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子語類》快慢反義概念詞語類聚考

徐時(shí)儀

（上海師范大學(xué) 人文與傳播學(xué)院；上海200234）

摘要：詞匯系統(tǒng)由一個(gè)個(gè)概念詞語類聚互相關(guān)聯(lián)構(gòu)成，同一概念的詞語類聚相當(dāng)于一個(gè)詞匯場。《朱子語類》中表達(dá)快慢概念的有“迅、速、疾、快、捷、急、緊、遽、驟、亟”和“遲、徐、緩、慢”等詞，形成以這些詞及其組合的詞語為核心而聚合其他詞匯成分的快慢反義概念詞語聚合網(wǎng)絡(luò)。

關(guān)鍵詞：朱子語類；快慢反義概念；詞語類聚

 

《朱子語類》是文人口語的書面記錄，疊置著歷史上各個(gè)時(shí)期傳承下來的不同歷史層次的詞語。朱熹與門生探討闡發(fā)理學(xué)思想涉及大量成對的反義表述，往往為了說明一個(gè)問題或闡釋一個(gè)現(xiàn)象而使用詞義相對或相反的詞語。如：

 

看孟子此一段發(fā)意如此大，卻在疾行徐行上面。（59.1418）

如“徐行后長”與“疾行先長”，都一般是行。只是徐行后長方是道，若疾行先長便不是道，豈可說只認(rèn)行底便是道！（62.1497）

曰：“君行步闊而遲，臣行步狹而疾，故君行一步，而臣行兩步，蓋不敢同君之行而踐其跡也。”（85.2197—2198）

 

例中“疾行”與“徐行”、“后”與“先”、“闊而遲”與“狹而疾”相對。

這些相對或相反的詞語往往既有上古雅言舊詞，也有當(dāng)時(shí)的白話新詞。新舊語言質(zhì)素聚合在一個(gè)語義場內(nèi)部，表達(dá)某一個(gè)具體的語義范疇。如：

 

今人卻云月行速，日行遲，此錯(cuò)說也。（2.14）

大率人情處自己事時(shí)甚著緊，把他人便全不相干，大段緩了，所以為不忠。（21.485）

方說得緩慢，人便不將做事，須是說得緊切，要忽然間觸動(dòng)他，如被人罵，便說被人打；被人打，便說人要?dú)ⅰＩw不如此，不足以觸動(dòng)他也。（42.1083）

 

例中“速”與“遲”為雅言舊詞的反義對舉，“著緊”與“緩”為新舊語言質(zhì)素的反義對舉，“緩慢”與“緊切”為白話新詞的反義對舉。又如：

 

一日，與諸生同行登臺(tái)，見草盛，命數(shù)兵耘草，分作四段，令各耘一角。有一兵逐根拔去，耘得甚不多，其它所耘處，一齊了畢。先生見耘未了者，問諸生曰：“諸公看幾個(gè)耘草，那個(gè)快？”諸生言諸兵皆快，獨(dú)指此一人以為鈍。曰：“不然。某看來，此卒獨(dú)快。”因細(xì)視諸兵所耘處，草皆去不盡，悉復(fù)呼來再耘。先生復(fù)曰：“那一兵雖不甚快，看他甚子細(xì)，逐根去令盡。雖一時(shí)之難，卻只是一番工夫便了。這幾個(gè)又著從頭再用工夫，只緣其初欲速茍簡，致得費(fèi)力如此。”（121.2947）

 

例中“那個(gè)快”“諸生言諸兵皆快”“某看來，此卒獨(dú)快”“那一兵雖不甚快”中“快”與“只緣其初欲速茍簡”中“速”形成文白對照，反映了文人口語文白并用的特點(diǎn)，同時(shí)也可見“快”口語性強(qiáng)，“速”文言味重，“快”新“速”舊，“速”與“快”二者處在此消彼長競爭之中。

由“迅、速、疾、捷、急、緊”與“遲、徐、緩”相對到“快”與“慢”相對以及“迅速”“迅疾”“疾速”與“遲緩”“緩慢”等詞的產(chǎn)生反映了表達(dá)快慢概念范疇的古今演變。下文在比勘今傳《朱子語類》各本基礎(chǔ)上，從概念場著眼，對《朱子語類》詞義系統(tǒng)中認(rèn)知上屬于快慢范疇的詞語類聚及其語義關(guān)系略做探討，既探究表達(dá)這一概念的詞語同概念場內(nèi)其他成員在意義用法上相互聯(lián)系、相互制約、相互區(qū)別的聚合關(guān)系，也探究這些詞語同本場成員（場內(nèi)組合）以及其他概念場成員（場外組合）的組合關(guān)系。

一 快速概念詞語類聚

《朱子語類》中表達(dá)快速概念的有“迅”“速”“疾”“快”“捷”“急”“緊”“遽”“驟”“亟”等詞。

1．迅

1.1 “迅”的詞義

“迅”有快速義。《六韜·軍勢》: “迅電不及瞑目。”《說文·辵部》: “迅，疾也。”《朱子語類》除3例人名外，還有15例。如：

 

知至之后，如從上面放水來，已自迅流湍決，只是臨時(shí)又要略略撥剔，莫令壅滯爾。（15.300—301）

常如風(fēng)和日暖，固好；變?nèi)缪咐琢绎L(fēng)。若無迅雷烈風(fēng)，則都畢了，不可以為常。（37.987）

 

1.2 場內(nèi)組合：迅速。

 

如風(fēng)之迅速以遷善，如雷之奮發(fā)以改過。（72.1833）

 

1.3 場外組合：奮迅、迅激。

 

大抵資質(zhì)柔巽之人，遇事便不能做事，無奮迅之意，所以事遂至于蠱壞了。（70.1774—1775）

方河水洶涌，其勢迅激，縱使鑿下龍門，恐這石仍舊壅塞。（79.2023）

2．速

2.1 “速”的詞義

“速”有快速義。《論語·子路》: “欲速則不達(dá)，見小利則大事不成。”《說文·辵部》: “速，疾也。”《朱子語類》“速”有88例。如：

 

歷家以進(jìn)數(shù)難算，只以退數(shù)算之，故謂之右行，且曰：“日行遲，月行速。”（2.14）

知其為賢而用之，則用之唯恐其不速，聚之唯恐其不多。（107.2659）

 

2.2 場內(nèi)組合：疾速、迅速。

 

日月星辰積氣，皆動(dòng)物也。其行度疾速，或過不及，自是不齊。（2.25）

又別置一簿，列具合立傳者若干人，某人傳，當(dāng)行下某處收索行狀、墓志等文字，專牒轉(zhuǎn)運(yùn)司疾速報(bào)應(yīng)。（107.2665）

 

迅速，見“迅”。

2.3 場外組合：敏速、神速、作速、健速。

 

“遜此志，務(wù)時(shí)敏”，雖是低下著這心以順?biāo)览恚謪s抖擻起那精神，敏速以求之，則“厥修乃來”矣。（98.2529）

其功用神速如此！（78.2003）

又乞下銓曹，作速差知州，后面有銓曹擬差狀。（127.3043）

其行遣得簡徑健速如此！（127.3043）

 

2.4 與“遲”反義并舉：遲速。

 

使我之法能運(yùn)乎天，而不為天之所運(yùn)，則其疏密遲速，或過不及之間，不出乎我。（2.25）

只認(rèn)下著頭去做，莫問遲速，少間自有至處。（10.164）

因指其遷進(jìn)遲速次序曰，某為超遷，某為左遷，如是而為公，如是而為私，意頗在呂相。（129.3087）

3．疾

3.1 “疾”的詞義

《說文·疒部》: “疾，病也。從疒矢聲。”段玉裁注：“矢能傷人。矢之去甚速，故從矢會(huì)意。”王國維指出：“疾之本字，象人亦下著矢形，古多戰(zhàn)事，人著矢則疾矣。”“疾”的甲金文形體是個(gè)會(huì)意兼形聲字，“疾”字的造意似指人中箭而受傷，由造意而泛指外界的致病因素侵入人體而使人生病，故《釋名》云：“疾，疾也。客氣中人急疾也。”《釋名》云：“矢，指也。言其有所指向迅疾也。”“亟”“急”等也有此語義。文字未產(chǎn)生之前，原始先人用“矢、亟、急”音指生病，蓋健康的人生病時(shí)有突然變得不健康的感覺，由健康到生病的變化很快，段玉裁注《說文》亦云：“經(jīng)傳多訓(xùn)為急也，速也。此引申之義，如病之來多無期無跡也。”“疾”有急劇而猛烈義。《易·說卦》:“動(dòng)萬物者，莫疾乎雷；橈萬物者，莫疾乎風(fēng)。”引申有快速義。《莊子·天道》: “斲輪，徐則甘而不固，疾則苦而不入。”例中“徐”與“疾”反義對舉。《朱子語類》有“疾”150例，除人名外，其中98例表“疾病”“毛病”義，15例表“痛恨”義，5例表“妒忌”義，2例表“亂、暴亂”義，表“快速”義有30例。如：

 

其實(shí)天左旋，日月星辰亦皆左旋，但天之行疾如日。（2.18）

且如端坐不如箕踞，徐行后長者不如疾行先長者，到這里更有甚禮，可知是不可行也。（22.515）

 

3.2 場內(nèi)組合：疾速，見“速”。

3.3 場外組合：疾言遽色。

 

古人云，終日無疾言遽色，他真?zhèn)€是如此。（103.2601）

 

3.4 與“遲”“徐”反義并舉：疾遲、疾徐。

 

以某觀之，若看得此，則亦可以粗想象天之與日月星辰之運(yùn)，進(jìn)退疾遲之度皆有分?jǐn)?shù)，而歷數(shù)大概亦可知矣。（78.1981—1982）

如宮、商、角、徵、羽，固是就喉、舌、唇、齒上分，他便道只此便了，元不知道喉、舌、唇、齒上亦各自有宮、商、角、徵、羽。何者？蓋自有個(gè)疾徐高下。（92.2343）

4．快

4.1 “快”的詞義

“快”本義為“高興；愉快”。《孟子·梁惠王上》: “抑王興甲兵，危士臣，構(gòu)怨于諸侯，然后快于心與？”引申有“舒適、暢快”義。宋玉《風(fēng)賦》: “快哉此風(fēng)！”人在愉悅興奮時(shí)情緒高昂亢奮，行動(dòng)敏捷快速，形成由情緒概念至速度概念的隱喻映像而激活“快”字使之有快速義。《說文·心部》: “快，喜也。”段玉裁注：“引申之義為疾速，俗字作。”《說文·馬部》: “，馬父臝子也。”段玉裁注云：“謂馬父之騾也。”《玉篇》: “，馬也。生七日超其母。”“”也引申有“行走迅速”義，東漢曇果共康孟詳譯《中本起經(jīng)》卷上：“其水深，佛以神力，斷水令住，高出人頭，使底揚(yáng)塵，佛行其中。”后“快”取代“”表“疾速”義。

梅祖麟《從語言史看幾本元雜劇賓白的寫作時(shí)期》一文認(rèn)為“元代口語，迅速之快用 ‘疾’‘疾快’‘疾速’和 ‘快’，但 ‘快’字的出現(xiàn)頻率不比 ‘疾忙’‘疾快’等詞高。至早要到明初以后，才有白話文獻(xiàn)專用 ‘快’字來表示 ‘迅速’義，不用 ‘疾’‘疾快’等詞。”實(shí)際上早在宋代 ‘快’已有 ‘迅速’義。東漢曇果共康孟詳譯《中本起經(jīng)》卷上：“時(shí)摩竭提國王吏民，以歲會(huì)禮，往詣迦葉，相樂七日。迦葉心念：‘佛德圣明，眾人見者，必阻棄我。令其七日不現(xiàn)，快乎。’佛知其意，即隱七日。至八日旦，迦葉又念：‘今有余祚，供佛快耶！’應(yīng)念忽至。迦葉大喜：‘適念欲相供養(yǎng)，來何快耶？間者那行？今從何來？'”例中前二“快”意為快活，后一“快”則可意為快活，亦可意為“快速”，似處于兩可狀態(tài)。東漢安世高譯《大安般守意經(jīng)》卷上：“即自知喘息快，即自知喘息不快。”晉張華《博物志》卷二：“蠐螬以背行，快于用足。”諸例中“快”皆為“快速”義。

《朱子語類》無“”，有“快”175例，其中47例表心理上的愉悅或?yàn)⒚摿x，55例表對事理或義理的認(rèn)識(shí)通達(dá)明快，1例表身體舒適義，3例表稱贊義，6例表鋒利義，表快速、敏捷和急迫義的有50例。如：

 

然這里只是說學(xué)之次序如此，說得來快，無恁地勞攘，且當(dāng)循此次序。（15.311）古者教人有禮樂，動(dòng)容周旋，皆要合他節(jié)奏，使性急底要快也不得，性寬底要慢也不得，所以養(yǎng)得人情性。（43.1103）

若能知而擴(kuò)充，其勢甚順，如乘快馬、放下水船相似。（53.1291）

 

4.2 場內(nèi)組合：快捷、捷快。

 

今學(xué)者有兩樣，意思鈍底，又不能得他理會(huì)得；到得意思快捷底，雖能當(dāng)下曉得，然又恐其不牢固。如龔郯伯理會(huì)也快，但恐其不牢固。（120.2915）

又見自家這里說得來疏略，無個(gè)好藥方治得他沒奈何底心；而禪者之說，則以為有個(gè)悟門，一朝入得，則前后際斷，說得恁地見成捷快，如何不隨他去！（126.3036—3037）

“快捷”“捷快”為同素異序詞。

4.3 場外組合：輕快、手輕足快、腳輕手快。

 

法孝直輕快，必有術(shù)以止之。（136.3235）

曰：“易，只是習(xí)得來熟，似歡喜去做，做得來手輕足快，都無那惻怛不忍底意思。”（25.610）

“鼓之舞之以盡神”，未占得則有所疑，既占則無所疑，自然使得人腳輕手快，行得順便。（75.1931）

5．捷

5.1 “捷”的詞義

捷，本作“疌”，有“迅速，敏捷”義。《說文·止部》: “疌，疾也。”又作“寁”。《說文·宀部》: “寁，居之速也。”《爾雅·釋詁上》“寁，速也。”《詩經(jīng)·鄭風(fēng)·遵大路》: “無我惡兮，不寁故也。”后通作“捷”。《荀子·君子》: “親疏有分，則施行而不悖；長幼有序，則事業(yè)捷成而有所休。”

《朱子語類》中“捷”有22例，其中表“迅速，敏捷”義的有14例。如：

 

緣為上行下效，捷于影響，可以見人心之所同者如此。（16.360）

本朝尚存唐一玉輅，聞小而輕，捷而穩(wěn)，諸輅之行，此必居先。（128.3067）

 

5.2 場內(nèi)組合：快捷、捷快，見“快”。

5.3 場外組合：徑捷、捷給辯口、敏捷、超捷。

 

先生作“合而有助”，便覺得賓主分曉，工夫亦自有徑捷。（52.1257）

佞，只是捷給辯口者，古人所說皆如此，后世方以“諂”字解之。（28.711）

也自有一般人敏捷，都要看過，都會(huì)通曉。（114.2760）

祖宗置資格，自立僥幸之門。如武臣橫行，最為超捷。（128.3075）

6．急

6.1 “急”的詞義

“急”由“迫切”引申而有快速義。《史記·秦始皇本紀(jì)》: “項(xiàng)羽急擊秦軍，虜王離，邯等遂以兵降諸侯。”《朱子語類》中“急”有358例，用以表示性子急躁、焦急、緊要、迫切、危急、急促等義。其中表快速義的如：

 

想當(dāng)時(shí)列國多此等事，夫子不得不星夜急走。（47.1182）

 

又如：

 

蓋運(yùn)得愈急，則其成器愈快，恐此即是鈞。（81.2123）

 

例中“急”與“快”義近。再如：

 

如以一大輪在外，一小輪載日月在內(nèi)，大輪轉(zhuǎn)急，小輪轉(zhuǎn)慢。雖都是左轉(zhuǎn)，只有急有慢，便覺日月似右轉(zhuǎn)了。（2.16）

曰：“只是說中庸之難行也。急些子便是過，慢些子便不及。”（63.1528）

如言彈琴，弦急則絕，慢則不響，不急不慢乃是。（126.3025）

 

諸例中“急”和“慢”“緩”相對。

6.2 場內(nèi)組合：緊急、急遽。

 

一則說得緊急，一則說得有許多節(jié)次，次序詳密。（56.1337）

又如孟子答“今之樂，猶古之樂”，這里且要得他與百姓同樂是緊急。（60.1456）

人之處事，于叢冗急遽之際而不錯(cuò)亂者，非安不能。（14.275）

 

6.3 疊用為“急急”有4例。如：

 

曰：“這個(gè)道理，未見得時(shí)，若無頭無面，如何下工夫。才剔撥得有些通透處，便須急急躡蹤趲鄉(xiāng)前去。”（16.315）

然當(dāng)時(shí)國勢已如此，虜初退后，便須急急理會(huì)，如救焚拯溺。（101.2573）

 

6.4 場外組合：忙急、急忙、急切、急迫、卒急、火急、火忙火急、急征橫斂。

 

不善灌者，忙急而治之，擔(dān)一擔(dān)之水，澆滿園之蔬。（10.167）

某嘗說，此處與“言不必信，行不必果，惟義所在”，皆須急忙連下句讀。（56.1332）

“忙急”“急忙”為同素異序詞。

 

或問：“‘篤行’是有急切之意否？”（64.1565）

他未來，其心急切，又要進(jìn)前尋求，卻不是“以意逆志”，是以意捉志也。（11.180）

若是讀此書未曉道理，雖不可急迫，亦不放下，猶可也。（10.163）

大凡看文字要急迫不得。（11.185）

有一等性鈍底人，向來未曾看，看得生，卒急看不出，固是病。（10.172）

只是這私意如何卒急除得！（84.2180）

言人見有個(gè)好事，火急歡喜去做，這樣人不耐久，少間心懶意闌，則速去之矣，所謂“其進(jìn)銳者，其退速”也。（87.2249）

自朝至暮，自少至老，只是火急去弄文章。（137.3255）

如人火忙火急來說不及，又便了了。（139.3306）

如專利于上，急征橫斂，民不得以自養(yǎng)，我這里雖能興起其善心，濟(jì)甚事！（16.360）

 

6.5 與“緩”對舉：緩急、急緩。

 

曰：“理固無不善，才賦于氣質(zhì)，便有清濁、偏正、剛?cè)帷⒕徏敝煌！保?.71）

凡看文字，專看細(xì)密處，而遺卻緩急之間者，固不可；專看緩急之間，而遺卻細(xì)密者，亦不可。（11.182）

某謂，須有先后緩急，久之亦要窮盡。（18.418）

這里須斟酌時(shí)宜，便知個(gè)緩急深淺，始得。（37.987）

只是說得有詳略，有急緩，只是這一個(gè)物事。（94.2387）

莫問他急緩先后，只認(rèn)是處便奉行，不是處便緊閉，教他莫要出來。（121.2944）

 

“緩急”“急緩”為同素異序詞。

7．緊

7.1“緊”的詞義

“緊”由“急促、迫切”引申而有快速義。如元關(guān)漢卿《五侯宴》第三折：“走的緊來到荒坡佃，覺我這可撲撲的心頭戰(zhàn)。”《朱子語類》中“緊”有507例，多用以表示密切、堅(jiān)實(shí)、急促、迫切、急躁、猛烈、重要等義。如：

 

日與月正緊相合，日便蝕，無光。（2.17）

曰：“自看《論語》后，覺得做工夫緊，不似每常悠悠。”（114.2753）

 

其中表快速義的如：

 

若不見得入頭處，緊也不可，慢也不得。（8.132）

蓋到這里，又著力不得，才緊著便過了，稍自放慢便遠(yuǎn)了。（36.970）

 

例中“緊”和“慢”相對。

 

為學(xué)正如撐上水船，方平穩(wěn)處，盡行不妨。及到灘脊急流之中，舟人來這上一篙，不可放緩。直須著力撐上，不一步不緊。放退一步，則此船不得上矣！（8.137）

 

例中“緊”和“放退”相對，表緊迫狀態(tài)的“迅疾”義。再如：

 

只是氣旋轉(zhuǎn)得緊，如急風(fēng)然，至上面極高處轉(zhuǎn)得愈緊。若轉(zhuǎn)才慢，則地便脫墜矣！（2.28）

 

例中“緊”和“慢”相對，表緊密狀態(tài)的“迅疾”義。

7.2 場內(nèi)組合：緊急，見“急”。

7.3 疊用為“緊緊”有5例。如：

 

如剝百合，須去了一重，方始去那第二重。今且將“義利”兩字分個(gè)界限，緊緊走從這邊來。（41.1043）

自家若得知是人欲蔽了，便是明處。只是這上便緊緊著力主定，一面格物。今日格一物，明日格一物，正如游兵攻圍拔守，人欲自消鑠去。（12.207）

 

7.4 場外組合：著緊。

 

須是見得自家心里常有一個(gè)合當(dāng)著緊底道理，此類自不暇及。若說道要在此地著緊，都不濟(jì)事。（22.526）

公既年高，又做這般工夫不得，若不就此上面著緊用工，恐歲月悠悠，竟無所得。（115.2782）

 

7.5 與“慢”對舉：緊慢。

 

體無剛?cè)幔挥匈F賤。因他這貴賤之位隨緊慢說，有那難處，有那易處。（69.1727）

8．遽

8.1 “遽”的詞義

“遽”本義為“驛車、驛馬”。《說文·辵部》: “遽，傳也。”引申有“快速”義。《左傳·僖公二十四年》: “仆人以告，公遽見之。”《朱子語類》中“遽”有74例，多用以表示倉猝急忙等義。如：

 

要之，未可遽論。且涵泳玩索，久之當(dāng)自有見。（5.98）

道理既知縫罅，但當(dāng)窮而又窮，不可安于小成而遽止也。（9.157）

為學(xué)之始，未知所有，而遽欲一蹴至此，吾見其倒置而終身述亂矣！（64.1601）

 

其中表快速義的如：

 

立之因問：“明道云：‘能于怒時(shí)遽忘其怒，而觀理之是非。’又是怎生？”（30.772）

圣人之心，如春夏秋冬，不遽寒燠，故哭之日，自是不能遽忘。（34.872—873）

 

往往帶有“立刻”義。如：

 

先生遽曰：“義理才覺有疑，便札定腳步，且與究竟到底。謂如說仁，便要見得仁是甚物。”（20.469）

人須就學(xué)問上做工夫，不可少有得而遽止。（22.530）

至于助長，則是強(qiáng)探力取，氣未能養(yǎng)，遽欲加人力之私，是為揠苗而已。（52.1250）

《二典》《三謨》其言奧雅，學(xué)者未遽曉會(huì)，后面《盤》《誥》等篇又難看。（78.1983）

 

8.2 場內(nèi)組合：急遽，見“急”。

8.3 場外組合：匆遽、遽然、疾言遽色。

 

“三年無改”，謂是半上半下底事，在所當(dāng)改者。但不可匆遽急改之，若有死其親之心，有揚(yáng)其親之過之意。（22.511）

曰：“無此事，豈可遽然加以此罪！”（56.1332）

 

“疾言遽色”，見“疾”。

9．驟

9.1 “驟”的詞義

“驟”本義指馬奔馳。《說文·馬部》: “驟，馬疾步也。”泛指馬奔馳，引申有“快速”義。《宋書·張興世傳》: “賊來尚遠(yuǎn)，而氣盛矢驟。”《朱子語類》中有25例。其中表快速義的有23例。如：

 

學(xué)者讀書，須是于無味處當(dāng)致思焉。至于群疑并興，寢食俱廢，乃能驟進(jìn)。（10.163）

又曰：“圣人終不成哭了便驟去歌得！如四時(shí)，也須漸漸過去。”（34.873）

 

“驟”表快速義往往帶有“突然”義。如：

 

天道者，謂自然之本體所以流行而付與萬物，人物得之以為性者也。圣人不以驟語學(xué)者，故學(xué)者不得而聞。（28.726）

今若不先破其巢穴，待他事成驟至，某等此時(shí)直當(dāng)不得。（131.3152）

 

9.2 場內(nèi)組合無。

9.3 場外組合：驟然。

 

化則漸漸化盡，以至于無；變則驟然而長。（74.1887）

如“養(yǎng)氣”之說，豈可驟然理會(huì)？（117.2807）

10．亟

“亟”有“快速”義。如《詩·豳風(fēng)·七月》: “亟其乘屋，其始播百谷。”鄭玄箋：“亟，急。”《說文·二部》: “亟，敏疾也。”《朱子語類》中有11例。

 

南軒從善之亟。（103.2610）

后山不肯服，亟令送還，竟以中寒感疾而卒。（130.3122）

兀術(shù)聞之，遂亟走歸，殺虛中，而盡滅其族。（130.3130）

秦檜死，亟下詔守和議不變，用沈該、萬俟卨、陳誠之輩。（132.3174）

 

場內(nèi)、場外組合無。

二 緩慢概念詞語類聚

《朱子語類》中表達(dá)緩慢概念的有“遲”“徐”“緩”“慢”。

1．遲

1.1 “遲”的詞義

“遲”的初義是走得慢。如《詩·小雅·采薇》: “行道遲遲。”考《說文·辵部》:“遲，徐行也。從辵，犀聲。”引申而有“緩慢”和“晩”義。《朱子語類》中“遲”有134例，除去人名用字94個(gè)外，主要用以表“晚”“慢”義。其中表“慢”義的如：

 

如天行亦有差，月星行又遲，趕它不上。（1.11）

只是天行極速，日稍遲一度，月必遲十三度有奇耳。（2.13）

天日月星皆是左旋，只有遲速。天行較急，一日一夜繞地一周三百六十五度四分度之一，而又進(jìn)過一度。日行稍遲，一日一夜繞地恰一周，而于天為退一度。（2.17）

 

1.2 場內(nèi)組合：遲慢、遲緩。

 

資質(zhì)遲慢者，須大段著力做工夫，方得。（35.916）

曰：“風(fēng)是一個(gè)急底物，見人之善，己所不及，遷之如風(fēng)之急；雷是一個(gè)勇決底物，己有過，便斷然改之，如雷之勇，決不容有些子遲緩！”（72.1835）

 

1.3 疊用為“遲遲”有5例。如：

 

此為在所當(dāng)改，而可以遲遲三年者也。（22.512）

胡致堂云：“《通鑒》久未成書。或言溫公利餐錢，故遲遲。溫公遂急結(jié)束了。故唐五代多繁冗。”（134.3207）

 

1.4 場外組合：遲晚、遲鈍、遲疑、舒遲、遲延、遲重、重遲。

 

而今說已前不曾做得，又怕遲晚，又怕做不及，又怕那個(gè)難，又怕性格遲鈍，又怕記不起，都是閑說。（10.164）

所謂氣質(zhì)，便是剛?cè)帷?qiáng)弱、明快、遲鈍等否？（14.259）

大抵為學(xué)雖有聰明之資，必須做遲鈍工夫，始得。既是遲鈍之資，卻做聰明底樣工夫，如何得！（8.136）

只恁勇猛堅(jiān)決向前去做，無有不得之理，不當(dāng)如此遲疑。（121.2934）

言發(fā)于心，心定則言必審，故的確而舒遲。（96.2472）

今到處并不管著限日，或遲延一月，或遲延兩三月，以邀索縣道，直待計(jì)囑滿其所欲，方與呈州。（106.2649）

曰：“看公意思遲重，不到有他過。只是看文字上，更子細(xì)加功，更須著些精采。”（120.2893）

此帽本只是巾，前二腳縛于后，后二腳反前縛于上，今硬帽、幞頭皆是。后來漸變重遲，不便于事。（84.2188）

 

“遲重”“重遲”為同素異序詞。

1.5 與“速”“疾”對舉：遲速、疾遲，見“速”“疾”。

2．徐

2.1 “徐”的詞義

“徐”的初義是慢走。如《孫子·軍爭》: “故其疾如風(fēng)，其徐如林。”引申而有“緩慢”義。《朱子語類》中有163例，除人名、地名等專名外，其中表“慢”義的有47例。如：

 

夫子見小兒徐行恭謹(jǐn)，曰：“韶樂作矣！”（92.2347）

又曰：“老子之術(shù)，自有退后一著。事也不攙前去做，說也不曾說將出，但任你做得狼狽了，自家徐出以應(yīng)之。”（120.2913）

待三年然后徐改之，便不覺。（22.511）

 

2.2 場內(nèi)組合：徐緩。

 

李先生少年豪勇夜醉，馳馬數(shù)里而歸。后來養(yǎng)成徐緩，雖行二三里路，常委蛇緩步，如從容室中也。（103.2600）

 

2.3 疊用為“徐徐”有7例。如：

 

某適來，因澡浴得一說：大抵揩背，須從頭徐徐用手，則力省，垢可去。（8.143）

今欲觀《詩》，不若且置《小序》及舊說，只將元詩虛心熟讀，徐徐玩味。（80.2085）

 

2.4 場外組合：舒徐、安徐、紆徐。

 

曰：“深造”云者，非是急迫遽至，要舒徐涵養(yǎng)，期于自得而已。（57.1343）

因?qū)τ辏疲骸鞍残毂愫谩！保?07.2677）

曾所以不及歐處，是紆徐（揚(yáng)錄作“余”）曲折處。（139.3314）

 

2.5 與“疾”對舉：疾徐，見“疾”。

3．緩

3.1 “緩”的詞義

“緩”的本義是“寬綽，舒緩”。《說文·糸部》: “紓，緩也。” 《廣韻·緩韻》:“緩，舒也。”《穀梁傳·文公十八年》: “一人有子，三人緩帶。”《古詩十九首·行行重行行》: “相去日已遠(yuǎn)，衣帶日已緩。”引申有“松弛”義。如：

 

問：“‘緩’字，恐不是遲緩之 ‘緩’，乃是懈怠之意，故曰 ‘解，緩也’。”曰：“緩，是散漫意。”問：“如縱弛之類？”曰：“然。”（77.1976）

 

由空間上的“寬綽”引申到時(shí)間上的“推遲”。如《孟子·滕文公上》: “民事不可緩也。”又引申為速度范疇的“緩慢”，著重于松弛、寬松。《朱子語類》中“緩”有200例，主要與“緊”“急”相對，其中表“慢”義的有47例。如：

 

孟子云“求放心”，已是說得緩了。（9.151）

學(xué)者讀書，須要斂身正坐，緩視微吟，虛心涵泳，切己省（一作“體”——作者注）察。（11.179）

使武王十一年伐殷，到十三年方訪箕子，不應(yīng)如是之緩。（79.2038）

歷家謂之緩者反是急，急者反是緩。（2.16）

才者，水之氣力所以能流者，然其流有急有緩，則是才之不同。（5.97）

及到灘脊急流之中，舟人來這上一篙，不可放緩。直須著力撐上，不一步不緊。放退一步，則此船不得上矣！（8.137）

自家須用持著，稍緩則忘了，所以常要惺惺地。（12.208）

若他父兄有急難，其事不可緩，來愬時(shí)，便用周他。（42.1083）

凡人責(zé)人處急，責(zé)己處緩；愛己則急，愛人則緩。若拽轉(zhuǎn)頭來，便自道理流行。（63.1543）

 

3.2 場內(nèi)組合：緩慢、遲緩、徐緩。

 

如云“思欲格物則固已近道”，言皆緩慢。（18.405）

曰：“如此則是無分別，此一段都緩慢了。公歸去仰臥思量，心必不安。”（52.1250）

曰：“此一段，趙岐注乃是就孟子說，只是頗緩慢。”（52.1269）

 

“遲緩”“徐緩”，見“遲”“徐”。

3.3 疊用為“緩緩”有6例。如：

 

先生笑曰：“且放下此一段，緩緩尋思，自有超然見到處。”（15.303－304）

須是緩緩理會(huì)，須是逐一章去搜索。（19.433）

讀書初勤敏著力，子細(xì)窮究，后來卻須緩緩溫尋，反復(fù)玩味，道理自出。（114.2766）

 

3.4 場外組合：緩散、散緩、寬緩、緩寬、緩頰、詳緩、和緩、舒緩、怠緩、盎緩、緩弱、緩心、迂緩。

 

想得春夏間天轉(zhuǎn)稍慢，故氣候緩散昏昏然，而南方為尤甚。（2.28）

工夫到時(shí)，才主一，便覺意思好，卓然精明；不然，便緩散消索了，沒意思。（113.2744）

看注解時(shí)，不可遺了緊要字。蓋解中有極散緩者，有緩急之間者，有極緊要者。（11.192）

人心常炯炯在此，則四體不待羈束，而自入規(guī)矩。只為人心有散緩時(shí)，故立許多規(guī)矩來維持之。（12.200）

固不免有散緩時(shí)，但才覺便收斂將來，漸漸做去。但得收斂時(shí)節(jié)多，散緩之時(shí)少，便是長進(jìn)處。（113.2744）

 

緩散、散緩為同素異序詞。

 

開闊中又著細(xì)密，寬緩中又著謹(jǐn)嚴(yán)。（8.144）

天下事亦要得危言者，亦要得寬緩者，皆不可少。（13.238）

此言該內(nèi)外，寬緩不迫，有涵泳從容之意，所謂“語小天下莫能破，語大天下莫能載”也。（18.419）

今未曾做工夫在，便要開后門。然亦不解迫切，只是不曾做，做著時(shí)不患其迫切，某但常覺得緩寬底意思多耳。（105.2635）

 

“寬緩”“緩寬”為同素異序詞。

 

曰：“誠只是一個(gè)誠，只爭個(gè)緩頰。”（18.402）

重亦不難見，如人言語簡重，舉動(dòng)詳緩，則厚重可知。（21.506）

但孟子之言勇決，孔子之言詳緩，學(xué)者須就這上著力。（26.650）

曰：“只是要知得禮合如此，所以行之則和緩而不迫。”（22.513）

禮之體雖截然而嚴(yán)，然自然有個(gè)撙節(jié)恭敬底道理，故其用從容和緩，所以為貴。（22.514）

便如《詩本義》中辨毛鄭處，文辭舒緩，而其說直到底，不可移易。（80.2089）

如人倨肆，固是慢；稍或怠緩，亦是慢。（35.914）

大抵聲太高則焦殺，低則盎緩。（92.2336）

神宗本欲富強(qiáng)，其后因此皆迂曲緩弱了。（112.2729）

且如仁宗朝是甚次第時(shí)節(jié)！國勢卻如此緩弱，事多不理。（130.3095）

須要緩心，直要理會(huì)教盡。（121.2926）

《唐鑒》議論，覺似迂緩不切。（134.3208）

 

3.5 與“急”對舉：緩急、急緩，見“急”。

4．慢

4.1 “慢”的詞義

“慢”從曼得義，有散漫不拘義。《釋名·釋言語》: “慢，漫也，漫漫心無所限忌也。”“慢”的“散漫不拘”義在心理狀態(tài)上為懈怠，在行為狀態(tài)上為遲緩。如《易·系辭上》: “上慢下暴，盜思伐之矣。”孔穎達(dá)疏：“小人居上位必驕慢，而在下必暴虐。”例中“慢”有“傲怠不敬”義。又如《詩·鄭風(fēng)·大叔于田》: “叔馬慢忌，叔發(fā)罕忌。”毛亨傳：“慢，遲。”例中“慢”有“遲緩”義。檢《說文·心部》: “慢，惰也。”又《說文》: “，行遲也。”桂馥義證：“反快為慢。”段玉裁注：“今人通用慢字。”“慢”由心理上的輕慢引申出行為上的輕慢，而從狀態(tài)域隱射到速度域，二者因消極懈怠的相似性而發(fā)生隱喻映射，與“”通用表“遲緩”義。唐宋后“慢”表速度慢義使用漸多，元代成為常用義而沿用至今。《朱子語類》中“慢”有180例，大多表“怠慢”義。如：

如欲人不慢于我，須先不慢于人；欲人不欺我，須先不欺于人。（27.676）

 

其中表“緩慢”義的有47例。如：

 

其子弟云：“從來先生教某們慢行。今令習(xí)走，何也？”（101.2571）

今語學(xué)問，正如煮物相似，須爇猛火先煮，方用微火慢煮。（8.137）

曰：“慢看不妨，只要常反復(fù)玩味圣人旨要，尋見著落處。”（21.501）

觀圣人若甚慢，只是你趕他不上。（34.888）

“學(xué)如不及，猶恐失之”，如今學(xué)者卻恁地慢了。（35.943）

 

4.2 場內(nèi)組合：遲慢、緩慢，見“遲”“緩”。

4.3 疊用為“慢慢”有11例。如：

 

此個(gè)事不可欲速，“欲速則不達(dá)”，須是慢慢做去。（18.394）

如做屋柱一般，且去了一重粗皮，又慢慢出細(xì)。（41.1043）

程子此書，平淡地慢慢委曲，說得更無余藴。（66.1653）

 

4.4 場外組合：閑慢、弛慢、寬慢、軟慢、慢蕩、懶慢、惰慢、慢滕滕。

 

學(xué)者觀書，不可只看緊要處，閑慢處要都周匝。（11.184）

論道而至于盡處，若有小小閑慢，亦不必知，不必能，亦可也。（63.1533）

緊要便讀，閑慢底便不讀；精底便理會(huì)，粗底便不理會(huì)。（117.2830）

不“尊德性”，則懈怠弛慢矣，學(xué)問何從而進(jìn)？（64.1585）

又，每苦思慮紛擾，雖持敬亦未免弛慢，不知病根安在？（118.2839）

曰：“只是放教寬慢。今人多要硬把捉教住，如有個(gè)難理會(huì)處，便要刻畫百端討出來，枉費(fèi)心力。”（19.444）

這只是說治蒙者當(dāng)寬慢，蓋法當(dāng)如此。（70.1747）

讀《書》大序，便覺軟慢無氣，未必不是后人所作也。（80.2076）

今《書》序只是六朝軟慢文體。（137.3269）

這個(gè)若促些子，聲便焦殺；若長些子，便慢蕩。（92.2345）

齊梁間之詩，讀之使人四肢皆懶慢不收拾。（140.3325）

今人心聳然在此，尚無惰慢之氣，況心常能惺惺者乎！（12.200）

文蔚錄云：“非如常人傲忽惰慢，只是使人見得他懶些。”（16.353）

看公來此，逐日只是相對，默坐無言，恁地慢滕滕，如何做事？（121.2924）

 

4.5 與“緊”對舉：緊慢，見“緊”。

《朱子語類》中“慢”往往與“急、緊”對舉。如：

 

如以一大輪在外，一小輪載日月在內(nèi)，大輪轉(zhuǎn)急，小輪轉(zhuǎn)慢。雖都是左轉(zhuǎn)，只有急有慢，便覺日月似右轉(zhuǎn)了。（2.16）

想得春夏間天轉(zhuǎn)稍慢，故氣候緩散昏昏然，而南方為尤甚。至秋冬，則天轉(zhuǎn)益急，故氣候清明，宇宙澄曠。所以說天高氣清，以其轉(zhuǎn)急而氣緊也。（2.28）

曰：“這也使急不得，也不可慢。所謂急不得者，功效不可急；所謂不可慢者，工夫不可慢。”（19.433）

若做得緊，又太過了；若放慢做，又不及。（36.964）

蓋到這里，又著力不得，才緊著便過了，稍自放慢便遠(yuǎn)了。（36.970）

先生因言：“古者教人有禮樂，動(dòng)容周旋，皆要合他節(jié)奏，使性急底要快也不得，性寬底要慢也不得，所以養(yǎng)得人情性。”（43.1103）

語黃敬之：“須是打撲精神，莫教恁地慢。慢底須是矯、教緊，緊底須是莫放教慢。”（120.2889）

如言彈琴，弦急則絕，慢則不響，不急不慢乃是。（126.3025）

結(jié)語

“迅、速、疾、捷、急、緊、遽、驟、亟、快”與“遲、徐、緩、慢”構(gòu)成反義關(guān)系。“速”是古代漢語中表達(dá)速度快概念詞匯場中的典型成員，“迅”“疾”“捷”“急”“緊”“遽”“驟”“亟”是一般成員，“快”由“喜悅”義引申表示速度快的新興詞義尚為邊緣成員。《方言》卷二：“速，逞，搖、扇，疾也。”可見漢代“疾”已成為表快速義的通語。“疾”的語義側(cè)重于突然促猛，“迅”的語義側(cè)重于急遽或一閃而過，“捷”的語義側(cè)重于輕巧靈敏，“急”的語義側(cè)重于緊要迫切，“緊”的語義側(cè)重于緊密急促，“遽”的語義側(cè)重于即刻，“驟”的語義側(cè)重于突然，“亟”的語義側(cè)重于趕緊，“快”的語義側(cè)重于輕松靈便。現(xiàn)代漢語中，“快”發(fā)展成為表達(dá)速度快概念詞匯場中的典型成員，“遽”“驟”“亟”罕用，“速”“迅”“疾”“捷”“急”“緊”為一般成員或邊緣成員，多用作詞素。“疾”“迅”“速”作為構(gòu)詞語素組成“迅速、疾速、迅疾、快速、作速、健速”等復(fù)合詞。如：

 

又乞下銓曹，作速差知州，后面有銓曹擬差狀。約只隔得一二日，又有到任申?duì)睢Ｆ浔R監(jiān)押才到時(shí)，其知州亦到了。其行遣得簡徑健速如此！（127.3043）

 

此條為吳雉所錄，最早見于《饒后錄》。例中“作速”和“健速”，成化本和徽州本《朱子語類》作“疾速”和“捷速”。“作”與“速”并用組成復(fù)合詞似是當(dāng)時(shí)口語，用作副詞表“立刻、趕快”義。

“遲”是古代漢語中表達(dá)速度慢概念詞匯場中的典型成員，“徐”“緩”是一般成員，“慢”由“傲怠”義引申表示速度慢的新興詞義尚為邊緣成員。“遲”的語義側(cè)重于滯留拖延，“徐”的語義側(cè)重于安詳平穩(wěn)，“緩”的語義側(cè)重于寬舒從容，“慢”的語義側(cè)重于懈怠。“慢”發(fā)展至現(xiàn)代漢語成為表達(dá)速度慢概念詞匯場中的典型成員，“遲”“徐”“緩”為一般成員或邊緣成員，多用作詞素。

《朱子語類》中“疾”“迅”“速”“遲”“徐”“緩”多為征引古書所載用語，“快”“慢”則都為口語。“快”與“慢”本義都屬于心理概念域，由心理和行為狀態(tài)隱喻隱射到速度域。宋代，“速”“迅”“疾”“捷”“急”“緊”與“遲”“徐”“緩”已被“快”與“慢”替代而多用作語素，“快”“慢”漸成為快慢概念反義聚合中的主導(dǎo)常用詞。

在詞匯系統(tǒng)中，含多義的詞往往同時(shí)處于兩個(gè)或多個(gè)概念詞語類聚中。《朱子語類》表達(dá)快慢概念的詞除自身場內(nèi)外類聚外，也涉及與快慢概念相關(guān)的一些語義場。如：

 

如今見得這道理了，到得進(jìn)處，有用力愨實(shí)緊密者，進(jìn)得快；有用力慢底，便進(jìn)得鈍。（114.2759）

 

例中“用力愨實(shí)緊密者”著重于細(xì)密連續(xù)，“用力慢底”著重于速度快慢，“進(jìn)得快”與“進(jìn)得鈍”著重于敏捷與遲鈍，涉及松緊、疏密、快慢、敏捷與遲鈍概念。

 

義如利刀相似（人杰錄云：“似一柄快刀相似。”），都割斷了許多牽絆。（6.120）

 

例中“快”有“鋒利”義。

 

佞，不是諂佞，是個(gè)口快底人。事未問是不是，一時(shí)言語便抵當(dāng)?shù)萌ァ＃?8.712）

 

“快”由“迅疾”義引申有“任意”義。“口快”意謂說話不加思索，沖口而出。又如：

 

蔡叔、霍叔性較慢，罪較輕，所以只囚于郭鄰，降為庶人。（54.1304）

他性慢，看道理也如此。平常處看得好，緊要處卻放緩了！（101.2569）

 

例中“慢”指性情慢。

從以上諸例中可見“快”“慢”既處于快慢概念詞語類聚，又處于鋒利敏捷爽快遲鈍拖沓等概念詞語類聚。這些詞語類聚彼此間具有語義上的關(guān)聯(lián)。

在《朱子語類》這一共時(shí)詞匯系統(tǒng)中，每個(gè)詞語類聚構(gòu)成一個(gè)反映當(dāng)時(shí)語言的詞匯群，又與周邊的相關(guān)詞語類聚相系聯(lián)。由這些詞語類聚可見《朱子語類》詞義系統(tǒng)中各種性質(zhì)、各種層次的言語和語言成分及其各成員間語義關(guān)系的古今演變。如表達(dá)快、慢概念的詞語類聚與表達(dá)敏捷、鋒利、遲鈍概念的詞語類聚相系聯(lián)，又與表達(dá)爽快、拖沓的詞語類聚相系聯(lián)。這些聚合網(wǎng)絡(luò)中的每一個(gè)詞都有自己的場內(nèi)外組合，且隨著社會(huì)的發(fā)展和新舊詞的興替，各詞語類聚又不斷調(diào)整，吸收新成員，淘汰舊成員，以滿足社會(huì)交際的需要，從而形成了一個(gè)從古到今不斷發(fā)展的、開放型的、多層面立體交叉的詞匯網(wǎng)絡(luò)系統(tǒn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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