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利物浦的38個普通人

承認群體的這種力量,導致了一個令人驚訝的結論,那就是詹姆斯·巴爾杰不幸的命運,不是取決于誰在最后時刻見到了他,而是有多少人見到了他。

公平地講,除了這38個人之外,還有更多的人部分見證了他的遭遇。首先,是商場的安全攝像頭拍到的那些購物者;此外,還有那些在當天遇到了那3個孩子,但沒有意識到這一點的人。毫無疑問,肯定還有其他的目擊者害怕站出來,因此從沒有出庭,沒有承擔起自己在小詹姆斯的悲劇中應負的責任。但是,“利物浦的38人”這個稱呼太過具體而引人注意,因此流傳了下來。

群體的力量能否解釋他們的不作為?仔細地檢視這38個人,找不到什么非正常的性格或是個人特質,可以解釋他們的行為。

戴維·凱伊(David Keay),一位33歲的出租車司機,當時停車在購物中心外,看到了年長的孩子們拉著不情愿的小詹姆斯的胳膊,卻假定這是因為詹姆斯是一個倔強的孩子,在購物中拒絕走對于2歲小孩來說太長的路程。

凱瑟琳·理查森(Kathleen Richardson),45歲,透過公交車的窗子,看到了兩個大孩子架起詹姆斯走路,讓他在空中搖晃。她記得自己曾大聲質問,什么樣的家長會允許這么小的孩子自己出門,即使跟著兩個哥哥?

馬克·平布利特(Mark Pimblett)是一家干洗公司的司機,看到了其中一個大孩子踹詹姆斯。他當時注意到了,但是后來解釋說,自己從沒意識到這是一起正在發生的綁架案,因為“大孩子做這種事很常見”。

伊麗莎白·麥卡里克(Elizabeth McCarrick)剛接回了自己7歲的孩子,她聽到孩子們與一位女士談論如何去警察局。當他們走向了錯誤的方向時,她把他們叫了回來。大孩子們解釋說,他們在購物中心發現了詹姆斯,要把他送到警察局。為什么他們離購物中心如此之遠,還有為什么在有人指路之后依然走向了錯誤的方向,這些令她感到困惑,于是她拉起了詹姆斯的手,說她會陪他們一起去。其中的一個孩子堅持說,他們可以自己解決問題,于是她放棄了。

很簡單,利物浦的38人身上并沒有什么不正常的地方。有男人也有女人,有年長的也有年輕的,他們是這個比較平淡無奇的社區居民中比較有代表性的樣本。讀過他們的證詞之后,他們對于所見情況的反應,變得合理多了。你可以理解,為什么有人會假設這幾個孩子是一起回家的兄弟,確實,他們太年幼了,不應被獨自留下來,不過也沒有什么緊急的危險需要出手干預。

他們的證言也許可以讓我們回憶起自身的經歷,在那些經歷中,我們也沒有積極地探究身邊所發生事情的真相。如我們聽到了大聲的爭論,會假設這是一場克制的家庭內的口角。或者,公園長椅上坐著一個迷失方向的人,但是看起來沒有人對他的命運有一絲關心。也許正如我們所懷疑的,這些并不是緊急的情境。但也可能是。

不久之前,在操場上陪女兒的時候,我被動地坐在那里,看著一個10歲的小孩在一個5米高的攀爬架上反復地爬上跳下。雖然羅馬尼亞的體操裁判不會給他的落地動作打高分,但他也沒有受傷。在我看來,他的活動有些太過危險了,不過我為什么要干預呢?我猜,他的父母就在附近某個地方。

誠實地講,我可以很容易地想象,自己也是利物浦38人中的一員,在路上遇到了詹姆斯·巴爾杰和綁架他的人而沒有出手干預。難道你不會這樣嗎?

“利物浦的38人”不只是一個吸引眼球的綽號,這個綽號也可以讓人感到寬慰。它把這些目擊者歸入了一個單一的、缺乏同情心的集體,用一個具體的地點和一個具體的數字來界定他們。我們沒有在那一天辜負了小詹姆斯,辜負他的是英格蘭某個城鎮里數量具體的一批人。這個稱呼讓我們可以想象出一幅圖景,即38個心碎的人從人群中悄悄溜走,逃到邊緣的地方,在羞恥中度過余生。

然而,我們已經看到,在這些人身上并沒有什么特別之處。進一步的檢視表明,他們的不作為也不大可能是利物浦人才有的獨特反應。如果想讓“利物浦的38人”變成冷漠無情的代表,那么他們飽受質疑的表現,應該是特定的時間和地點發生的非常規行為。

但事實并非如此。

2007年10月的一個早晨,加拿大皇家騎警的巡警克里斯托弗·沃登(Christopher Worden)正在西北邊境的一個小鎮中巡邏。因為看到了可疑的行為,沃登叫住了三個男人,其中的兩個人當時已經坐上了一輛出租車的后座。第三個人在車外,表現得非常害怕,逃進了樹林里。沃登徒步追趕他。幾秒鐘之后,槍響了。

在附近的一座房子外面,三位婦女告訴警察說,她們看見警官沖進了林子,聽到了槍聲,后來沒看到有人走出來。一個男子在附近的一棟樓里睡覺,被槍聲驚醒后,他爬到窗戶邊,瞥見了一個市民正在逃離這個區域。那位出租車司機也見證了追擊的發生,認為槍聲來自警官的槍,于是決定繼續開車,把剩余的乘客送到別處的目的地。加在一起,一共有七個人聽到了槍聲,其中部分目擊了追擊。但沒有一個人報警。兩個小時之后,直到調度員因為沃登一直不回應自己的呼叫而感到擔心,一位警官才在樹林里發現了倒在血泊中的他。當晚他就去世了。

一年之前,在澳大利亞的墨爾本西部,35歲的電腦商店員工張娟(音譯)被她的未婚夫報告失蹤。像每晚一樣,張娟離開一家零售店,開車把當天的9000澳元現金收入送回區域辦事處。她一直沒有到達目的地。第二天早上,警察在店后的員工停車場里,發現張娟的眼鏡落在一攤血跡中。幾天后,在城鎮的另一邊,她的尸體在自己車的后備箱里被發現。

調查人員確認,當時有一個同事在停車場里等張娟,因此可能是他搶劫了張娟。她作出了反抗,導致了超過60處防御性的刺傷:22處在她的手上,10處在脖子上,還有34處在頭上。殺害張娟的人承認,她抵抗了很長時間,其間反復呼叫求救。實際上,他承認自己把張娟塞到汽車后備箱里后,開到了一條輔路上,等她的叫喊停止之后,才開回家清理。警方找到了至少八個目擊者,他們都聽到了停車場傳出的“令人毛骨悚然”的尖叫。張娟在她自己車的后備箱里流血而亡的過程中,沒有人拿起電話報警。

確實,與利物浦的38人不同,這些案例中的旁觀者見證的是一場正在進行的暴力沖突。他們可能顧慮自己的安危,而且恐懼可能阻礙了任何出手干預的本能傾向。但是,就像在真實生活中,旁觀者的不作為不只限于某個特定的國家一樣,它也不限于暴力犯罪的范疇。請考慮一下埃里克·斯蒂爾(Eric Steel)2006年拍攝的紀錄片《大橋》(The Bridge),它記錄了舊金山金門大橋上的自殺者。影片在金門大橋上拍攝了一整年,拍下了將近24起不同的自殺事件。有些是用長焦鏡頭拍攝的,只有通過一片幾乎不可見的水花,你才知道自己剛剛看到了一例實際的死亡案例。其他的則用特寫拍攝,讓觀眾在令人不適的近距離上,看到另一個人生命最后的痛苦瞬間。

這部影片之所以如此扎眼,一定程度上是由于這些自殺都發生在公開場合,發生在大量的游客、騎車人和乘客之中。特寫鏡頭將一個人的死亡和橋上其他人的日常活動并列呈現,創造出了一種超現實主義的效果。凱文·海恩斯(Kevin Hines)是2%的幸運兒之一,從橋上跳下但幸存了下來,他描繪了這兩個世界的交匯。當時他是一個19歲的抑郁癥患者,從橋上跳下之前在那里待了40分鐘。奇怪的是,盡管他當時“痛哭流涕”,在一個自殺高發地表現得很痛苦,當時有幾百人從他身邊走過,卻沒有人想到確認一下他的情況。

終于,一個路人停了下來。她想讓海恩斯幫自己拍一張照片。

在影片中,海恩斯描述了自己在這一刻的想法:“喂,我想要自殺啊。你有什么毛病?你看不到我在流眼淚嗎?但是她看不到。她沉浸在自己的世界中。”

海恩斯按照要求拍了照片。然后他還回相機,爬到欄桿上,跳了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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