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史學理論與史學史學刊(2017年上卷/總第16卷)
- 楊共樂主編
- 2670字
- 2019-01-04 19:29:50
也談一流大學與一流學科的建設問題
接北京師范大學歷史學院的通知,今天來參加這次關于建設“雙一流”問題的討論會,我覺得這的確是一個極其重要的議題,值得深入地進行思考與討論。以下試就“雙一流”問題談一些個人的初步認識,內容大體分為兩個部分,不當之處,尚請批評指教。
我們應該如何來把握“雙一流”的評估標準?這當然要看質量,質與量二者,缺一不可。不過,就質與量來說,最為關鍵之處,應當是質。如果只注意比量的多少,那是可以憑直觀的,幾乎一眼就可看出分曉;如果比質的高下,那就要分辨其不同的特點。如果沒有特點,千篇一律,還能說什么一流呢?如果把“雙一流”看成千篇一律的,那么在全國就只能是獨此一家,或者是家家一樣。既無百花齊放,又無百家爭鳴,這樣不利于具有中華文化特色的“雙一流”出現?!半p一流”在全國、全世界不可能也不應該只有一家,不過其中的每一家都必須以其獨具的特色作為其存在的理由,也必須以此來為人類做出自己獨特的貢獻。只有特色鮮明的“雙一流”,才能為人類做出獨具特色的貢獻。
那么,具體的“雙一流”的特色又是由什么條件決定的呢?這個條件,我想,似乎應該是它的特殊內在結構。如果某所大學成為一流大學,那么它就必定擁有一定的一流學科作為其存在之基礎,而且在這些學科之間存在著某種有機聯系,彼此相得益彰,相互之間形成良性循環。至于一個一流學科,它必須擁有以若干一流學者帶頭的二級學科作為其存在之基礎,而且在這些二級學科之間存在著某種有機聯系,彼此相得益彰,相互之間形成良性循環。如果某些學者本身具有某種跨學科(或跨二級學科)研究的特性,那么這就會更有利于促進“雙一流”的形成。一流大學、一流學科、一流學者,嚴格地說,都是應該既符合一流的一般標準,又具有自身的不可替代性的獨特標準即特色的。
一個具體的“雙一流”特色或內在結構又是怎樣形成的呢?看來它不可能一蹴而就,而是在一定的歷史條件下逐漸形成的。當然,這也許是個人的保守性的偏見。的確曾見過以短期大量引進人才的辦法快速壯大某個學科的事例。其實這也有可以商議之處。一則,如果在國內挖人才,那么只不過使強者更強、弱者更弱,而全國人才總量并無增益。二則,引進的人才大都有各自的專長與學術特色,引進以后,是否能服當地水土,也往往成為問題。所謂服當地水土,講的就是他與本單位原有的學術特色與結構能否兼容的問題。不能兼容者,或者郁郁不得志,或者最后是一走了之。這期間有多少浪費!因此,如果要考察并判辨任何一個“雙一流”的結構特色,最好首先要有一定的歷史的回溯與分析。在這樣的回溯與分析中,看它一路是怎樣艱苦而曲折地走過來的。因為經過歷史經驗的積累與歷史教訓的總結,它的結構特色才會比較明確且穩定。這也正是新的“雙一流”建設必需的基礎。
以上簡略地談了個人對于“雙一流”判斷標準的一般認識,下面再就個人所了解與理解的北京師范大學歷史學科的具體情況,做一些大體的說明。
北京師范大學是一所百年老校,人文學科根底深厚,1952年又與輔仁大學合為一所新的北京師范大學,學術力量更加雄厚。在北京師范大學的人文學科中,歷史學科素具特色。
陳垣先生是北京師范大學歷史學科的實際奠基人。有人說他是乾嘉之學的殿軍,當然不妥。他自覺地繼承了乾嘉大師的既博學又精研的傳統,但又改變了其方向,由重經學轉為重史學。他以乾嘉學者那樣的極其嚴格的學術訓練要求自己,也以同樣的標準要求、訓練學生。他所要求的是在拓展知識的同時也要提高能力。陳先生自己的學術成就,人所共見。他還曾在北京大學、北京師范大學、燕京大學等校擔任導師,培育出很大一批下一代的史學名家,影響遠出輔仁大學。與陳垣先生同一學術時代并齊名的有張星烺先生。張先生早年先后留學美國哈佛大學與德國柏林大學,攻讀化學與生物化學(在當時何其先進),且獲得了學位?;貒踉诒本┐髮W教授化學,后因肺病無法堅持化學工作,轉而研治史學,先后在北京師范大學、清華大學、燕京大學、輔仁大學教授史學。在輔仁大學,陳先生任校長,張先生任歷史系主任。張先生在幾個大學都教過中西交通史,他的《中西交通史料匯編》于1930年在輔仁大學出版。張先生還曾在輔仁大學教先秦史多年,直到晚年病倒,這時候趙光賢先生才接手講授這門課。如果說,陳先生的研究視域是貫中西的,那么,張先生的教學與研究本身就是貫中西的。張先生還真是不折不扣的跨學科人才。
到中華人民共和國成立后,陳先生已屆晚年,張先生也不久去世。他們弟子輩的白壽彝先生、何茲全先生、趙光賢先生等成為新一代主力。他們一面努力學習馬克思主義理論,一面在老一代所建立的基礎上做進一步的開拓。白先生是一位善于思考的學者,他在燕京大學讀研究生時,其畢業論文做的是關于朱熹《易本義》的研究,從中能看到他從陳先生那里所受到的歷史文獻學訓練的功夫。白先生早年也曾在大學里講授過中西交通史,我還見過他手寫的講課要略。不過白先生更重視通史的研究與教育,進而又展開對中國史學史的研究。史學的研究成為史學史研究的基礎,史學史研究成為史學研究的反思,二者相得益彰,從而有利于向史學理論研究的發展。何先生治中國古代史,留學美國,并帶了許多西方學者關于西方古代、中古社會經濟史的專著回國,所以他實際是在比較研究的背景下從事中國古史研究的。趙光賢先生原是跟陳垣先生讀中國史的研究生,工作以后在輔仁大學教的卻是西洋古代史,后張星烺先生因病不能授課,他才轉而講授先秦史。從以上兩代學人的情況來看,其中的特色何其鮮明。
到改革開放以后,白、何、趙三位先生繼續努力工作,做出了許多卓越成績。不過,他們逐漸老了,中華人民共和國成立后開始工作的一代學者漸漸成長起來。到20世紀80年代中期,以白壽彝先生為導師的中國史學史博士點,以何茲全先生、趙光賢先生為導師的中國古代史博士點,以龔書鐸先生、王檜林先生為導師的中國近現代史博士點,以及以劉家和為導師的世界古代中世紀史博士點(其中一個定點研究方向就是中外古史比較研究)先后建立起來。這樣就基本上既繼承了北京師范大學歷史學科的傳統特色,又開拓出了下一步繼續前進的空間。
從那時至今經過了30年時光。在這30年里,前段所述的諸位先生,大多數已經不幸先后作古。不過北京師范大學歷史學科,在新的老中青三代人的共同努力下,又取得了新的巨大進展。其具體成就,非此處一時所能備述。在進一步前進的道路上,要克服的困難一定是很多的。不過,我們相信,北京師范大學歷史學科因其歷史特色是具備建設“雙一流”的前提條件的,當然我們也有決心為此而貢獻全部力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