦地張揚維護民眾群體的各種利益中實現創生和發展的。國家必須代表群體總體的利益才能建立、鞏固和發展,因為國家工作世界的存在,要向整個社會群體征兵、征稅等,要靠社會所有群體的維護,依靠民眾的力量。如果不是為了維護群體利益——至少表面上或次要的是如此,就得不到民眾的響應和擁護,國家也無法總是用暴力來征兵、征稅維持自己的生存,那樣或許只能維持一時。④關于國家起源于群體總體利益、維持群體總體生活世界和工作世界的觀點,最典型的是近代資產階級的“自然狀態”理論,如霍布斯認為,自然狀態下,人與人是狼一樣的關系,為了避免這種互相傾軋、侵犯的自然狀態,人們訂立法律等各種契約,建立了國家,這個契約是維護全體社會成員利益的,是群體總體利益的代表。這是說,國家是防范外侵與內侵的結果。而他認為契約一旦訂立,民眾一旦把權力交給統治者,就是自動放棄了自己的自然權力,即使統治者淪為專制者,民眾也要服從這個契約即國家。這是說,國家又是統治者維持統治階級利益的工具。而洛克雖主張統治者一旦違背民眾群體利益,民眾就可推翻之,但他所說的民眾利益的核心是維持私有財產不受侵犯,這實質上與霍布斯的觀點殊途同歸,都是一方面主張國家維護群體利益,另一方面維護統治階級的利益。

國家是權力工作世界群體的直接產物。國家源于物質生產活動,私有制的出現導致國家的產生。但國家的直接動力和直接的原創者是權力工作世界的群體。原始狀態或原始部落的首領或管理層,將剩余產品據為己有,他們最想建立國家維護自己的利益,最有權力做出建立國家的各種決定和實施各種舉措;預防外侵、維護部落總體生存利益也是他們的職責和意愿,因為有部落群體總體的存在才有他們的存在。總之,無論是維持群體物質生產的工作世界利益還是自己的權力工作世界群體的利益,他們都是國家直接的領導者。他們是國家權力工作世界的直接的推動者、最大的受益者。

國家是權力工作世界個體推進的產物。權力工作世界既然是一個工作世界、一個文化世界,就離不開它的創造力,這里把這種創造力稱為權力技術或技能,它不同于權術。權術是在已有的或既定的權力體系、權力結構和權力資源范圍內的技巧行為,主要是行使已有權力的方法和手段,或者說它只是依據已有的權力和權力資源制造權力產品,而不創造權力產品,它不創生新的權力文化、權力財富和權力文明。權力技能主要是創生新的權力財富、權力文明、權力產品的能力。國家權力主要通過政治、法律制度及其實施體現出來,這就需要創生、改革和實施政治法律制度的人才,這種人才不可以是群體的,從歷史看,主要是個體的,如秦朝國家的權力意義和權力結構,源于商鞅變法的權力結構和意義,商鞅就是秦朝國家權力的直接的改革者,是秦國權力工作世界和權力文明以及權力財富的重要推進者。這里提出“權力財富”這一概念,權力財富就是權力文明或民主權力世界的總體,它直接是由權力工作世界、權力工作者創造的,根本是物質生產的工作世界創造和支撐的,它與物質文化財富、精神文化財富共同構成文化世界的三大財富,與物質文明、精神文明共同構成文化世界的三大文明。

國家作為一個文化世界形態,其根本支撐是從事生產活動的工作世界,工作世界的根本支撐是工作創造力。國家的產生、發展和變革都源于社會生產力的發展,都源于主體化的工作創造力。一個國家的工作創造力停滯或落后了,這個國家就停滯和落后了,就要走向消亡,被有創造力的新型國家取代。

國家的總體性本質是生產權力產品的權力工作世界。在國家生活中,人們的權力一方面都是自己生活特別是工作創造出來的,另一方面又必須得到國家的確認、認可、授權,否則,權力就沒有保障,就沒有合法性。在此意義上,國家是最高的權威和權力機構。“國家是擁有最高權力的社會,因而哪里有最高權力,哪里就有國家。”王海明:《公正與人道——國家治理道德原則體系》,商務印書館,2010,第454頁。酋邦國家和階級國家都是由一定權力機構和暴力機關構成的權力組織。可以說,國家的本質是生產、分配和使用權力的權力工作世界,那么,它是誰的權力工作世界呢?國家的初級形態即酋邦國家是群體或等級集團的權力工作世界,階級社會的國家則主要地或本質上是為統治階級生產權力的權力工作世界,輔助地或次要地是為群體生產權力的權力工作世界。

權力產品就是以一定的物質產品、精神產品和行為方式為載體的體現一定權力關系的產品,如把一個貪污犯或殺人犯關進監獄。這個權力產品又可分為幾個層次的權力產品:公安局和公安人員生產的是偵查權力產品,法院和法官的審判活動生產的是審判權力產品,監獄和獄警生產的是關押權力產品。再如公園是國家生產的一個公共權力產品,是國家創制和賦予公眾享有的權利,而不是國家直接生產公園這個物質產品,作為一個物質產品是物質生產的工作世界創造的,國家只是通過政府規劃、設計、投資、管理創造這種權力關系。再如,政府取消一個審批項目就是把項目的決定權交給生產者,就是為其生產了一個項目權力產品。權力產品的實質是權力關系,權力關系的實質所有權關系,即對物質、精神產品和財富的創造、占有、使用或享用關系。

權力產品從主體角度分為按公眾意志生產的公共(或公眾)權力產品、按階級意志生產的階級權力產品、按群體意志生產的群體權力產品和個人意志生產的個人權力產品。階級對抗的社會主要是生產階級權力產品,階級對抗緩和或和諧的社會主要是生產公共權力產品和群體權力產品,專制和腐敗猖獗的社會主要是生產個人權力產品。公眾意志、群體意志和人民意志主要體現為法制意志。從實體上權力產品可分為經濟、政治、軍事、文化、社會、生態等權力產品,如發動一場衛國戰爭就是生產一個戰爭權力產品。從職能上又可分為國家安全和社會穩定等權力產品等。

上述國家的總體意蘊決定了國家的根本職責和國家治理的根本任務、目標以及價值取向。權力產品無論是其物質、精神和行為載體,還是其實體內容即權力關系,從根本上講都是物質和精神生產的工作世界創造的,即廣大民眾創造的,而權力工作世界是權力產品的直接的創造者,即前者為后者提供物質和精神生產資料和載體,提供物質財富和精神財富,后者為前者提供權力關系或權力財富。國家的共同本質是生產權力產品的權力工作世界,階級社會的國家就是本質上為統治階級生產權力的工作世界。哪里生產權力產品,哪里就有生產權力產品的工作世界,哪里就有國家。國家不應該是一個高高在上的權威,而應該是一個普普通通的工作世界或文化世界,它與其他工作世界或文化世界的不同,只是工作世界分工的不同。如此,國家的根本職責或國家治理的本意就是為統治階級和大眾工作者創造權力財富或提供權力產品,以此激發、激勵他們的工作創造力。為此,還必須清除壓制工作創造力的腐敗機制和專制體系,必須清除把國家權力產品變成個人意志產品和個人權力財富的腐敗分子和專制官僚。而大眾或民眾不是抽象的,是工作世界的民眾,工作世界的不同構成不同的工作世界群體,為此,國家要分析和確認各個群體的利益訴求、價值取向和存在生態,為不同群體生產不同的權力產品。

國家最初是生產公共權力產品的工作世界,或者說最初意義上的酋邦國家由于沒有私有財產和階級差別,是一個為群體生產公共權力產品的工作世界。原始社會后期的酋邦或部族有權力機構、權力組織形式和運行方式,有軍隊和關押戰俘的監獄等國家機構,有不成文的政治法律制度和道德規范,這就是維系群體生存、生產、生活和工作的一個權力工作世界,就是一個初級的半成品國家。不能因為那時沒有私有制和階級對抗就否認它是一個國家,或者僅僅承認它是國家的前身、前緣,它就是一個國家,具有國家的基本素質。不承認它是國家,源于一個先入為主的概念文化,即國家是統治階級壓迫被統治階級的暴力工具。唯物史觀的這一國家本質界說,指的是出現階級對抗后的國家本質,是一個科學的規定,但并沒有否定上述最初意義上的國家或國家的最初意義,即為群體生產權力產品的工作世界的意義。

基于上述對國家生活的歷史生成的考察和意義的分析,透視國家生活的要義如下。

(1)國家生活使群體生活進展到等級、階級生活,使個人生活和自然生態進一步進展到社會生活和社會生態,使群體精神或個人精神生活進展到社會意識形態或國家意識形態生活。國家意義的生成標志著文化世界總體意義的生成,標志著文明文化世界的生成,使文化世界更加社會化、主體化、等級化和階級化,更加擺脫了文化世界的原始狀態或自然狀態,也更加具有工作創造力和文明的品質,但同時也使文化世界喪失了史前文化的自由、平等、博愛、民主的原始生態,開始步入階級沖突、暴力強制以及意識形態控制的境地。“自由、平等、博愛,雖然從來沒有明確表達出來,卻是氏族的根本原則。”《馬克思恩格斯全集》第45卷,人民出版社,1985,第416頁。從此,文化世界就在這種文化創造力與文化財富的占有和分配關系的對抗沖突中前進。

(2)國家就是國家文化,國家文化就是國家生活,國家生活就是國家生活世界的總體,就是以權力為核心的一切國家活動的總和,主要包括國家物質生活或經濟生活(如國家機構的建立、國家物質設施的建設、國家財政的運行等)、國家權力生活、國家精神文化生活(主要是國家意識形態生活)三個層次。國家或國家文化是國家生活世界的總體,其本質是生產權力的工作活動或工作世界。階級國家或政治國家(摩爾根用語)的本質是為統治階級生產權力的工作世界,它一方面維護群體生活世界特別是工作世界的總體利益,另一方面也是主要或本質方面,維護統治階級群體的生活和工作世界利益。資產階級國家是為資產階級生產權力的權力工作世界,社會主義國家是為最廣大民眾生產權力的權力工作世界。既要看到和重視國家的階級權力本質,也要看到和重視國家特別是社會主義國家的群體權力總體性。國家、國家生活、國家文化的直接本質是生產權力的工作世界,而這個權力工作世界的本質、基礎和根源是廣大民眾的工作世界,國家、國家生活、國家文化、國家財富等,國家的一切文化、文明都是廣大民眾的工作創作或創造。

(3)國家根本上是物質生產工作世界創生的產物,直接是權力生產工作世界的產物;它是社會群體的共同創造和享有,其根本是物質生產工作群體的創造,直接是權力工作世界群體的創造、使用和享有。由此,我們認識國家產生和發展根源,不僅要看到物質生產世界的決定作用,還要看到作為統治者的權力工作世界和權力工作群體的推動和創造作用。國家生活或文化世界的建構與發展,既要重視其物質生產的工作世界基礎,又要重視其權力工作世界的直接動能。

(4)權力文明或權力財富是文化世界的重要文明和財富。權力技術是國家權力文明、權力財富最直接的創造力,是群體的權力創造力,也是個體權力工作者的權力創造力。要重視民眾工作者群體和權力工作者群體的雙重權力文明和權力財富的創造和享有。工作創造力是國家的根本支撐,由此,國家或國家生活的根本職能、職責就是激發、激勵工作創造力,國家統治、國家治理的根本職責就是激勵、激發工作世界的工作創造力,而這種工作創造力是一個總體,是物質財富或物質文明、精神財富或精神文明以及權力財富或權力文明的工作創造力的總體。

國家生活主要由國家物質生活、國家權力生活、國家精神生活即國家意識形態生活三個層次構成。黑格爾指出,真正的進步就是精神在生存中“從不完美的東西進展到比較完美的東西”〔德〕黑格爾:《歷史哲學》,王造時譯,上海書店出版社,1999,第59~60頁。。人既要有物質生活,也要有精神生活,這才是完整的人。而精神生活既要有個人精神生活,也要有社會、國家精神生活,這才是完整的精神生活,才是“從不完美的東西進展到比較完美的東西”。精神生活伴隨著人類始終,喜怒哀樂都是精神活動,而日常意識形態則是更高一級的精神生活。“在野蠻時代低級階段,人類的較高的屬性便已開始發展起來了。個人的尊嚴、口才、宗教感情、正直、剛毅和勇敢這時已成為性格的一般特點,但同時也表現出殘忍、詭詐和狂熱。宗教中的對自然力的崇拜,關于人格化的神靈和關于一個主宰神的模糊觀念,原始的詩歌……都是這個時期的東西。……這時已經創造出神話、故事和傳說等等口頭文學,已經成為人類的強大的刺激力。”《馬克思恩格斯全集》第45卷,人民出版社,1985,第384頁。原始文化就有世界觀、道德觀、宗教意識、詩文化等形式的精神生活,但這些精神文化都是零散的、不系統的、不確定的,并具有濃厚的非理性色彩,是一種較為純粹的日常精神生活。日常意識形態的國家化、政治化則是國家政治社會的產物。國家意識形態的生成是人和文化世界精神意識生活的躍升,是人和文化世界進入文明精神生活的標志,它使日常精神生活具有了更加主體化和社會化的理性特質和系統性、確定性形式。接下來主要考察一下宗教文化意義的生成、發展問題。意識形態中的哲學、道德、藝術等形式將在其他章節具體論及。而這里對宗教的考察主要也是宗教一般意義的考察,第六章還要結合宗教的具體形式——媽祖信仰文化進一步考察。

根據摩爾根的研究,宗教的最初形式是巫術,并與節日慶典融合在一起。如處于野蠻時代的印第安人,各部落一般在每年固定的季節舉行宗教慶典,屆時舉行祭祀、舞蹈和競技。在許多部落中,巫術會是這些儀式的重點。巫術就是一種與神溝通的宗教活動,是神靈崇拜的早期形式,這種崇拜的實質就是對神的創造力的崇拜。摩爾根考察了處于低級野蠻時代的印第安人的宗教信仰生態,最早的宗教是自然崇拜,充滿了粗俗的迷信,有多神教傾向,這些神都是具體的自然和人的對應物,如人形神、雷神、風神以及各種花草樹木和河流之神。〔美〕路易斯·亨利·摩爾根:《古代社會》(上),楊東莼、馬雍、馬巨譯,商務印書館,1977,第112~113頁。“在古典世界的人們心靈中印象十分強烈的奇跡般的多神教制度、包括它的群神體系以及崇拜象征和崇拜形式,都是在氏族和胞族組織之中完成的……在起源于這些社會團體的宗教儀式中,有一些儀式被人們認為具有特別崇高的神圣意義,從而使之全民化;由此亦可看出氏族和胞族所起的宗教搖籃的作用有多大。”〔美〕路易斯·亨利·摩爾根:《古代社會》(上),楊東莼、馬雍、馬巨譯,商務印書館,1977,第242頁。摩爾根考證,主持宗教典禮的人一般是氏族、部落的首領或酋長,首領或酋長兼具宗教和司法的職能。可見,宗教一開始就具有強化政治或權力的作用。如前所述,塞維斯的酋邦國家理論中的酋長的權威沒有暴力工具的支撐,主要靠宗教信仰的力量來維持。馬克思也指出,正是在氏族中宗教觀念才得以萌芽,崇拜形式才被制定,并從氏族擴展到整個部落,而不是為氏族所專有。宗教的首要或基本意義就是崇拜,包括對自然或物質實體、人和精神實體的崇拜。這種崇拜經歷了從自然崇拜或圖騰崇拜到擬人化的偶像崇拜再到超自然的造物主的崇拜的過程,就是從處于低級階段的部落的拜物教到高一些的人類發展階段的偶像崇拜的遞進過程。“拜物教是對神的進攻,偶像崇拜則是對神的服從。”《馬克思恩格斯全集》第45卷,人民出版社,1985,第667頁。而偶像崇拜并不是對所有人的崇拜,而是對首領或英雄的崇拜。關于這個演進過程,恩格斯指出:“通過自然力的人格化,產生了最初的神。隨著各種宗教的進一步發展,這些神越來越具有了超世界的形象,直到最后,通過智力發展中自然發生的抽象化過程——幾乎可以說是蒸餾過程,在人們的頭腦中,從或多或少有限的和互相限制的許多神中產生了一神教的唯一的神的觀念。”《馬克思恩格斯選集》第4卷,人民出版社,1995,第224頁。人們之所以崇拜神,是因為神能給自己帶來福祉和財富。原始宗教有“善神”和“惡神”之別,對惡神的崇拜,則是一種敬畏,讓他們不要給自己帶來災難。由此,不管是自然崇拜還是擬人化的偶像崇拜抑或對超自然的造物主的崇拜,神靈崇拜都源于神的造化、造物、造人力量,即都是對神的工作創世、創造的崇拜。而神的這種工作創世、工作創造力量實質都是人自己的工作創造力量。恩格斯在《反杜林論》中指出:“一切宗教都不過是支配著人們日常生活的外部力量在人們頭腦中的幻想的反映,在這種反映中,人間的力量采取了超人間的力量的形式。”《馬克思恩格斯選集》第3卷,人民出版社,1995,第666~667頁。力量就是工作創造力量。不同的人在不同的階段可將之主體化、具體化為自己的力量,并賦予不同的意義。百姓主體化為自己的神或自己,首領、酋長、統治階級則主體化為自己的庇護神或自己的力量。但不管是誰的神,都是一種工作創造力量,如果一個神不具有這種力量就不能成為神而被人崇拜。宗教一開始是勞動人民或工作者的創造和話語方式,必然烙上勞動人民或工作者的深痕明跡。《圣經》中記載的上帝初現,是以創世的工作者的姿態;救世的諾亞方舟就是載著種子、牲畜和工具航行于滅世的洪水,而不是載著資本、貨幣和黃金,是生產工作救世,而不是資本救世。宗教崇拜是對工作創世、工作創造的崇拜,而工作創造總是有道德關系,如創造物的占有、分配問題,創造者與被創造者的關系問題。由此,宗教崇拜也是道德崇拜,是對公平、仁愛、善良、平等道德關系的崇拜;宗教的神又是一個道德實體,人們對神靈的崇拜又是對道德實體的崇拜。

弗洛伊德從精神分析理論的視角出發,認為宗教起源于原始的圖騰崇拜,而原始人類的圖騰是由“俄狄浦斯情結”產生的。“俄狄浦斯情結”也譯作“伊底帕斯情結”,即戀母情結(Oedipus Complex),是指兒子親母反父的復合情結,是弗洛伊德主張的一種觀點。這一名稱來自希臘神話王子俄狄浦斯或伊底帕斯(Oedipus)在無意中弒父娶母的故事。弗洛伊德假設原始游牧部落被一個兇暴而嫉妒心強的原始父親統治,他把部落里所有的婦女都占為己有,因而成了兒子們情欲的障礙,兒子們都恨他,他就把抗逆不從的成年兒子殺死或逐出部落。有一天,他的兒子們聯合起來,戰勝、殺死并吞食了他,但是弟兄們的情欲并未就此獲得滿足,因為他們之間的嫉妒心使得誰也取代不了父親的位置,于是他們后悔了。王光榮:《弗洛伊德社會文化觀述評》,《南京大學學報》(哲學社會科學版)1999年第2期。弗洛伊德堅信:“圖騰宗教是導源于兒子們的罪惡感,他們為了減輕此種心理而以服從它的方式來請求父親的寬恕”;“圖騰宗教不僅表現出兒子們的悔恨和祈求贖罪的心理,同時,它亦意味著對戰勝父親的一種紀念”。〔奧〕弗洛伊德:《圖騰與禁忌》,楊庸一譯,中國民間文藝出版社,1986,第180頁。由此,弗洛伊德認為,“人類的第一個社會的宗教制度就是圖騰制度”〔奧〕弗洛伊德:《精神分析引論》,高覺敷譯,商務印書館,1986,第267頁。,圖騰崇拜的兩個禁忌正好和“俄狄浦斯情結”的兩個罪惡有相對應的地方:一是禁止傷害圖騰動物,這是針對殺害父親的罪惡;二是禁止與相同圖騰的女人通婚,這是針對亂倫之罪惡。在第一個禁忌的基礎上逐漸萌發了宗教,原始的父親便是圖騰以及后來神或上帝的原型;在第二個禁忌的基礎上確立了“異族通婚”,它成為“人類道德觀念的起源”。總之,在弗洛伊德看來,圖騰崇拜既是人類犯罪感的起源,也是社會體制、宗教以及倫理道德約束的發端。“俄狄浦斯情結”實質是一種受壓抑的潛意識,弗洛伊德的精神分析理論把這種受壓抑的潛意識看作宗教緣起或意義的來源,實際上是把宗教歸結為原始人的本能和沖動。那么,這種潛意識、本能和沖動的實質又是什么呢?或又緣于什么呢?我們認為,那就是創造力崇拜。“兒子們”殺死父親源于嫉妒父親的工作創造力,包括物質生產工作的創造力和創造、占有、支配生命的創造力,殺死父親后又以圖騰的形式崇拜父親,亦是對這種工作創造力的崇拜、“紀念”以及追尋。而“禁忌”損害圖騰,則是對破壞這種創造力的禁忌,“禁忌”族內通婚則是對生命生產力或創造力的文明化的向往和追尋。

原始宗教是氏族、部落組織的宗教,雖然采取了自然崇拜或圖騰崇拜、偶像崇拜、造物主崇拜等本體崇拜的形式,但其意義還主要是反映群體生活世界的訴求和普遍工作世界的價值,是一種日常生活和工作世界的宗教。文明文化世界的生成使宗教作為政治意識形態躍升為國家宗教,使國家宗教具有雙重意義,一方面本質上是統治階級的精神生活和精神工作世界,承擔著將統治階級的國家生活合理化、神圣化的職責;另一方面是大眾群體的精神生活和精神工作世界,依舊持有大眾的生活世界總體意義和工作世界核心價值。從此,日常生活宗教只有國家化才能不斷規范化、體系化、權威化;國家宗教只有日常生活化才能發揮大眾化效應,才能捕獲更多的信眾主體。

隨著文明時代的進展,在古代政治社會或國家生活中,統治階級進一步將階級關系、社會關系乃至整個社會世界和現實世界神化,使文化世界成為神化世界;同時,賦予了神更多的人性和社會意義,使神不斷超越史前文化的自然原始狀態,以至于將神推舉到那個高高在上的遠離現實自然界的“天城”或“天國”。

文化世界在原始時期主要是被自然客體化的世界,在古代文明文化時期主要是被神靈客體化的世界。神靈客體化文化世界比自然客體化文化世界更接近文化世界,因為這個時候的神靈主要是宗教的神靈,越來越不具有原始時代的表征、自然界的創造力和生活世界的神話特點,或者說宗教的神靈越來越遠離神話神靈的自然本性而攝入人類的精神意志基因和涵養。它是人類信仰的超越,人類也超越自然的精神實體,而不是從前依據自然力量和特征想象的自然化的神靈,它既統治人類也統治自然和自然的各種神靈,它是宇宙世界之唯一。這個神化世界既消解了自然的本性本體,也抹殺了人的本性本體。盡管如此,或者說正因為如此,它比自然化文化世界更接近人化世界,因為它本身就是人的創造物,它作為真善美的道德精神實體和最高存在境界以及最強大的工作創造力以及最幸福美好的天堂樂園的夢想,都在人性的意義上誘惑著和激勵著人們向這個世界邁進,但這種邁進是以犧牲塵世的人性、現世的存在、自然的歸依為代價的。可它又使人獲得新的自然、人性,即獲得它所描畫和崇尚的與現實的人對抗的神性化的自然和人性。概言之,它使人離開原初的自然狀態、自然化文化世界更遠,走向一個超越現實人性、自然和社會的天國或天堂世界,通向這個世界的道路就是潛心修煉、積善行德、逆來順受,一切聽從上帝和命運的安排。就整個人類來講,這個世界既是人對自己的貶抑、壓迫和虐待,也是人對自己的想象的升華、美化和精神信仰的解放,它在信仰中把自然對人的統治和奴役轉換成宗教神靈即精神實體或宗教信條對人的統治和奴役。而從社會角度講,它把遠古的氏族首領和家長制的權力統治轉換成國家和意識形態的更為有效的統治,轉換成王權、神權、族權多重統治合而為一的強大整體統治,它使文化世界的疆域在經濟、政治、精神文化以及日常生活和工作世界的層面得到普遍的拓展,使文化世界的總體性更加綿延,使工作世界的基礎性更加牢固,特別是使工作創造力、工作關系、工具和財富更加豐富。

原始時代的人主要受自然的統治,也受首領的統治。古代文明時代的人受自然的統治,主要受神靈化的階級的統治、國家社會的統治。世界主要是一個神靈化世界,也是一個自然世界,還是一個文化世界。國家或社會統治與神權結合,是宗教的世俗化存在,是神靈客體化世界,是統治者利用神靈把民眾客體化的統治。宗教信仰只是人的一種精神生活,它不是也不可能成為生活的全部。人立足于自己的工作世界生活和生存,工作創造是生生不息的永恒文化,并主導人的精神生活和物質生活。即使一個宗教信徒,其生活也是由其工作世界生成和決定的,至于他自己是為神工作還是為自己工作,并不影響這一點。但這種工作創造可以不受神靈的統治,而要受社會和階級的統治,或者說,階級的統治就是神靈的統治,違反神的意志就是違反階級的意志,燒死布魯諾的不是神靈而是統治階級。從這個意義上講,神化世界壓制人的科學、技術發明以及創造力也是統治階級的壓制。神化世界就是統治階級的世界,統治階級就是神靈的化身。由此,原始文化主要是自然客體化,人主要受自然的統治,而古代文明文化主要是神靈客體化文化,人主要受自然和神化的統治階級的雙重統治。一些擁有土地的小農雖對地主沒有直接的人身依附關系,但社會的苛捐雜稅、政治法律和意識形態總體上代表統治階級的意志統治他們。這種統治是進步還是倒退?從社會層面講,這取決于社會生產力的發展;從主體層面講,這取決于其工作世界的進步,取決于其工作能力和工作關系。進步只是一個相對的過程,當它處于停滯或又有新的文化潛能的時候就是一種落后。古代文化的進步并不能改變其客體化的命運,剝削、壓迫、奴役是它的基本生態,即使是傳說中的各種盛世如漢唐盛世、大清盛世也改變不了這種客體化,即使是那些安居樂業的人,也是一些快樂的奴隸或國家統治階級的佃戶,貧窮、低賤、勞役都是他們的受奴役狀態。由此,古代文明時代的神化文化世界的客體化必須得到揚棄,人需要解放,文化需要向現實的人性和存在拓展,但這已不是原始的自然化人性和存在,而是以技術理性和人文精神為主導的人化世界或文化世界。

經常有這種說法:宗教是人自己創造的用來統治自己的東西。這是一種看似有理實則似是而非的說法。乍看起來,人用自己創造的東西統治奴役自己的事在歷史上總是發生,這是為何?實際上人從不用自己創造的東西來統治自己,而是用自己創造的東西解放自己,或者經常用自己創造的東西統治奴役別人。眾所周知,基督教一開始是受奴役和壓迫的民眾創造出來的,它是反映民眾自己的訴求、宣揚自己解放和擺脫統治壓迫的意識形態,是對統治者的規誡和訓告、詛咒和鞭撻,所以信徒們受到迫害和鎮壓,耶穌被釘死在十字架上。后來統治階級及其知識分子又把它創造出來并制定新的教義,使其上升為國教用來統治奴役民眾,這個過程是統治階級創造的過程,而不是民眾創造的過程,或者說他們是把民眾創造的東西用來統治民眾,而不是民眾自己用來統治自己。馬克思在分析資本主義異化勞動時也指出了這個道理,勞動的異化,自己的勞動的產品、技術與自己對抗,成為奴役自己的工具,那不是工人用自己創造的產品奴役自己,而是產品歸資本家所有,是資本家用工人創造的物來統治奴役工人。機器是工人創造的,卻成為奴役工人的資本,成為工人失業的技術物質,但不是工人用自己創造的機器統治自己,而是資本家用工人創造的機器來奴役工人。所以消滅異化不是消滅自己,而是消滅那個異化的制造者,消滅異化關系、剝削關系和奴役制度。由此,神靈客體化文化世界,缺少主體化的自由、人性和平等的根源不在于宗教神靈本身,而在于統治者利用宗教統治、奴役民眾的社會經濟、政治關系和意識形態,以及民眾被物化、工具化的工作世界,擺脫這種客體化文化世界的根本是改變這種社會結構和主體存在域的工作世界結構。

宗教對人性和自然性的消解甚至扼殺并不都是值得否定的,古代文明文化世界,宗教或神靈化世界是對原始自然化文化世界的超越,它抹殺和消解的人性首先是那種自然人性,那是一種低級的近乎本能和動物的人性、自然性。可以想象,在一個無國家、無法律的原始時代社會會是什么樣子,從啟蒙學者對自然狀態的描述中可見一斑:人與人像狼一樣的關系。即使今天這個時代人也總是生活在自然本能和社會秩序壓制之中,宗教仍有壓制自然本性,喚醒人的社會性的意義,這也是它至今沒有消亡并盛行的一個主要原因。宗教用道德的真善美來建構道德法律和社會秩序,要求聽從一個神靈的統治,這是一個國家的社會秩序,但是它又把人帶到一個虛幻的來生世界。它譴責普遍的殺戮、劫掠、荒淫無度,但又禁止民眾反抗暴政和侵略者的起義和戰爭,主張逆來順受。它抹殺了原始的那種低級的動物般的人性,同時扼殺了現實世界人的理性和實踐創造本性。它訴諸工作救世、創世,又極力維持現有的壓制工作創造力的剝削制度,等等。由此可以說,宗教是歷史的進步,作為一個古代文明的神靈化世界是對原始自然化世界的超越,但又是對現實世界和未來世界的倒退,把這個社會總體置于少數剝削階級之手,成為壓迫民眾的工具。可以說宗教是鴉片,特別是在一個階級斗爭和民族獨立與反抗的時代,但也可以說宗教是精神食糧,至少對于宗教民族和信徒來說是這樣。我們信仰宗教,不是信仰人格化的神靈和客觀的精神實體,而是信仰它作為文化符號所蘊含的生活世界、工作創世、道德世界秩序、真善美的價值世界境界的意義,但這些都是人化世界,都是現實的力量和德性。這就是我們今天對待宗教的態度,挖掘它的生活價值、道德價值、工作創世與救世價值、生態價值等。隨著資本主義的萌芽,宗教對人性的全面壓制,以及對舊有社會、國家秩序和制度的維護就成為崇尚理性、自由、平等和科學的資產階級的障礙了,代表人類進步力量的資產階級必須沖破宗教的束縛,否則就不能解放自己。

中世紀,基督教擁有壓倒一切的力量。教皇是最大的封建主,教會是最大的土地所有者,基督教融入工作世界、日常生活、國家生活等社會生活各個領域。隨著歐洲資本主義生產關系的產生、人文主義的興起和自然科學的發展,基督教脫離現實生活世界特別是工作世界的神性文化,與資本主義的經濟、政治精神產生了激烈的沖突。路德、加爾文等進行宗教改革就是反對基督教的這種遠離生活世界的出世態度,提倡宗教的世俗化、生活化、工作化,而不否定宗教信仰和基督教教義。路德提出“天職”概念作為新教的核心教義,認為一個真正的基督教教徒不是用修道禁欲主義超越塵世道德,體認虔信并不在于逃避塵世,而在于各自對“職業”的世俗崇拜。加爾文則主張合法勞動,靠勤奮工作追求財富。他們所說的“天職”,就是把為上帝努力工作視為神圣的職責,正如韋伯所說,在新教倫理中,現世中的分配不均是神意天命,雇主和工人的工作都是“天職”,都應為信仰而工作,以博得上帝的歡心和賜福,新教“認為這種勞動是一種天職,是最善的,歸根到底常常獲得恩寵確實性的唯一手段”〔德〕馬克斯·韋伯:《新教倫理與資本主義精神》,于曉、陳維剛譯,陜西師范大學出版社,2006,第103頁。。盡“天職”的結果和表現就是“在現代經濟制度先能掙錢,只要掙得合法,就是長于、精于某種天職”〔德〕馬克斯·韋伯:《新教倫理與資本主義精神》,于曉、陳維剛譯,陜西師范大學出版社,2006,第16頁。。“那些偉大的宗教運動對于經濟發展的意義首先在于其禁欲主義教育的影響,而他們的充分的經濟效果,一般地講,只有當純粹的宗教熱情過去之后,才會顯現出來。這時,尋求天國的狂熱開始逐漸轉變為冷靜的經濟德性;宗教的根慢慢枯死,讓位于世俗的功利主義。”〔德〕馬克斯·韋伯:《新教倫理與資本主義精神》,于曉、陳維剛譯,陜西師范大學出版社,2006,第101~102頁。這種“天職”使日常的世俗行為具有了宗教的意義。這樣,基督教的宗教倫理就轉變為世俗的經濟倫理或工作倫理:“禁欲主義的力量還給他們提供了有節制的、態度認真、工作異常勤勉的勞動者,他們對待自己的工作如同對待上帝賜予的必勝目標一般。”〔德〕馬克斯·韋伯:《新教倫理與資本主義精神》,于曉、陳維剛譯,陜西師范大學出版社,2006,第102頁。韋伯認為,宗教改革后形成的這種新教倫理成了資本主義經濟發展的精神動力,使宗教的工作世界本質更為直接地顯現和張揚。這是宗教文化意義從出世化到世俗化、生活化和工作化進展的過程。由此,宗教意義的躍升有兩種相反的意義:國家宗教超越原始宗教的自然生態即超越原始世俗世界,出世到天國是一個躍升;從天國回到塵世的生活世界即世俗化更是一次躍升。而這兩種躍升都源于工作世界的意義。

工作世界是宗教的普遍基礎和本質,新教只是更為直接地彰顯了這一本質。《圣經·箴言》中說:“你看見殷勤辦事的人么,他必站在君王面前。”〔德〕馬克斯·韋伯:《新教倫理與資本主義精神》,于曉、陳維剛譯,陜西師范大學出版社,2006,第16頁。這里,“殷勤辦事”主要就是工作做事,因為做事主要是在工作世界發生的,工作世界天生就是一個做事的地方,離開工作世界,就會無事可做,失業就是無事可做。“殷勤做事”就是認真、虔誠、吃苦耐勞,這樣的人必定會受到賞識重用。因為殷勤做事,對于員工來說實際是為老板做事,對于臣民來說實際是為君王做事,對于自己來說實際是為自己做事。基督教雖然宣揚工作是為上帝而做,但人們實際上做的都是老板的事、君王的事或自己的事,沒有一件是上帝的事。殷勤做事是宗教給工作者的獎賞,是宗教的虔誠、守信、吃苦耐勞精神和道德倫理的工作世界化,是工作倫理。佛教也有濃厚的工作世界意蘊,如佛門有句古話,叫作“佛理通商情,商情達禪要”,自古佛理普蘊于日常生活特別是日常工作之中。佛門允許有經濟行為存在,禪宗有“一日不作,一日不食”的理念,鼓勵人們自食其力,以自己的辛勤勞動減輕對社會的負擔。佛經中說:“一切法若無慈悲,皆為魔法,一切法若有慈悲,則皆佛法。”慈悲是佛法的根本。關于人們的日常行為,佛教提供“八正道”,其中就包括“正命”“正念”“正行”“正業”四個方面,指出一個人的謀生方法與工作事業、日常行為、言行舉止是否正確,關乎他將來可能得到的果報,而正確的根本就是慈悲即德性。由此,追求真善美的工作世界也是佛教的核心價值取向。當今世界,宗教精神、宗教倫理與工作世界相融已成為一種時尚的文化。宗教給工作世界注入精神能量和倫理道德法度,也使宗教自身獲得活力和新生;工作世界是滋養、培育宗教精神之所。宗教文化的活力在于不斷隨著世事的流變與工作世界相融合,才有精神能量和土壤;其他文化也是如此。有工作世界的終極價值旨歸,這是文化世俗化、通俗化、大眾化、平民化的真意所在。

綜上所述,宗教文化總體意義的生成經歷了從原始工作世界和日常生活宗教到國家意識形態宗教的嬗變過程,宗教文化是生活世界總體文化,本質和基礎是工作世界文化。宗教信仰是生活世界總體意義的信仰,是人與人、自然和社會關系的信仰;本質是工作世界意義的信仰,根本是工作創世、工作創造力和工作共同體關系的信仰。人們對神靈的信仰是對真善美道德實體或精神實體的信仰,而這些神靈、道德實體、精神實體的本質是工作創造力和工作共同體關系,即神靈精神、道德精神的本質在于工作創世、工作創造。工作創造是最大的德行、德性和最偉大的精神,離開工作創造意義的神和宗教就不可能成為神和宗教。有些人信仰宗教,是信仰宗教神靈的文化符號所代表、預示、蘊含的生活世界總體意義和工作世界核心價值。人們對神靈或宗教的信仰,實質是對自己工作創造力、工作共同體關系的信仰、信念和追尋,一些人卻采取了虛幻的形式,把本屬于自己對自己生活和工作世界的信仰幻化為自己對自己之外的虛幻的精神實體的信仰,這就失卻了自己的生活世界和工作世界意義。不同的人、不同的階級對宗教、神明、信仰意義的理解各不相同,有些人信仰宗教、神明是信仰宗教、神明作為文化符號所代表的生活世界和工作世界的意義,此外,再無他意。

文化世界的歷史演進和總體意義生成,其基礎都是工作世界。文化世界總體意義生成的標志是文明文化時代的到來,是工作世界、日常生活與國家生活文化構成的總體文化世界的生成。同樣,文明、文明時代、文明世界、文明文化生成的標志是文化世界總體意義的生成,即工作世界、日常生活和國家文化的總體的生成,是技術、制度、觀念特別是意識形態的總體的生成,而不僅僅是文字或工具。摩爾根對文明時代的界定也是對生活世界總體的界定。文字或工具只是文明的一個重要因子或標志,而不是總體意義的標志。就像說機器是資本主義生產力的標志,但不能說是資本主義文化的標志,因為,作為資本主義文化的標志是技術、制度、意識形態的總體。如此,對文明的界定應是文明是文化世界的總體,或是技術、制度、意識形態的總體,或者說是工作世界、日常生活、國家生活的總體,在文化世界總體的意義上,文化躍升為文明,成為文明文化世界。由此,人類文明文化生成的標志應以文化世界總體意義的生成為標志,而不僅僅是鐵器或文字,后者只是文明文化生成的工作技術標志或精神文化標志,還不具有文化世界的總體意義,而作為文明文化必須是具有文化世界總體意義的文化,否則就是不完備的蒙昧或野蠻文化。工作世界、日常生活和國家生活構成一個文化世界的總體,使文化世界成為比較完備的文明文化世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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