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思想史:從火到弗洛伊德(全二冊)
- (英國)彼得·沃森
- 6780字
- 2019-01-04 20:48:10
序曲 發現時間
1859年5月1日,一個星期三的晚上,英國考古學家約翰·埃文斯從福克斯通乘汽船渡過英吉利海峽來到布洛涅,然后乘火車到達阿布維爾,與著名英國地質學家約瑟夫·普雷斯特維奇會合。第二天早晨7點,他們又與雅克·布歇·德·克雷弗克·德·佩爾特會合,他是該鎮的海關負責人,同時也是一位業余考古學家。埃文斯和普雷斯特維奇在法國要對東道主的一些發掘做調查。
自從1835年以來,工人在阿布維爾郊區的河里采集沙礫,不斷發現古代動物的骸骨和不同種類的石器。這些石器讓佩爾特相信人類的歷史比《圣經》上說的久遠得多。根據宗教權威基于《創世記》中的年譜所作的研究,人類在公元前6000到前4000年被創造出來。阿布維爾地區本要建造一所醫院,但他們在挖掘中,發現了三柄石手斧,同時出土的還有很久以前就已經在法國滅絕的一種大象的臼齒。佩爾特由此證實了自己的不同看法。
然而,他很難讓他的法國同胞相信,人類在數十萬年前就出現了。當時的法國不乏專家,天文學有拉普拉斯,地質學和博物學有居維葉、拉爾泰和斯克羅普,古生物學有皮卡爾。不過,古生物學界的專家往往只是業余愛好者,散布在法國各地,只在當地做些挖掘工作,與像法蘭西學院這樣的高層次學術機構沒有什么聯系。另外,佩爾特的可信度也特別成問題,因為他是在五十多歲時才開始從事考古發掘的,之前寫了幾部五幕劇,加上一些關于政治、社會和形而上學方面的論述,加起來不少于六十九卷。他在一些圈子里被稱為“萬能博士”。更不利于說服別人的是,他把自己的發現說成是一個早期人類被全球性大災難徹底滅絕,后來被重新創造的神奇理論的一部分。英國人更能理解他,不是因為他們的科學家比法國科學家更強,他們并不更強,而是因為類似的發現在海峽以北的薩福克、德文郡和約克郡都出現過。1797年,古文物研究者約翰·弗里爾在薩福克的迪斯附近的霍克斯尼地面十一英尺以下的自然地層發現了一些與滅絕動物骸骨混在一起的手斧。1825年,天主教神父約翰·麥克奈里在德文郡托基附近的肯特穴發掘的時候,發現一個和已經滅絕的犀牛牙齒在一起的“確定無誤的燧石器”,它們都被密封在石筍層下面的地層。1858年,在德文郡布里克瑟姆港附近采礦的時候,發現了一些小山洞,皇家學會和地理學會成立了一個出色的工作委員會,來負責科學發掘。他們在石筍層中發現了已經變成化石的猛犸、獅子、犀牛、馴鹿和其他已經滅絕的更新世動物的骸骨,在石筍層下面發現了“確定是人類加工過的燧石”。
同一年,著名的英國古生物學家休·福爾克納博士和贊助布里克瑟姆發掘的一名委員會成員湊巧拜訪了去西西里路上的佩爾特。福爾克納對自己看到的東西非常震驚,他說服了普雷斯特維奇和埃文斯,兩位專業領域最相關的人,親自去看看在阿布維爾出土的東西。
兩位英國人在法國僅待了一天半。星期四的早晨,他們看了看阿布維爾的沙礫坑。據埃文斯的日記記載:“我們走近石坑,清楚地看見沒有動過的石床上有一只手斧,離地面十一英尺……最特別的是,石床上與手斧一起出現的幾乎所有動物骸骨都是已經滅絕的動物。有猛犸、犀牛、烏魯思(一種老虎)等。”埃文斯和普雷斯特維奇在現場拍了一張手斧的照片,然后回到倫敦。5月底,普雷斯特維奇在倫敦的皇家學會發表演講,解釋在英國和法國所作的近期發現如何使他相信人類歷史有多么古老。6月,埃文斯在古文物專家學會提出了同樣的看法。其他一些著名的學者也宣布接受這一關于人類更早起源的新觀點。
現代的時間概念正是來源于這些事件,以前從未想象過的人類的古老起源逐漸取代了《圣經》中的傳統紀年。這一變化和石器研究密不可分。
這并不是說,佩爾特是第一個懷疑《舊約》的人。最晚至公元前5世紀,人們就知道燧石斧的存在,一位色雷斯公主就收集了一些燧石手斧,并作為葬品同她埋在一起,可能是祈求好運。這些奇怪東西的普遍出現引起了人們對石器的許多奇妙的解釋。有一個流行的說法,認為它們是“石化的霹靂火”,普林尼就是相信這種說法的人。還有一種說法認為它們是“精靈之箭”。17世紀中期的阿爾德羅萬迪認為,石器的產生是因為“雷、電的某種噴氣和含金屬的物質在烏云中結合,遇到充盈的濕氣而凝結,合成一團(就像面粉和水),然后遇熱而硬化,就像磚塊”。
然而,在16至17世紀的地理大發現時期,水手們在美洲、非洲和太平洋開始遇見狩獵采集部落,它們中的一些還在使用石器。主要因為這些,意大利地質學家格奧爾格·阿格里科拉(1490—1555)提出,歐洲發現的石器可能是人類的制造物。米凱萊·梅爾卡蒂(1541—1593)也這么認為。作為梵蒂岡植物園的主管和克雷芒七世教皇的醫生,他對作為禮物從新大陸送到羅馬的石器很熟悉。另一個人是伊薩克·拉·佩萊爾,他是法國的一座加爾文教圖書館的管理員,1655年,他撰寫了最早挑戰《圣經》關于創世記載的書之一。其他人,像愛德華·魯伊德,也開始發表類似的觀點,但是佩萊爾的書極受歡迎,還被翻譯成不同的語言,表明他說的東西是普通人樂意聽的。他的書名是《關于亞當之前的人類假說的神學體系》。他認為這些“雷燧石”是“前亞當”時代人種,尤其是亞述人和埃及人的武器,他們在第一個希伯來人被創造之前就已經存在。因此,他說,亞當和夏娃只是猶太人的祖先。非猶太人,也就是前亞當人,出現得更早。佩萊爾的書被斥為“瀆神和不敬”,他本人也被宗教法庭拘禁,他的書在巴黎的大街上被燒毀。他被迫宣布放棄“前亞當”說,甚至放棄加爾文教,后來因“精神打擊”而死于一家修道院。
雖然佩萊爾遭受了不幸,但是人類的遠古起源思想并沒有消亡,相反,正如我們已經看到的,這種觀點隨著新的發現而被進一步證實。然而,這些發現都沒有產生應有的影響,因為當時的地質學,即為石器發現提供背景的學科,本身就存在很大的分歧。令人吃驚的是,直到18世紀晚期,地球的年齡問題還不是地質學家的主要研究領域。他們最關心的是地質歷史是否和《創世記》中記載的地球歷史相符。正如我們將在第31章詳細看到的,關于這一點,地質學家分成了大災難派和均變派。大災難派,又叫洪水派,是傳統主義者,他們堅持《圣經》中關于創世的觀點,而《圣經》是當時歐洲人所能獲得的最古老的文字記載。他們把歷史理解為一系列災難(主要是洪水,因此又稱為洪水派),所有的生命形式不斷地被災難清除,又不斷地被上帝創造,以更高級的形式出現。因此,《創世記》中諾亞洪水的故事就是那些毀滅事件中最近的一個。整個教會都是洪水派的支持者,他們幾十年來一直拒絕接受對手的證據。例如,曾經有一段時期,他們相信,《圣經》中前五天的創世寓指五個地質年代,每個年代為一千年或更長些。這意味著,“第六天”創造人類發生在約公元前4000年,而諾亞洪水則發生在大約1100年以后。
傳統主義者的論點還被19世紀在中東,尤其是在傳說中亞伯拉罕的家鄉尼尼微和迦勒底的烏爾的考古大發現所支持,盡管是間接的支持。《圣經》中記載的列王也在真實的楔形文字中發現了,例如西拿基立王和猶大國王希西家,都符合《舊約》的記載,因此大大增強了《圣經》作為歷史文獻的可信度。隨著倫敦和巴黎的博物館開始收藏這些遺跡,人們開始把它們稱為“圣經地質學”。
與這一論點相反的均變派也開始贏得支持。他們宣稱相反的觀點,認為地質歷史是連續不斷的,沒有什么大災難,我們所看見的地球經歷了一個自然過程,現在如此,過去也是如此:河流從巖石中流過,切割出山谷和峽谷,攜帶淤泥到海邊再沉積下來;偶爾發生火山爆發和地震。但是這些地質過程過去和現在都非常緩慢,因此,對于均變派來說,地球的歷史遠比《圣經》的記載要古老許多。在這一方面,比佩萊爾更重要的人物是貝努瓦·德·馬耶(Beno?t de Maillet)。他極可能在18世紀初撰寫、于1748年出版的《泰里阿麥》(Telliamed)一書描繪了地球的歷史總貌,根本無意附會《創世記》的記載。(正因如此,德·馬耶的書以一個叫泰里阿麥的印度哲學家寫的神話故事的形式出版,泰里阿麥正是他的名字的倒寫。)德·馬耶認為世界本來大部分覆蓋著海水。山脈是由于強大的水流作用而形成的,當水流消退的時候,它們受到侵蝕,沖積物留在海底形成沉積巖石。德·馬耶認為到他那個時候,海洋還在消退,每年一點點。他的觀點中有一點很重要:他的紀年中沒有近期的洪水記載。如果地球按照他所說的方式演化的話,地球早在人類文明出現的許多年前就已存在。他認為生命肯定出現在海洋中,每種陸地生命形式都有其對應的海洋形式(例如,狗是海豹的陸地形式)。和佩萊爾一樣,他認為人類在亞當之前就已經存在了。
后來,還是在法國,偉大的博物學家布封伯爵在1799年計算出地球的年齡是7.5萬年,后來又修改為16.8萬年,不過他私底下認為地球的年齡將近50萬年,這一觀點在他有生之年從未發表過。他還緩和了自己的激進觀點,宣稱在地球的形成過程中有七個“時代”,這讓更正統的基督徒以為這七個時代對應了《創世記》中的七天。
這些觀點在當時不像現在看起來那么有想象力。對均變派觀點的經典總結出現在查爾斯·賴爾的三卷本《地質學原理》中,于1830到1833年間出版。書中使用了賴爾在西西里的埃特納火山進行的許多觀察,也參考了他在歐洲大陸遇見的其他地質學家的著作,例如艾蒂安·塞爾和保羅·圖爾納。在《地質學原理》一書中,賴爾詳細闡述了他的結論:歷史是一個沒有中斷的漫長時間,是與現在運轉速度大致相當的同一地質過程的結果。這一關于地質歷史的新觀點還表明,人類起源的問題是可以做出經驗性解答的。在賴爾的熱切讀者中,深受其影響的便有查爾斯·達爾文。
如果說均變派的勝利證明了地球的古老,它并不一定能說明人類也古老。賴爾自己就是一個多年來只接受地球古老但是人類不一定古老的人。《創世記》可能是錯誤的,但是怎么錯了?有多嚴重?在這方面,法國解剖學家和古生物學家喬治·居維葉走在了前列。他對現有動物,尤其是脊椎動物的比較解剖學研究,幫助他在僅有一些骨頭的基礎上重建整個生物形態。18世紀后期,化石骨頭得到了大量研究,居維葉的技術也變得非常有用。當這種新的知識與化石骨頭在巖層中的分布方式聯系起來的時候,它證明:(1)較深巖層中的動物和現有的動物很不一樣;(2)它們已經滅絕。曾經有一段時間,人們相信這些不尋常的動物在世界的某個尚未發現的地方依舊存在,這種希望很快落空,而且有一種觀點逐漸被人接受:整個歷史是一系列創造與滅絕的過程。這是均變說在生物學和地質學的應用,而且再一次與《創世記》相異。巖層中的證據表明,創造與滅絕持續了非常漫長的時間,當埃及法老的木乃伊被作為拿破侖的征服戰利品帶回法國、證明幾千年來人類沒有什么改變的時候,人類古老起源的可能性就越來越大。
1844年,愛丁堡的一位出版商和博學者羅伯特·錢伯斯,匿名出版了《創世的自然史遺跡》。正如詹姆斯·西科德最近論述的,這本書在維多利亞時代的英國引起了軒然大波,因為是錢伯斯而不是達爾文向更廣泛的大眾介紹了進化論的大致思想。雖然錢伯斯不知道進化是怎么進行的,自然選擇如何產生了新的物種,但是他的書令人信服地詳細論述了一個古老的太陽系,它在“火霧”中誕生,在重力下凝聚冷卻,伴隨地質過程(開始非常劇烈,逐漸變得輕微),經歷了漫長的時間開始成形。錢伯斯設想了一個完全自然的、物質的生命起源,而且公開宣布:“人的本質不是源自使他區別于動物的精神特征,而是在進化過程中發展起來的各種官能的直接延伸。”下面是書中最重要的一句話:“我對地球上有機生命演化的觀點是(它也適用于所有生命形式的相似過程),最簡單最原始的物種,按照同樣的法則,演化成比它更高一級的物種,后者又演化成更高級的物種,以此類推,直到最高級物種。從一個物種到另一個物種的每個階段的進化都很微小,因此從來都體現出一種簡單、溫和的特點。”
此時,在另一新的學科領域考古學,也出現了類似的發展。雖然19世紀早期見證了一些主要在中東出現的神奇的發掘,但是,古物研究(即對過去的興趣)自從文藝復興以后,尤其是在17世紀一直保持很強的勢頭。特別是出現了我們現在習以為常的三分法體系:石器時代、銅器時代和鐵器時代。由于一系列非比尋常的歷史因素,三分法首先出現在斯堪的納維亞半島。
1622年,丹麥國王克里斯蒂安四世簽發了保護古物的法令。1630年,瑞典成立了國家古物辦事處,同年建立了古物學院。奧勒·沃爾姆在丹麥的哥本哈根創立了沃爾姆博物館。19世紀剛開始,丹麥出現了民族主義運動。這主要歸因于它與德意志爭奪石勒蘇益格—霍爾施泰因的戰役,以及正與拿破侖斗志消沉的大陸盟軍作戰的英國人,在1801年消滅了哥本哈根港的大部分丹麥海軍后,1807年又再次進攻丹麥首都。這些戰役以及之后興起的民族主義鼓勵了對本國歷史的研究,這種研究是“對國家命運的安撫與激勵”。
湊巧的是,丹麥擁有豐富的史前遺址,特別是巨石,因此它尤其適合探索遙遠的民族歷史。
這里的主要人物是克里斯蒂安·尤爾根森·湯姆森,他本來是個專業的錢幣收藏家。古物研究首先是由文藝復興時期對古希臘和古羅馬的重新發現而激發的。作為文藝復興運動一個方面的錢幣收藏在18世紀尤其受歡迎。根據錢幣上的文字和年代,可以把它們排成序列,展現歷史的進程,而且風格的變化也可以同具體的年代相對應。1806年,哥本哈根大學圖書館管理員拉斯穆斯·尼魯布出版了一本書,建議仿照法國大革命之后在巴黎建立的法國紀念物博物館,在丹麥成立國家古物博物館。第二年,丹麥政府宣布成立古物保管與收藏王家學會,并為成立這樣一個國家博物館而做準備工作。湯姆森是第一任館長。1819年當博物館的大門向公眾開放時,所有的物品都按照年代順序,分別歸入“石器時代”“銅器時代”和“鐵器時代”。這種分期以前也采用過,可追溯到盧克萊修,但這是第一次人們把它付諸實踐,用它來排列物品。至此,丹麥的古物收藏是歐洲最多的,湯姆森采用的這一方法不僅創造了一種紀年方法,而且形成了一種裝飾風格序列,使他能夠研究從一個階段到另一個階段的發展過程。
雖然博物館成立于1819年,但是湯姆森直到1836年才發表他的研究和理論,而且當時只以丹麥語發表。這本書,《北方古物指南》次年被翻譯成德語;1848年,即錢伯斯出版他的《創世的自然史遺跡》四年以后,湯姆森的著作又被翻譯成英語。三階段體系逐漸從斯堪的納維亞傳遍歐洲。文化進化思想可與生物進化思想相媲美。
大約在同一時期,弗朗索瓦·茹阿內等學者開始認識到石器中鑿器與更光滑的石器之間的區別。前者與滅絕的動物骸骨一起出現,后者出現在較晚期的古墳中,在已滅絕的動物年代很久之后。這些觀察最終產生了四階段紀年:舊石器時代、新石器時代、銅器時代和鐵器時代。
所以,到1859年5月,當埃文斯和普雷斯特維奇從法國的阿布維爾拜訪佩爾特回來后,人們再也不能否認和誤解石斧的用途、重要性和相關性。歐洲各國的古生物學家、考古學家和地質學家一起幫助構建了這一歷史圖景。但還是有很多疑點。居維葉在巴黎的繼任者愛德華·拉爾泰和普雷斯特維奇一樣堅信人類的悠久歷史。但是,正如我們看到的,賴爾多年來反對這一觀點(他給達爾文寫了一封著名的書信,為其不愿意接受物種進化說而致歉)。在埃文斯和普雷斯特維奇從法國返回英國的那一年,達爾文出版了《依據自然選擇或在生存斗爭中適者生存的物種起源》(以下簡稱《物種起源》)。他在書中的主要目的不是證明人類的悠久歷史,而是要說明一個物種如何演化成另一物種,是錢伯斯觀點的延伸,也是對創世說的打擊。但是,在始自佩萊爾和德·馬耶,由錢伯斯推廣的進化思想革命的過程中,《物種起源》證實了自然選擇是一個多么緩慢的過程。因此,即使不是達爾文的初衷,他的書還是強調了這樣一個事實:人類比《圣經》中所說的要古老許多。自然選擇能解釋的諸多現象中,就有古生物記錄的變化。人類的古老起源由此而確立。
一旦這一事實被接受,觀念隨之推陳出新。1864年,一支由愛德華·拉爾泰和倫敦一位銀行界文物研究者亨利·克里斯蒂組成的英法小組在法國的佩里戈爾挖掘出了一些巖石遮蔽所,后來又引發了許多別的發掘,其中包括在拉馬德萊娜發掘的猛犸象牙雕刻,上面刻的是一頭卷毛猛犸。這件物品“消除了任何對人類曾經和已經滅絕的更新世動物共存這一事實的最后懷疑”。
四階段體系成為1867年在巴黎世界博覽會舉辦的盛大考古展展品排列的基礎,參觀者可以從一個展間到另一個展間分階段瀏覽歐洲的史前史。科學考古代替了文物愛好者的傳統。“人們現在可以構想一部獨立于書面文獻的文化史,從法國和英國的鐵器時代墓地、瑞士的青銅時代湖邊聚落、丹麥的新石器時代貝丘……一直上推到舊石器時代。”當查爾斯·賴爾最終在他的《人類古老的地質學證明》(1863)中接受新觀念時,該書在出版后的最初幾周售出四千冊,同年又出了兩版。
從此之后,正如我們在第1章要看到的,古代石器相繼在世界各地被發現,其分布和式樣的多樣性使我們能夠重建遠古人類遙遠的過去、最初的思想和觀念。在普雷斯特維奇和埃文斯證實了佩爾特的發現之后的一個半世紀,石器制造的最早年代一直在往前推,直到本書正式開始的地方:270萬年前埃塞俄比亞的貢納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