納布跪在那兒一動不動。
“他還活著嗎?”水手大聲問了一句。
納布沒有回答。記者與水手臉色變得煞白。哈伯絞著雙手,愣愣地站在那兒。其實,可憐的黑人根本就沒有看到自己的伙伴們,也沒有聽見水手的問話,他真的是傷心過度了。
記者連忙跪到僵臥著的工程師身邊,稍稍解開他的衣服,把耳朵貼在他的心口上。時間一秒一秒地過去,仿佛長似一個世紀一般——他就這么仔細地聽著工程師的心臟,覺得似乎有極其微弱的跳動。
納布稍微挺直了點身子。他兩眼發(fā)直,目光空茫。再絕望的人也沒像他那樣臉變得這么厲害,幾乎讓同伴們都認不出他來了。他是以為自己的主人已經(jīng)死了而陷入極度的悲傷。
最后,斯皮萊站起身來說:“他還活著!”
水手也連忙跪了下去,貼耳細聽,果然覺得對方心臟在微弱地搏動著,而且覺得他唇邊還有一絲呼吸。
哈伯聞知,立刻跑去找水,在一百來米處發(fā)現(xiàn)了一條清澈小溪,大概是大雨過后,水上漲了,形成小溪,溪水經(jīng)沙粒過濾,干凈清純。沒有盛水物,他只好掏出手帕,浸濕浸透,飛快地跑了回來。
記者把濕手帕貼在工程師的嘴唇上。經(jīng)涼水這么一激,工程師從胸腔內(nèi)吐了口氣,好像是要說點什么。
“我們一定能救活他的!”記者說。
納布聞聽此言,心中充滿了希望。他立刻解開主人的衣裳,看看他有沒有受傷。奇怪的是,他頭上、身上、四肢上竟無一點傷痕。他摔下來,即使爬到這兒,手上也該留下點傷痕的呀!
只有等史密斯能說話時,謎才能解開了。現(xiàn)在,首先是要把他救醒過來。于是,他們便用水手的絨線衣對他進行揉搓、按摩。
經(jīng)過這么一個勁兒地按摩,他蘇醒了過來,胳膊微微動了一下,呼吸也漸漸地均勻了。他是因過度疲勞而昏迷的,如果大伙兒不及時趕到,他就醒不過來了。
“您以為您主人已經(jīng)不行了吧?”水手問納布。
“是呀,我以為他已經(jīng)不行了。如果不是托普找到你們,你們沒來的話,我已準備掩埋他了,然后我便死在他的旁邊。”
然后,納布敘述了當時的情況。頭一天黎明時分,他便離開了“壁爐”,爬上海岸,往北走去,一直走到自己曾走過的那一帶海岸。他在海岸上,在巖石縫中,在沙灘上,仔仔細細地搜尋著,一個細小角落都沒有放過。當時并沒抱有找到活著的主人的希望,而只想找到他的尸體,把他安葬了,也就了卻了心愿。他找來找去,找了很久,只見海灘上散布著無數(shù)的貝殼,并無被人踩破的痕跡。于是,他又上到岸上,又往前走了幾英里,心想,尸體可能會被沖到很遠的地方去的。納布深信,如果海岸平坦,而尸體又在附近漂浮著,那么海水肯定會將尸體沖上岸的,所以他想見主人最后一面。
“我沿著海岸又走了兩英里,但仍一無所獲。直到昨天傍晚五點光景,我在沙灘上發(fā)現(xiàn)了許多腳印。”
“人的腳印?”水手大聲問道。
“是的,沒錯。”納布回答道。
“腳印是從水邊礁石那兒開始的嗎?”記者緊接著問道。
“不,是從漲潮線頂端開始的,下面的腳印肯定都被潮水沖刷掉了。”
“你繼續(xù)說,納布。”記者催促道。
“我一見這腳印,幾乎要樂瘋了。腳印非常清晰,一直連到沙丘上。我沿著這腳印走了有四分之一英里。五分鐘后,我聽見了狗叫聲。是托普!它把我引到這兒,引到了主人的身邊!”
納布最后說,他本來還多少抱有一線希望,盼著見到活生生的主人,但找到的竟是主人的尸體,便立刻大放悲聲。這時,他想起了自己的同伴們,覺得大家一定也想最后向這位不幸的人告?zhèn)€別。于是,他便想到了托普,一遍又一遍地對它念叨它最熟悉的記者的名字,然后,又向它指指南方,托普十分有靈性,撒腿便往他所指的方向跑去。
托普盡管沒有到過“壁爐”,但像是有超自然力在引導著它,它終于到達了目的地。
伙伴們聚精會神地聽完納布的講述。他們腦子里仍舊存在著疑竇:史密斯從海里爬上岸,為何身上沒有一點傷痕?這巖洞位于沙丘中間,離海岸足有一英里多,他是怎么走完這么長的一段路的……
“這么說,納布,不是您把他弄到這兒來的?”斯皮萊問道。
“不,不是我。”
“顯然,是他自己到這兒來的。”彭克羅夫說。
“看來是這樣,但卻令人難以置信。”斯皮萊說。
這個謎只有等史密斯自己來解了。經(jīng)過按摩,血液暢通,工程師的胳膊又動彈了一下,接著,腦袋也動了一下,嘴里還吐出幾個字來,但含混不清。
納布俯身向他,呼喚著,但對方眼睛仍然緊閉著,似乎尚未完全恢復知覺。
彭克羅夫很惱火身邊沒有火,也沒有辦法取火,他很遺憾,忘了把那塊燒焦的紗布帶來,不然就可以用兩塊石頭敲擊點火了。工程師身上只有背心口袋里裝著一只表,無其他任何物品。大家一致認為必須馬上將他抬回“壁爐”。
經(jīng)過大家的悉心照料,史密斯終于恢復了知覺。經(jīng)涼水潤濕其嘴唇,他漸漸地蘇醒了。水手立即想到帶來的松雞,想用雞肉汁加些水當作飲料。哈伯這時也飛奔到海邊,撿拾到兩只大蚌殼。水手把它們摻和在一起,調(diào)成飲料,送到工程師嘴邊。后者貪婪地喝著,不一會兒,眼睛睜開來了。納布和斯皮萊趕忙俯身面向工程師。
“主人!主人!”納布連忙呼喚著。
史密斯聽見了,認出了納布和斯皮萊。然后,又認出了其他二人,輕輕地握了握大家的手。
同時,他嘴里又嘟囔了幾個字出來,這幾個字顯然他不知嘟囔了多少遍了,但此時此刻它們?nèi)匀焕p繞在他的腦海里,但這一次,大家聽明白了。
“是荒島還是大陸?”他喃喃地問道。
“啊,史密斯先生,這都無所謂的。只要您活著,我們什么都不在乎。”水手高興不已地大聲說道。
工程師微微地點了一下頭,然后像是又睡著了似的。
記者馬上安排,設(shè)法安全地把工程師抬到一處更舒適點的地方去。納布、哈伯和水手便走出洞穴,向一座小山跑去。山頂上長著幾棵歪歪扭扭的樹。他們瞅準一棵干枯的,把它弄斷,折下些樹枝,再鋪上些野草和樹葉,做成了一副擔架。他們花了四十分鐘,完成了任務(wù),回來了。這時,已經(jīng)是上午十點了。這段時間,斯皮萊一直守護著史密斯。
工程師已經(jīng)醒過來,還說了幾句話。水手忙把松雞肉遞給他吃。“您知道嗎,史密斯先生?”水手高興地說,“我們有一所住宅,在南邊,里面有房間,有床,還生著火。我們還儲存了不少錦雞什么的。我們已經(jīng)替您準備好了擔架,等您再恢復一點兒,我們就抬您回去。”
史密斯向水手和大家表示了感謝后,便向記者詢問發(fā)現(xiàn)他的經(jīng)過。記者把經(jīng)過情形說了一遍之后,工程師聲音極其微弱,不解地問:“這么說,你們不是在沙灘上救的我?”
“不是。”記者回答說。
“不是你們把我抬到這個洞里來的?”
“不是。”
“洞穴離海邊有多遠?”
“約有半英里,”水手搶著回答道,“史密斯先生,您驚奇,我們比您更加的驚奇!”
“這可真是怪了!”工程師體力在恢復,不禁詫異地說。
“您還是先跟我們說說您被海浪卷走之后都發(fā)生了些什么事吧!”彭克羅夫問道。
史密斯逐漸回憶起來,記得波浪把他從氣球網(wǎng)上卷進海里,先是往下沉了好多米,突然又覺得有什么東西把他托住,往上浮起。這時才感到像是托普在自己的身旁。托普咬住他的衣服,他自己也拼命地游。可是,突然遇上一股急流,把他與托普一起沖到很深很深的水里。從這時起,直到伙伴們把他救醒,他什么也記不清了。
“你們在海岸邊就沒有發(fā)現(xiàn)什么人的蹤跡嗎?”工程師不解地問。
“沒有。再說,要是有人把您救起,怎么上了岸后,又把您給扔下了呢?”記者回答道。
“那倒也是,”工程師說,然后,轉(zhuǎn)向納布問道,“納布,您發(fā)現(xiàn)的腳印現(xiàn)在還在嗎?”
“在,主人,”納布回答,“在入口處,在小山后面,風雨都打不到的地方。”
“彭克羅夫,”史密斯又說,“請您拿我的腳樣去比對一下,看是不是我的腳印。”
納布領(lǐng)著水手和哈伯去驗證腳印。不一會兒,他們就回來了。不用說,工程師的鞋子與腳印完全吻合。因此,沙灘上的腳印肯定是工程師的了。
“那可能是我處于迷糊狀態(tài),是托普拖拽著我走到這兒的。”工程師說著便把托普喚了過來。托普顯得異常興奮。它蹦跳著,吠叫著奔到主人跟前,任由主人不停地撫摸它。大家都覺得搭救工程師的功勞完全屬于托普。
晌午時分,大家讓工程師躺在擔架上,由水手和納布抬著,向海濱走去。這一段有八英里,因為不能走得太快,還得常常停下歇歇腳,所以最少得六個小時才能返抵“壁爐”。風仍舊很大,但好在沒有下雨。工程師雖然躺在擔架上,但仍用胳膊肘支撐著身子,注意觀察海岸,尤其是面對大海的那一部分。他睜大眼睛,默默地觀察著周圍的景物。高低不平的地勢、森林、物產(chǎn)都印在了他的腦海之中。這么躺在擔架上前行了兩個小時后,他疲倦了,安然睡去。
五點三十分左右,一行人走到了懸崖下,不一會兒便回到了“壁爐”。
擔架放在沙地上。史密斯仍舊睡著未醒。
這時,水手突然發(fā)現(xiàn)兇猛的暴風雨把這兒禍害得不輕。海灘上沖上來不少大石塊,上面覆蓋著厚厚的水草、海藻等。“壁爐”前的泥土已被海水沖刷干凈。他慌忙沖進“壁爐”里一看,就傻眼了:火滅了,灰燼被海水泡了,留作火絨的焦布也不知去向,所有的東西也都被沖壞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