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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 共同生存與貨幣權利:《舊約全書》及古希臘

成書于公元前一千多年的《舊約全書》在西方思想史中有著非常重要的地位,它對人際相互依賴性非常看重,其核心信條是:“愛你的鄰居如愛你自己。”這意味著,信徒不僅要自愛,而且“一個健康的道德必須像考慮自己利益一樣地去考慮他人的利益”(斯皮格爾,1999: 2)。公正不僅意味著待所有人以平等的公正,而且對窮人和弱者需待以特別的公正(Boeck, 1994: 36)。收獲季節,虔誠的信徒不可將成熟的莊稼悉數全收,不可收集雜散在田野中的谷穗和摘后葡萄園內掉下的葡萄,以將其留給窮人和異鄉人(《舊約全書·利未記》19: 9)。

《舊約全書》強調:不要欺壓剝削你的近人,用人的工錢不可在你處過夜,留到第二天早晨(《舊約全書·利未記》19: 13);在此,每過七年,應實行豁免(《舊約全書·申命記》15: 1);這第七年叫安息年,在這一年,所有債務將被免除(《舊約全書·申命記》15: 2);奴隸也能獲得自由(《舊約全書·申命記》15: 12)。顯然,這意味著對窮人的保護。地主的權利還進一步為“第五十年節”制度所限制,眾徒被告知不要僅僅為了錢,而簡單地將土地出售(《舊約全書·利未記》25: 23),而應該以不超過50年的租期將土地以出租的形式處置(《舊約全書·利未記》25: 10)。這有助于周期性地舒緩由過去之不幸或社會條件所造成的社會緊張。

《出埃及記》和《申命記》中都表述了對猶太人貸款不應取利(借給外邦人的錢是可以取利的)(《舊約全書·申命記》23: 20);如果一件外套被當作貸款質押,這件外套應該在每日黃昏前送還給主人(《舊約全書·申命記》24: 13);寡婦的衣裳不能被用作質押(《舊約全書·申命記》24: 17)。《利未記》(25: 25、35)中還要求對貧困的債務人應有所補償。這些原則與當時社會的貧富分化日趨嚴峻密切相關(Baeck, 1994: 32-37)。顯然,在《舊約全書》所反映的時代,人們尋求貸款或借款主要是為消費而不是為生產。消費是為了生存,它不像生產能帶來收益。通過貨幣取利的權利,因此而在《舊約全書》中受到了很大的約束。

這種約束貨幣權利的做法,在現實中也有其對應物。公元前7世紀,早期小亞細亞的呂底亞王國發明了鑄幣,并迅速將這一制度傳入希臘。鑄幣制度有力地刺激了財富的積累,帶來了經濟的發展。這意味著私人關系被金錢紐帶所取代,小土地所有者和農夫在他們有所需求時,可不再依賴貴族地主那種家長式的慷慨大方。但這也使得很多人陷入債務之中。公元前6世紀早期,梭倫改革緩解了這種大規模債務局面的嚴重性。梭倫改革的措施包括對所有抵押債務的取消和債務人以自身作擔保的其他債務形式的廢除;解放那些由于債務而淪為奴隸的人;對土地所有權規模的限制;對除橄欖油之外的貨物進行出口的禁止——谷物出口禁止是用以防止谷物私有制和城邦中谷物價格的上漲(斯皮格爾,1999)。

在《理想國》一書中,柏拉圖(2016)總共區分了五種類型的政府——由精英統治的理想共同體,以及其他四種不健康的形式:榮譽政治即軍士統治;寡頭政治或財閥政治即金錢統治;民主政治;專制政治。為了避免出現財富取代德行成為最高利益,為了避免四種不健康政府形式的惡性循環,柏拉圖主張:對一個理想社會的統治階級而言,具有重要意義的不是某一特殊階級的幸福,而是整個共同體的幸福。作為統治階級的士兵和哲學家,應當免于私有財產與家庭的負擔,以便全身心地將他們的生命投入到公務(習武和統治)中去。在此,他們的孩子需要共同撫養,財產及婦女需要共同擁有。柏拉圖主張對理想國的統治者的私人財產予以剝奪,以防止社會腐化。統治階級如果嗜好金錢與財產,他們必將腐敗。而生產階級就其本性而言必然有此嗜好,于是,他們將不會急于篡奪統治者的位置,因為這會妨礙他們積累財富。

在《法律篇》中,柏拉圖認為公民只應從事與其農場財產相關的農業生產,不得從事手工藝和貿易,因為這些活動刺激了不正當的欲望,使人變得卑賤。柏拉圖還認為,公民不得持有金銀,但可以持有貨幣。他們不得以足值貨幣的形式去積累財富。家庭必需財物與其他財產之和,不得超過最小擁有量價值的4倍。經濟上的不平等將主要來自農業管理中節儉與效率的差異,而不是來自貿易、手工藝和投機倒把——這些活動使一部分人發了橫財,而另一部分人變得貧窮。柏拉圖說,富的人不可能同時是有德之人,對財富的關心應被列于對心靈與身體的關懷之后(柏拉圖,2001)。

亞里士多德認為人類有五種不同的攫取方式:畜牧、農耕、捕魚、狩獵,還有搶劫。攫取方式的實踐,能夠獲得自然界提供給人、家庭和城市所需要的、數量有限的真實財富。攫取方式的“自然運用”在功能上與滿足需要相關;攫取方式的“非自然運用”,目的在于賺錢,所獲取的財富可能是沒有限度的。在此,攫取財富變為一種工具或手段,而不是存在于自身當中的最終目的。

合理恰當地運用物品是滿足自然的需要,如果出于賺錢的目的來交換物品,就是次要的、不恰當的運用。盡管高利貸仍然被亞里士多德認為是“以自愿開始”的人際交換,而且亞里士多德認為交換之中是存在正義的;用貨幣來換取連本帶利償還的承諾卻被亞里士多德認為是最不自然的:有息借貸是從貨幣流通本身獲得贏利的,這違背了貨幣作為交換媒介(目的在于方便交易)的自然性質(亞里士多德,2003: 97)。

亞里士多德比較了財產公有和財產私有,認為財產私有相對更有優勢。但他同時指出,人們總是想要多而又多的東西,他們的欲望是無限的、永不滿足的,無論是廢除私有財產,還是把財產均分,在亞里士多德看來,都不能真正解決問題。亞里士多德認為,需要依靠教育和適宜的制度,才能讓人們知道如何正確地使用財產。亞里士多德的福利國家是這樣的:在這里,人們與其朋友分享對財產的使用,并留出其中一些用于公民共享,這樣,通過共享物質資料的辦法使幸福普及(斯皮格爾,1999)。

從對貨幣權利的極端約束來看,古希臘思想家中犬儒主義的奠基人狄奧根尼的主張極為徹底:在他的第50封書信中提到,“愛錢是萬惡之源”(斯皮格爾,1999: 29)。他以桶為家,棄絕文明和生活設施。他主張要想達到免于匱乏的目的,不是通過生產商品,而是通過抑制欲望和放棄占有財產。狄奧根尼選擇格言“使通貨貶值”作為他的座右銘(斯皮格爾,1999: 30),這表示他建議重估一切價值,人應該訓練自己以達于一種境界:對于物質的快樂真正不動心,甚至從鄙視這種快樂中得到更大的快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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