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言語行為與制度社會的建構
- 宋春艷
- 2331字
- 2019-01-05 00:01:44
三 制度性事實的特征
從詞源上來看,“實在”(reality)一詞具有“事實”(fact)的含義。因此社會實在包括社會事實,制度性實在包括制度性事實。而制度性事實又是社會事實的一個部分,因此,社會實在也包括制度性事實。那么,社會實在所具有的很多特征也是制度性事實所擁有的。根據塞爾對社會實在特征的分析,本書總結出制度性事實具有以下六大特征。
(一)制度性事實具有“X在情境C中看作Y”的內在結構
制度性事實的內在結構是“X在情境C中看作Y”,有時又被稱為“構成性規則”。這里的X一般可以是對象或者現象,C表示某個制度,Y表示被賦予地位功能的對象或現象。X與Y的不同在于Y具有X并不具有的集體認可的地位功能。判斷某一事實是不是制度性事實的標準之一,就是看其是不是具有這樣的內部結構或構成性規則。諸如約會、友誼、雞尾酒會這樣的事實和財產、婚姻、貨幣一樣都具有“X在情境C中看作Y”的內部結構,因而可以看作制度性事實;而財產、婚姻、貨幣等雖然是制度,但由于它們具備構成性規則,因而也是制度性事實。
(二)制度性事實具有地位功能及道義權力
根據制度性事實的建構公式“X在情境C中看作Y”可知,通過人們的集體認可,X被賦予了地位功能而成為Y, Y就是新創建的制度性事實。正是地位功能使得X發揮了超越其物理特征的功能。這是因為在地位功能中包含某些形式的道義權力,如權利、義務、責任、權威等。地位功能(及其蘊含的道義權力)也是制度性事實區分于社會事實的關鍵所在。但是,塞爾認為,科學制度下的大部分實踐活動之所以不能被看作制度性事實,就是因為其中并沒有包含道義權力。對此我并不認同,這將在第六章詳細展開討論。
(三)制度性事實具有概念自指性與系統性特征
為了便于闡釋制度性事實的概念自指性特征不會導致惡性循環,本書將制度性事實的自指特征與系統性特征放在一起討論。和社會事實一樣,表示制度性事實的概念也帶有一種特殊的自指性(self-referentiality),這種自指性被塞爾稱為“被人們認為”,也就是集體認可。但這就產生一種困惑,例如,如果關于貨幣的定義是“被認為、被看作或者被相信是貨幣”,那么這種解釋豈不是會導致一種循環或無限后退?事實上我們可以通過把與“貨幣”相關的其他制度性概念,如“擁有”、“交換媒介”等,包括進來擴大解釋的范圍,以避免這種惡性循環。我們之所以可以這么做,原因就在于制度性事實(包括制度)的系統性特征,一個制度性特征不可能孤立地存在,而只能在與其他事實的一套系統性關系中存在,人類一生都處于一種復雜的相互聯結的制度性實在之中。
(四)制度性事實具有依賴于語言的特征
根據制度性事實的自指性特征,在“X在C中看作Y”的建構公式中,Y項具有的地位功能只有在它被認可、被接受或者被相信時才能得以實現。在任何一個有組織的集體中,一般都是通過語言這樣的符號系統來表達集體的某種態度、信念、認可等。根據塞爾提出的判斷一個事實是否依賴于語言的充分條件:其一,必須有心理的表征作為構成這個事實的要素;其二,這里的表征必須是依賴于語言的,可知,制度性事實具有依賴于語言的特征。語言不僅要表征這些事實,而且在下面將要解釋的意義上,語言甚至部分地構成了這些事實,即構成制度性事實。因而,只有具有語言或差不多類似于語言的表征系統的生物才能創建大多數(甚至是全部)制度性事實,因為人類的符號語言部分地構成了制度性事實
。
(五)制度性事實的作用方式受到時間和地域限制
由于制度是在一定的文化條件中生成的,所以,制度和制度性事實的作用方式都必然受到時間和地域條件的限制,只能在某一時間和地域所允許的范圍內才是有效的,而對時間和地域的有效范圍的規定則是由集體賦予的。塞爾曾經多次使用的“貨幣”的案例也具有這樣的性質:盡管各個國家的貨幣都是依照“X在情境C中看作Y”建構,但對于是更多強調X方面還是Y方面,不同的文化會有所不同。美國的貨幣顯然是著重強調Y方面,票面上寫著:“此幣為支付一切公司債務的法定貨幣”,但是它對假幣沒有任何說法。相反,法國貨幣上則包含有一段有關X方面特別是關于假幣的非法性和懲罰的法律條款;意大利的貨幣也是強調X方面——“法律嚴罰制造和推銷假幣者”。正因為如此,任何一個群體,大到國家,小到家庭,在借鑒其他同類群體在制度方面的經驗時,必須根據自身情況重新整合已有的制度經驗。
(六)原始性事實是形成制度性事實的前提
根據制度性事實的建構公式“X在情境C中看作Y”, X可以是原始性事實,也可以是制度性事實,Y是負載了地位功能的對象,是制度性事實。塞爾在The Construction of Social Reality中認為,制度性事實作為社會事實,所具有的一般特征包括“原始性事實對于制度性事實的邏輯優先性”。但史密斯根據公司一例反駁,他認為,Y可以具有地位功能,但是無須物理對象作為制度性事實的載體(Smith,2003a)。這一點被塞爾反駁(Searle,2007)。本書同意塞爾的觀點。在史密斯教授所舉的公司一例中,即使按照某些國家的法律規定,公司不一定需要物理實體,但是在注冊登記公司時,都必須提供公司住所,在這里就是指史密斯教授提到的郵寄地址。郵寄地址、董事會成員等原始性事實是形成制度性事實(成立公司)的前提。根據制度性事實的建構公式“X在情境C中看作Y”, X可以是原始性事實,也可以是制度性事實。不過即使X是制度性事實,其基底(bottom out)也必然是原始性事實。塞爾希望表明,創建社會建構的實在的邏輯形式就是“X在C中看作Y”這種結構的迭代,這種迭代必須建立在X本身不是制度性建構的基底上。社會建構出來的制度性實在預設了一個非社會建構的實在為前提。制度性事實不可能如Barry Smith教授所說的存在基底X為空的情況,不能離開原始性事實形成制度性事實。這也反映了塞爾的實在論的立場。本書最終將這種性質概括為——“原始性事實是形成制度性事實的前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