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馬克思主義哲學與當代西方哲學比較研究
- 王西華 朱文華 薛春松 張德湘
- 14223字
- 2019-01-04 20:00:01
四 科西克的“具體的辯證法”
20世紀60年代,在批判斯大林教條主義的浪潮中,東歐出現了一批人道主義的馬克思主義思想家。其中有南斯拉夫的“實踐派”、波蘭的“人道主義派”、匈牙利的“布達佩斯派”等。他們的理論建樹,并不比早期盧卡奇前進多少。總體上,他們繼承發展了盧卡奇、柯爾施等人的總體性辯證法,吸取了海德格爾等存在主義者的人學辯證法的某些成分,結合當時的語境,批判當時社會的專斷、官僚主義化以及對人的壓抑等異化和疏離現象。其中,最突出的成果,當屬捷克的思想家科西克于1961年以捷克文出版的《具體的辯證法》一書。
該書的副標題是“關于人與世界問題的研究”。他所關注的“人與世界”既是世界哲學的永恒話題,又是20世紀當代西方哲學人本主義、存在主義與馬克思主義哲學的混合闡釋的特定蘊含。他所講的“具體”概念具有黑格爾理念具體與馬克思的科學具體共含的本體性界定。他所講的“世界”則兼具馬克思對形而上學顛覆的意義和海德格爾基礎本體論哲學得以出發的邏輯。科西克把人本主義與馬克思主義相結合,把常人眼中習以為常的客觀世界作為批判分析的對象,以馬克思、青年盧卡奇和海德格爾相結合的視角,將人們習以為常的物性世界一分為二:真實具體世界和偽具體世界,其批判的矛頭直指偽具體的現象世界,以便為人們解蔽出被遮蔽的本真的實在世界,實現人的自由與解放,達到人的全面發展的境界。
(一)世界的二重化分析——真具體實在世界與偽具體世界的劃分
世界是什么?它處于什么狀態?這是自古希臘第一個哲學家泰勒斯以來經久不變的追問的延續,是各個時代的哲學家得以解決本時代哲學問題進行哲學思考的邏輯開端或是潛臺詞。科西克也不例外。針對當時東歐社會的壓抑狀態以及西方資本主義社會的人的嚴重異化現象,他并沒有拘泥于馬克思、恩格斯、列寧關于世界物質統一性的經典教義式的理解,而是對世界重新進行本體論的哲學追問,把世界本體進行解剖,加以二重化邏輯分析,把世界的各種現象分為真具體實在世界和偽具體世界。
他在開篇就論說辯證法:“辯證法探求‘物自體’。但是,‘物自體’并不直接地呈現在人面前。”在這里他還是在馬克思的意義上談論辯證法。只不過借用了康德的“物自體”的概念,用“物自體”代表本真的客觀實在的世界,也可以理解為真實存在的“具體總體”。當然,這里的“物自體”并不具有康德不可知論那種世界的“彼岸”之意。他還是堅持了黑格爾和馬克思共同的可知論立場。雖然人可以把握“物自體”,但是,科西克認識到,人不能直接與世界的本質和辯證法達到同一,人“把握‘物自體’需要付出一定的努力,還要走迂回的道路”
。他告訴人們,辯證法并不是直接性的和現象層面的東西,它處于人的歷史本體的深層,人只有通過復雜的中介形式,穿透重重迷霧般的現象,運用批判性分析和推論,方能達及世界的真實具體的本質。
他明確地把自己的辯證法命名為“具體存在的辯證法”,其理論核心就是要通過對“原一世界”的分割和透視,在看到真具體實在世界的同時,更要看到偽具體世界的存在的欺騙性,打破偽具體世界外在的自主性,闡明具體實存世界的實踐本質,揭示人類怎樣通過革命性的實踐以實現人的“具體存在”,進而實現人的自由和解放。科西克所主張的“具體的辯證法”不同于恩格斯提出的自然辯證法,它是以歷史個體的實踐為中心的實踐辯證法。它包含三層意思:第一是從觀念層面看,它是指一種與形而上學知性思維相對立的否定性思維,它要對偽具體世界中人類異化的存在方式進行批判。第二是從現實層面看,它要求人類通過革命性實踐超越偽具體世界,進而實現人類的“具體現實存在”的辯證運動。這兩個層面互為前提、不可分割,其最終指向是實現人的全面發展。還有第三層意思,它繼承了青年盧卡奇總體性辯證法的主觀意識革命的意涵,在盧卡奇總體性辯證法的基礎上前進了一步。
科西克在該書第一章“偽具體的世界及其結構”的標題下展開他主張的“具體的辯證法”的本體論建構。與黑格爾把物質世界看作現象而把絕對理念看作基石的本體的二分法不同,科西克從統一性視角看待本質與現象的本體意義,其統一的理論前提借鑒的是青年盧卡奇社會存在本體論所主張的社會實踐構成的歷史存在本體。他比盧卡奇更前進一步的理論創新點在于,通過實踐生成二重分析法,他把世界分成兩種形式的存在,即本真的“歷史具體”實在和“偽具體世界”的實在,認為它們是由兩種不同的實踐(一是作為歷史個體的革命性的創化性實踐,二是生成“偽具體世界”異化的客觀實踐)生成的。他不僅強調真實的具體實在世界的客觀實在性,更重要的是強調指出了偽具體世界的客觀實在性。在此基礎上,他認為主觀的辯證思維也會從兩種不同的實踐創化形式中形成概念與觀念這兩種不同的認識形式。
人們對世界的二重化認識和分析是這樣形成的。第一個是創化生成實踐中對本真實在具體世界的認識。當人們對本真實在具體世界進行“最初的直接探究”時,人并不是一個作為分立在直觀實存物對立面的“抽象的認識主體”出現的,而是作為歷史本體的成分出現的,人作為“一個客觀地實際行動著的存在,一個歷史性個體,亦即在與自然和他人的關系中進行著實踐活動,并在一個特殊的社會關系綜合體中實現著自己目的和利益的個人”。在這里,實在的世界不是作為康德二元構架中那種“存在于世界之外的超越世界”或者“彼岸世界”,也不是抽象的或者主觀的“直覺、研究和推論的對象”,它是現實的感性的存在,它“作為人的感性-實踐活動的界域呈現在他面前,這個界域構成對實在的直接實踐直覺的基礎”。這是一個本真的歷史性世界。科西克從統一性和一元論角度看待本真實在世界,消除了二元對立思維,同康德主義劃清了界限,也不同于黑格爾的絕對理念與現象界墮落的二分法。但他的歷史個體的分析基點,仍然帶有存在主義者海德格爾“此在”的“在者”的印記。
第二個是在異化的客觀實踐中對“偽具體世界”的認識。人們在實踐中,“當參涉個體實踐-功利主義地處理物時,實在表現為手段、目的、工具、需要和操持(procuring)的世界”。這種實踐不同于先前第一種創化生成真實具體世界的革命性實踐,而是一種與人相對立的異化了的客觀實踐。科西克借鑒早期馬克思勞動異化的思想,在本體論上提出實踐的異化具有積極意義。實際上,它是青年盧卡奇和后期海德格爾異化邏輯的直接繼承人。青年盧卡奇和后期海德格爾已經進行從生產本身的可計算性的量化到上手狀態的分析,看到了“此在”生存不可逃避的本體性異化命運。科西克在分析客觀的實踐活動時,同樣或者更深切地感受到異化性實踐對歷史個體性存在的無情纏繞。他說:“歷史地決定了的片面的和殘缺不全的個人實踐,是以勞動分工、社會階級差別和社會地位等級制為基礎的。”
更要看到,“在這種實踐中形成了歷史性個體的特殊物質環境,同時也形成了一種精神氛圍,將實在的表面形態固定下來,成為一個虛構的親近、熟識、信任的世界。在這個虛構的世界中,人‘自然地’運動著,并與這世界發生日常接觸”
。這就是不同于客觀真實實在世界的“偽具體世界”的真實寫照。
科西克接著分析了異化了的個體在偽具體世界中的行為及其處境。他揭示,異化了的個體在異化的世界中,運用著與異化實踐相應的尋常思維,力圖“找到可行之路,使人們感到與物相熟悉,并能處置它們”。這樣做恰恰無意識地阻止了人們對“物的實在”的本真性理解。正如馬克思所說,“社會環境的代理人在現象形態的世界里如魚得水,但這個世界與他們的內在聯系是異化的,而且在這種隔離狀態下是絕對無意義的。他們對徹頭徹尾矛盾的東西決不會感到不可思議。而且,他們在沉思中也不會對合理與不合理的顛倒提出任何異議”。人們之所以會處于這樣的狀態,緣于“偽具體的世界”充塞著人類“生活平日環境和慣常氛圍的現象集合”。這些慣常現象通常以規則性、直接性和自發性的面目出現,在不知不覺中滲透到行動著的每個個體的意識當中,并以自主性和自然性的外表表現出來,不自覺地支配著人們的行為。
科西克深入剖析了“偽具體世界”的內涵,賦予其四個方面的意義。
(1)“紛呈于真實本質過程表面的外部現象世界。”偽具體世界是外部現象的世界,它與本質相對立。這種外部現象并不是主觀賦予的,而是特定的客觀社會現實(如商品經濟中的貨幣關系)存在不可分割的部分,它也具有具體性,表現出一種感性的復雜性。
(2)“操持和操控的世界,亦即人的拜物教化實踐的世界。(它與革命的批判的人類實踐是不同的。)”偽具體世界是一個歷史個體所操持和操控的世界。它不同于創造性的真實世界,它是由人的拜物教式異化實踐構筑起來的束縛人的社會運行。
(3)“日常觀念的世界。這些觀念是投射到人的意識中的外部現象,是拜物教化實踐的產物。它們是這種實踐運動的意識形態形式。”偽具體世界是由日常觀念中的虛假意識形態作用的結果,而虛假意識形態對偽具體世界的投射構成了拜物教化異化實踐的產物。科西克看到了意識形態現實的基礎。這里的意義是,科西克明確揭示出意識形態不單單是虛假的幻想,更是直接由客觀存在的“偽具體實踐”建構的結果。
(4)“固定客體的世界。這些客體給人一種印象,似乎它們是自然環境,使人無法直接看出它們是人的社會活動的結果。”偽具體世界表現為豐富多彩的物化的社會產品,硬化為似自然環境的各類固定客體的世界。這種硬化的表象,容易給人以自然環境一部分的誤覺。具體實存的世界本來是人類的實踐活動的結果,可是這種偽實踐物卻使其顛倒地表現為各種離開人而獨立客觀存在的似自然存在物。
作為“具體的辯證法”的邏輯設定,科西克從本體論上把世界劃分為真實具體的世界與偽具體的世界。其實,這都有其現實的影子。或者明確地說,他的兩個世界的劃分是當代世界的真實寫照,反映的是現代工業文明之后的人類社會分裂性的歷史存在現象。他所批判的拜物教化的世界實際上就是資本主義世界那種商品-市場經濟關系下的人類異化的生存關系,這種顛倒的異化關系是人類社會發展到一定歷史階段的產物,它并不是原始性存在,也不是永久性存在。但是應當看到,科西克邏輯設定的世界的二重化分析,并不是顯示實證性科學分析,而是形而上學本體性的邏輯設定,帶有黑格爾式的“邏輯在先”的味道,亦給人以康德的先驗邏輯的印象。
(二)解蔽的現象學之路——現象與本質的差別性統一
怎樣看待偽具體與本體世界的關系,關系到歷史個體的行為方向,這實際上也是本質與現象的關系問題,亦是“具體的辯證法”回避不了的問題。對此,科西克指出:“偽具體的世界是一幅真理和欺騙互相映襯的圖畫。這里盛行著模棱兩可的東西。”他的意思是說,在“偽具體”的現象世界里,既有真實的存在,也有欺騙人的遮蔽性假象的存在,二者相互糾纏,難以分辨。要達到對偽具體假象的解蔽,就要正確把握本質與現象的辯證關系。于是,科西克從本體論入手,在兩層意義上對現象與本質加以規定。
第一層面,他論述了本質與現象的聯系與差異,作為對偽具體的現象世界認識的形而上學前提。科西克指出,首先,從本質顯示途徑及其狀況來看,“本質是直接給予的,它以現象為中介,因而,它在與自己不同的東西中顯示自身”。這就告訴我們,本質能夠通過現象這個中介而顯示自身。還要看到,這種顯示不是簡單或是直線式的,而是復雜的。于是,他又指出,本質通過現象顯示自己的時候,并不能夠完全直接地一次性表現出來,“它僅僅顯現到一定程度,僅僅顯現出某些方面和側面”。至于本質在現象中為什么這樣顯示自身,他并沒有消耗筆墨加以論述。其次,突出現象與本質的差異與能動性。他把討論的中心放在現象世界。科西克主張,現象與本質存在差異,“與隱匿著的本質相反,現象首先是某種直接顯示自己的東西”
。一方面,現象顯示本質,也揭露本質,從而表現出現象的“能動性”。另一方面,還要看到,“現象在顯露本質的同時也在掩蓋著本質”。它在有些情況下并未真正顯示本質或者并不直接達到本質,同時它有著自己特有的性質,“現象世界有其可以揭露和描述的結構、秩序和規律”,但是這個現象世界的結構也并不直接達及本質。
正因為這些緣由,現象只能部分顯示本質,或者說本質能夠顯示自己的“部分特性”。再次,本質與現象緊密聯系,不可分割。科西克指出,“現象世界不是某種獨立存在的絕對的東西,現象是在與本質的聯系中構成現象世界的”。人們“捕捉某一事物的現象,就是探究和描述物自體如何在這一現象中顯示自身,又如何在其中隱藏自身。把握現象打通了達到本質的途徑。沒有現象,沒有它的顯現與暴露的活動,本質自身將是不可企及的”
。科西克對本質與現象的論述,基本上與黑格爾及馬克思的相關論述相一致,堅持了本質與現象的辯證法。他有關本質與現象的論述,與他有關偽具體世界的論述相聯系,力圖找出“偽具體世界”出現的本體論與認識論根源,凸顯其理論的創新性。
第二層面,他揭示哲學與認識的特性以及“具體的辯證法”的中心任務就在于分割“原一”進而把握事物深藏的本質特性。在科西克看來,“認識就是對原一的分割。”“分割原一”是辯證法的核心,通過對“原一”的分割活動,既展現人類的認識結構,又展現人類的實踐活動結構。辯證法是一種批判的思維,它力求把握“物自體”,并系統地探尋把握實在的方式。具體的辯證法要打破偽具體世界的表面自主性,說明其被掩藏下的真實根基。而之所以將人類的現實世界稱為“偽具體世界”,并不是因為它的存在本身,也不是要否認它的客觀性存在,而是要否定這個世界的表面自主性。具體的辯證法從其否定性本質上看,它不把現成的具體存在看作毋庸置疑的,要求人們不是在現成的形式上接受它們,而是對它們加以認真細致的研究,大力揭露偽具體世界的中介性、派生性,揚棄它虛構的獨立性,從而顯示其反思性、批判性思維本質。通過這種批判性的“研究”,辯證思維就消解了物像化世界的“獨立性”,證明了它們的實踐根源。在科西克眼里,搞清楚本質與現象的關系以及正確揭示偽具體世界的緣由必須正確把握哲學的特質,只有具備辯證思維的哲學科學抽象能力的人才能正確區分真實的實在世界與偽具體世界。他指出,“事物的隱匿的基礎必須通過特定的活動去揭露。這就是為什么要有科學和哲學的原因”
。在歷史個體的活動中,哲學是一種不可缺少的人類活動,因為“事物的本質、實在的結構、‘物自體’、實存之有(being of existents)并不徑直地、無中介地顯示自身”。在此意義上,“可以把哲學確定為旨在捕捉物自體、揭示物的結構、展現實存之有的系統批判工作”
。哲學的天職不是糾纏事物的現象,而是通過運用形而上學的概念把握本質的學說。概念與本質相關。“事物的概念意味著對事物的理解,對事物的理解意味著關于事物結構的知識”。這樣,認識論與辯證法相一致。“認識的最獨特的特性是它對原一的分割。”通過對“原一”的分割,達到對事物部分本質的認識,深入事物內部深藏的辯證性質。從認識方法論角度來說,概念和抽象這兩個辯證思維的規定都具有明顯的方法論意義,通過“分割原一”能夠“理智地再現物的結構,也就是去理解它”,把握它。
科西克論述了分割與認識的關系,強調“沒有分割就沒有認識。這種分割展示了一種與人類活動相類似的結構,因為活動也以對原一的分割為基礎”。這告訴人們,分割既是認識的基礎,也是人們活動的基礎。人們的一切活動和認識都要從對事物整體的切割與片面性的認識開始,然后逐步積累。“一切活動都是‘片面的’,因為它追求一個特殊目標,因此把實在的某些片斷孤立出來當作本質,而把其余的丟在一邊。”
人們的認識開始于對“原一”整體的分割,分割就是“把現象與本質分開、把表面的東西與本質的東西分開”。“原一”作為康德所說的“物自體”,亦即馬克思主義所說的“事物的本質和規律”,分割和認識“原一”,就是找出和把握事物特有的內在本質和規律,并上升為人們頭腦中與現象相適應的一般日常思維的觀念。“現象和事物的現象形式,在日常思維中被自發地當作實在(即實在本身)再現出來。”實踐與思維的關系與現象顯現形式相關。科西克認為,“事物的現象形式是平日實踐的自然產物”。人們的日常生活實踐與人們的日常熟識性的思維密切相關,“平日的功利主義實踐產生了日常思維,作為一種生存和運動的形式,它既涵蓋對事物及其外貌的熟識,又涵蓋在實踐中駕馭事物的技術”。
科西克不是局限于人們的感性認識,而是注重把握“原一”背后的本質與規律,這與馬克思主義的理性認識理論相一致,與黑格爾的絕對精神本質觀相聯系,值得我們肯定與借鑒。
科西克關于現象與本質關系的論述,在于解釋“偽具體世界”的認識論根源,以便更好地揭示“偽具體世界”隱藏的秘密。他認為,偽具體世界的出現,與人們的“拜物教化實踐”相關聯,并指出,“在拜物教化實踐中,即在操持和操控中,暴露在人面前的世界不是真實的世界,盡管它帶有真實世界的‘堅實性’和‘功效性’。它是一個‘形相世界’(馬克思語)”。虛假的“形相世界”來自拜物教化實踐,即人們日常生活的“操持”和“操控”。這種“操持”與“操控”又是一種“煩”的延續、展示、綿延。由于在拜物教化實踐中虛假的觀念偽裝了事物的本質,這是“某一僵化了的歷史環境在主體意識中的投射”,這正好顯示了意識形態虛假性的本質。科西克明確指出,“在偽具體的世界中,事物顯露和隱匿自身的現象方面被認為即是本質,現象和本質的區別消失了”。
人們在拜物教化實踐中,往往被偽具體世界虛假的本質所迷惑,使異化的程度加深,陷入異化物海洋的包圍中不能自拔,怎么去討論歷史中個體的自由與解放?
(三)摧毀偽具體的實踐辯證法——辯證思維與實踐
科西克大談關于本質與現象的認識論辯證法,其目的不是要展示哲學思辨能力,而是要通過思維的具體的辯證法摧毀惱人的偽具體世界。其揮舞的武器不是真槍實彈的物質暴力,而是訴諸精神武器——辯證思維和實踐辯證法。
科西克認為,辯證法作為一種批判性、否定性和革命性思維,它要指向和把握物自體。要認識和把握它,就要搞清楚觀念與概念、形相世界與實在世界、平日的功利主義實踐與人類的革命實踐的區別。摧毀偽具體實在世界的行動要在三個方面進行。
第一,對偽具體實在世界要“以辯證的思維來摧毀”。辯證思維能夠超越非批判的直觀反映式思維,溶解拜物教化的外在紛繁的形相世界,以便透視偽具體實在和“物自體”。與之相反,非批判的直線反映式思維,只能停留于實在之外在的直接現象的固定觀念以及不變的環境之間尋找直線式因果對應關系。主張經濟決定論的唯物主義者實際上就是堅持直線式思維的外在性拜物教哲學。在他們那里,“形相世界(固定觀念的世界)的顛倒在顛倒了的(物像化了的)物質性中固定下來”。即把偽具體世界這種虛假觀念固定在拜物教化的實在物之中,不能自拔。與此相反,辯證思維是一種批判性思維,它不在現成的直接性上接受和肯定現象,“不把固定的人造物、造型和客體、物質事物的世界的整個綜合體和觀念在日常思維的整個綜合體等等看成是某種基始的和獨立自在的”。它要對現實的一切進行否定和批判。
科西克主張運用辯證思維摧毀偽具體,并不能夠否認現象存在的客觀性,而是要“通過指明它們的中介性來揚棄它們虛構的獨立性,并且,通過證明它們的派生性來反對它們的自主要求”。人們進行辯證思維、反對直線式外在性思維,從其直接性作用看,就是“對偽具體的摧毀”,溶解“物的世界和觀念世界中的拜物教化人工制品,以透視它們的實在”
,進而把握其本質性的存在。這樣,通過辯證法的運演,致使拜物教化的“客體的物像化形式和理想世界都溶解了,喪失了固定的自然性和虛構的基始性,顯現出它們原本是派生的、有中介的現象,是人類社會實踐的沉淀物和人工制品”
。對拜物教化人工制品及其實在的溶解,顯示其真正的派生性,從而去拜物教化,解放人的大腦,達到對人造物的本真性認識。這種摧毀與革命,還是頭腦里的風暴。盡管這種風暴與革命也是必要的。
第二,對偽具體實在世界要“以人類的革命-批判實踐來摧毀”。科西克主張,辯證思維要真正摧毀偽具體實在世界,僅有頭腦風暴是不夠的,還必須通過革命-批判實踐來實現。這個革命-批判實踐與人的人化過程(擺脫人的異化狀態)相同一,而社會革命實踐是實現它的關鍵途徑。科西克指出,“要批判地理解世界,解釋本身必須根植于革命的實踐”。實在之所以能夠被革命的方式加以改造,只是“因為實在是我們自己構造的”。科西克講的人創造的實在主要是指社會歷史(人類)實在,它們都與歷史個體的實踐創造活動有關。這是從反不可知論的意義上,強調歷史主體社會革命實踐活動的現實意義和歷史主動性。他區別了自然實在與社會實在的特點,指出:“自然實在與社會人類實在之間的區別就在于,人可以改變和改造自然,但他能以革命的方式改變社會-人類實在。”
他告訴人們,社會歷史的真實世界不是與人無關的彼岸世界,而是“人類實踐的世界”,我們應該“把社會-人類實在理解為生產和產品、主體和客體、起源和結構的統一”
。通過實踐的辯證法,能夠達到人與生產產品的統一,人成為生產的主人,也成為一切產品的主人,進而成為社會歷史的主人。這樣,人和真實世界達到統一。在客觀真實具體實在的世界中,“事物、意義和關系被設定為社會的人類的產物,而人本身則表現為社會世界的真正主體”。人獲得了自由和解放,成為全面發展的人。
在這里,科西克主張通過革命實踐摧毀偽具體世界,與馬克思的革命實踐理論相一致。但是,他沒有像馬克思主義經典作家那樣詳細論述三大革命實踐的內容及其相關途徑,其理論顯得有點蒼白。
第三,對偽具體實在世界要“通過真理的實現和個體發生過程中的人類實在的形成來摧毀”。科西克還從文化的視角看待偽具體世界的摧毀。他強調歷史個體主體的自主性,主張每個人都應該去占有自己民族的文化,“他必須自己引導自己的生活而不要別人代理”。人要做自己的主人,才能做社會的主人、歷史的主人。人的自主性決定人的生存。科西克指出:“摧毀偽具體并不是撕下一塊帷幕,露出隱藏在后面的現成的、給予的、不依賴于人的活動而存在的實在。偽具體恰好是人的產品的自主實存,是人向功利主義實踐的降格。摧毀偽具體是構造具體實在和具體地觀察實在的過程。”
人的自主性、創造性的發揮與偽具體世界的摧毀相一致,只有發揮人的自主性和創造性,才能更好地摧毀偽具體世界;同時,也只有摧毀偽具體世界,人的自主性和創造性以及人的實存性才能得到確證。
應該看到,科西克力主摧毀偽具體世界的目的在于實現主體與客體的雙重解放。對于主體與客體的雙重解放,他解釋:“‘主體’解放指對實在做具體的觀察,反對拜物教式的‘直覺’;‘客體’解放指形成一個在人看來透明的人類環境和合理狀態。”只要摧毀了偽具體實在世界,雙重解放就可以實現。這是充滿樂觀主義的哲學理想,有點像主張“詩意棲居”的海德格爾“此在”的理想主義。
(四)具體的辯證法的方法論原則——從抽象到具體
要徹底摧毀“偽具體”、實現人的“具體存在”,必須遵循科學的方法論原則。在科西克看來,這樣的原則就是從抽象到具體。他認為,“具體存在的辯證法”與馬克思的“從抽象到具體”的方法論原則本質上相一致。從抽象到具體的原則昭示了社會實在生成的內在必然性,只有遵循此一原則,才能科學把握“偽具體世界”的內涵,更好地實踐人類超越“抽象”的統治以及實現“具體存在”的必然邏輯。為此,科西克對“具體的辯證法”做了多方面闡述,展現了從抽象到具體的內涵。
1.“從抽象到具體”的原則闡明了人類具體社會實在和實踐的動態發展過程
在馬克思主義看來,人類具體社會實在的發展是一個簡單具體—抽象—新的高級具體的過程。亦即從未分化的簡單具體(整體)開始,經過自我發展式的不斷細胞式分裂,進而達到更高的集各種規定性為一體的高級統一具體。由此,人對客觀事物即社會存在具體發展過程的科學認識,就形成了具體—抽象—具體的循環上升的鏈條。這一鏈條向人們展示了人的具體社會實在具有不可否定的內在的“創生-動力”的性質,其生成發展過程不是先驗地賦予,先有某種固定的形式,然后將內容及其各部分的特性和關系注入其中;而是一個社會實在形式與內容整體具體化的自身統一的發展過程。
科西克堅持人類實踐活動的發展過程與事物的發展方式具有一致性的觀點。他認為,人只有通過社會實踐活動才能把握事物,事物對自身的展現也只有在人的活動中才能實現,真實的具體實在只能以人的實踐活動為中介對人生成與展開。他強調指出,物的結構既不能直接把握,也不能通過沉思或單純反映來把握,只能通過特定的活動來把握。人要揭示“物的結構”和本質,就不能脫離人的實踐活動進行分析。這是因為歷史個體的社會實踐活動是人以不同方式對世界的占有的方式,具體的實在世界在人的活動中才能獲得統一性。人作為社會實踐的歷史主體,在創造各種具體的社會實在的同時,也在創造自身,使各種物的具體存在與人的具體存在統一為社會的總體性存在,亦即達到我們所說的“物人統一”“天人合一”“物我合一”的理想狀態。
2.“從抽象到具體”的原則揭示了社會歷史個體思維、認識的辯證發展過程
從抽象到具體,揭示了人的思維發展辯證過程。人類思維發展的最初階段是“表象”,而表象思維的習慣可以稱為一種物質的思維和偶然的意識,完全沉浸在感性材料里。這時,思維依附于感性經驗的表象,陷入感性具體“各個環節的必然性”而無法擺脫,沉浸在經驗世界豐富多彩、無窮無盡的感性具體的規定性之中。然而,歷史主體不會停留于此,實踐的需要必然推動思維從感性的表象進入對各種具體規定性的概括與抽象。于是,思維的腳步向感性具體告別,思維的利刃劈向混沌整體的實在世界,促使整體性的實在分裂為各個具體環節,各個環節的規定性逐漸展現出來,人們對這些具體環節進行分門別類的考察分析就形成了分門別類的科學抽象,這些分門別類的抽象被認為是事物部分的規定性,通常被認為屬于專門的知性的知識。這些部分的抽象并不能完整反映事物的全部本質,如果人的認識只停留在知性抽象上,就會陷入知性形而上學。可是,人類不會滿足于對事物部分屬性的抽象,而是要把握事物的全部本質屬性,達到理性具體。這樣,人的思維在社會實踐的催促下,不斷超越思維的有限性、抽象性,日益趨向對事物全面屬性的總體性把握,進而達到對客觀實在完整的辯證認識。這是一個認識的否定之否定,最后實現了思維全體的“自由性”和各個環節的“必然性”的統一,即理性具體。而理性具體就是超越了感性具體和抽象概念的思維整體。
科西克堅持思維的辯證發展的認識論,主張人并不具備對事物本質直觀的能力,人們的認識面對諸多混沌不透明的整體。如果要把握這樣的整體,就應該先對這些混沌整體進行分割,逐步形成關于這個混沌整體部分屬性的各種規定,然后再將這些規定進行綜合,最后形成具體的總體。這是一個不斷循環上升的過程。科西克指出,認識的過程就是否定開端的抽象性而上升到具體的過程,認識就是“從部分到整體,從整體到它的部分;從現象到本質,從本質到現象;從總體到矛盾,從矛盾到總體;從客體到主體,從主體到客體的運動”。這種思維的“從抽象到具體”的循環上升運動,體現了馬克思主義認識論辯證思維屬性,使歷史個體“觀念”的混沌整體逐步轉變為“概念”的清晰整體。
科西克運用“從抽象到具體”思維辯證法批判了唯理論的認識論。歐洲哲學史上近代唯理論反對感性經驗的重要性,夸大理性認識的崇高地位,笛卡爾的“天賦觀念論”就是突出的代表。唯理論主張,“真正的知識不能來自感官知覺或經驗,而必然在思想或理性中有其基礎。真理是理性天然所有或理性所固有的,那就是天賦、或與生俱來的、或先驗的真理。確實的真理起源于思想本身”。針對唯理論的謬誤,科西克尖銳指出,唯理論夸大了理性的意義,將理性的“中介”作用抬高為創造作用。雖然理性思維具有獨特的價值,沒有理性思維,任何事物、任何領域都不能成為理論的研究對象,人類就無法把握事物和世界。問題的根本在于,深入研究人對世界的各種占有方式才是理性認識的應有之義,通過理性思維,使人類把握對世界各種占有方式的本性,更精確地再現種種占有方式的力度和科學性,并使這些科學的占有方式成為人的自覺意識。唯理論的問題在于貶低或者忽視認識的初始感性環節,只強調認識過程中的理性環節,把認識活動變成理性的唯我運動、自行發展的過程,走向了抽象的形而上學之途。
與唯理論相反,科西克強調實踐在認識中的基礎性地位。他指出,人類認識的所有成果及對客觀世界的任何占有方式,都是實踐的結果,它們都是以人類的社會實踐為基礎的,各種認識只有在實踐活動中才能獲得統一,相互中介和聯系。他說道:“人所知覺到的東西總是多于視聽器官提供給他的東西。”人類意識表現為兩種基本形式:一種為理論形式,或者說理性認識形式;另一種是前理論的整體性直覺形式,或者說感性認識形式,它的特點在于是對事物所處背景的表象性模糊直覺。科西克就這兩種認識形式指出,“它們都以客觀實踐和對實在的精神-實踐再現為基礎,并在這上面達到統一”
。脫離人的實踐與創造性活動,二者就可能分離,走向歧途。
3.運用“從抽象到具體”的方法論原則推進科學研究
科西克分析了研究方法與說明、敘述方法的區別以及與“從抽象到具體”方法論的關系。他把研究過程劃分為三個步驟:第一步是“詳細地占有材料”階段。要求把材料掌握到一定歷史條件下所能達到的最詳細程度。第二步是分析階段。要求分析事物或材料的“各種不同發展形態”。第三步是“探尋它們的內部聯系”階段。要求確定材料的發展中“不同形態的統一”。他認為,說明的方法“在形式上當然要與研究的方法相區別”。研究必須先搜集豐富多樣的材料,然后分析它的不同發展形態,并探尋出各種形態之間的內部聯系。如果不能先完成這種工作,下一步便不能對現實的運動有適當的說明。但是,第一步一經做到,材料的生命一經觀念地反映出來,看起來我們就好像是先驗地處理一個結構了。可以看出,通過研究過程,人們運用“從抽象到具體”的方法使現象具有了透明性、合理性和可理解性,達到了對事物、現實內在結構諸多規定性在思維中具體的再現。理性具體是事物全部規定性的統一整體,是一切矛盾的內在融合,體現了“存在與非存在的統一、區別與非區別的統一、同一與非同一的統一”
。然后,人們可以將事物諸多規定性的邏輯結構加以展示,對此進行敘述。可以說,理性具體是敘述的邏輯開端,它是新的必然性和矛盾展開的起點,敘述者只有從此點出發,才能將事物的規定性加以科學說明,也才能將事物在其必然的、內在的發展和展開中表現出來。所以,科西克指出:“闡釋的方法不是漸進式的拆解,而是矛盾的展開、揭示和‘復雜化’,是事物在矛盾中的展開。”
離開理性具體內在矛盾的邏輯展開,敘述就不可能成為對事物具體的科學闡釋,就變成折中主義的雜陳,或者混亂的邏輯跳躍,形而上學的抽象化理解就代替了理性具體。
4.堅持“從抽象到具體”的辯證思維原則,反對還原論
科西克認為,“從抽象到具體”的辯證思維方法與還原論尖銳對立,還原論用僵死的觀點、終極的觀點看待實在的具體及其要素,把實在及其要素看作不可進一步還原的終極的東西,只要將各種現象還原為某種終極的東西,現象就得到了揭示。還原論是一種非此即彼的形而上學思維,總是用兩極對立視角看待個別與一般。根據還原論,要講“統一”就是將個別統統簡單歸結和還原為一般。如此還原,客觀實在蘊含的豐富多彩的內容就被歸結為若干基本要素,無限豐富的客觀世界就成為某種不變實體的外在顯現。按照還原論的邏輯看問題,豐富多彩的世界成為虛幻的魅影。因之,形而上學的還原論就不能合理地解釋世界各種各樣的新現象,也不能對新質產生進行科學解釋。科西克旗幟鮮明地指出,馬克思的思維辯證法與還原論完全不同。馬克思主張,客觀實在的實體與物質的運動相聯系,“所謂的‘實體’,正是物的運動或運動著的物”, “人的‘實體’是客觀活動,而不是人內部的某種動力化實體”。物質的運動與人的實踐的發展相聯系,歷史個體實踐的發展將自身展現為許多特定的階段、形式以及方面,那么,人對實在的科學認識就不能簡單地把其還原為某一種不依賴它們的東西,應該對其進行科學、客觀的“現象的解釋”,應該“展開并闡明其運動的各個階段和方面,讓它自己展示自己”
,從而形成關于人的社會實踐活動客觀發展規律的科學認識。總而言之,“辯證法不是一種還原的方法,而是一種精神地、理智地再現社會的方法。它是在歷史的人的客觀活動基礎上,展開和闡釋社會現象的方法”
。
科西克通過對“具體的辯證法”的陳述,把世界加以二重化,分為真實的具體存在世界和偽具體的世界;認為人作為一種總體性的存在,與世界有著無限豐富的關系;但是隨著資本主義生產方式的出現和官僚主義的滋生,人的實踐成為異化的實踐,社會出現了與人相對立并對其本質進行遮蔽的“偽具體”性客體,人的實存世界變為被異化物統治和遮蔽的“偽具體世界”;與此相適應,歷史個體也變成抽象、異化的存在。他的“具體的辯證法”的目標是摧毀“偽具體世界”;其倡導的途徑是訴諸批判的、革命的實踐活動與辯證思維方法;他的展望是人類可以摧毀“偽具體”的遮蔽與統治,超越異化的現實生存狀況,實現自身的自由、解放和全面發展。
還應該看到,科西克具體的辯證法的立足點是社會歷史的個體,并不是馬克思所主張的整個社會歷史主體——無產階級及人民大眾。他的理論分析不像馬克思那樣以社會的經濟物質生活作為基礎和途徑,而是以早期盧卡奇所使用的異化杠桿分析法來為他的具體的辯證法助產。他沿用早期盧卡奇的“總體性辯證法”的主觀結構分析法;他關于“煩-操持-實踐”(見《具體的辯證法》第二章)的邏輯分析把海德格爾與馬克思糅合在一起,把海德格爾基本本體論中心環節的“煩”作為對“偽具體”客體分析的必要邏輯環節,雖然體現了他的具體的辯證法理論的開放性與思維創造性,但有把馬克思主義存在主義化的嫌疑,陷入了主觀心理主義批判的窠臼。科西克認為,“對人來說,經濟的最原始最基本的存在方式是煩”。他改造和提升了海德格爾的“煩”。他強調“煩”不是海德格爾所主張的心理狀態,也不是某種消極的心境。“煩是經過主觀轉換的人的客觀主體實在”,是社會“關系之網纏繞人的重重牽掛”。
他認為,由于歷史個體的人在其全部社會生存中總是陷入境況與關系的恢恢之網之中,而且這張纏繞人的恢恢之網作為實踐功利世界強勢地呈現在人的面前。作為歷史個體的人怎能不“煩”?這里的“煩”與海德格爾的“此在”之“煩”有著顯著的姻親聯系。海德格爾在談到“此在”在世的基本狀態時指出,“此在關于他自己的言說蘊涵于一切關于世界的言說中,一切煩忙著的交道同樣也是一種對此在之存在的煩忙。我本身在某種程度上就是我與之打交道的那個東西,就是我所忙碌的那個東西……為此在而煩的煩,向來已經把存在置于煩(Sorge)中了”
。雖然科西克認為自己的“煩”超出了心理狀態,變為一種主體的客觀存在,問題在于他講的“主體實在”和“重重牽掛”連在一起,仍然凸顯了“煩”的心緒不止,是一種新時期“此在”對異化物及其纏繞狀態的焦慮表達。盡管“煩”和焦慮有著積極與消極的雙重意義,但其理論基礎的格局比起馬克思還是顯得小了點。他的理論分析和論述經常在馬克思、青年盧卡奇、海德格爾之間跳躍。這樣的理論邏輯,導致的結果并不是主體與客體的雙重解放,而是偽具體世界的放大橫亙。
當然,他對“具體的辯證法”的論述,特別是對真具體實在世界與偽具體世界的劃分、對本質與現象關系的分析、對抽象與具體關系的論述都有一定的創造性,與馬克思主義的辯證分析方法有相一致的地方,值得肯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