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差錢、山子正殺羊呢，”陳寶貴嬉皮笑臉地說：“烤箱都拉回來了，晚上你們又要吃大餐啦。”

“鄭長山？他們家還養著羊呢？”牛大力一臉蒙圈。

“牛兒啊，不是我說你，你好歹也是公司領導，都不知道公司有幾個人啊？”

“啊？不就咱們這幾個人嘛，還有鄭長山一個工長。”

陳寶貴繼續大大咧咧地說：“一個工長？嘛呀，楊老五不是工長?。看謇锟啥紓鏖_了，宋景山、高鋒倆愣頭青也要到公司當工頭啦?！?

牛大力知道公司最近要安排幾個工長，可是不知道都要安排誰，苦笑著著說：“我都不知道，陳哥光給我開玩笑了。”

賴有德不在公司干活之后，在村里四處說公司的壞話。李建設思來想去還得用村里的人來管理村里人。馬云騰覺得這個想法對路子，一來二去，幾個人私下拍了板：你賴有德不是賴皮么，那我公司就雇幾個比你還厲害的，看你還怎么囂張。何勇在村里混大的，和村里這幫粗人打交道是他的強項，來了沒多久，就和村里幾個勇夫混熟了。彭吉人過精明，就是有點兒愛好打牌的毛病，閑來沒事兒牌局上一熱乎，也對村里的人際關系熟絡了許多。崔小龍好面子、窮大方，拍著小肚子大聲地說：“哥幾個在村里堅守崗位，又累又苦。我今兒替馬云騰做主了，弄只烤羊吃。”

李建設見哥兒幾個興致都挺高，這兩天地里鬧心的活兒也開始順乎起來，開上皮卡帶著崔小龍、彭吉、何勇去鳳凰農家樂借烤箱去了。

皮卡停在路邊的時候，陳寶貴打著了三輪車，幾個工人正把噴霧器往車上放，準備收工。

“牛大力，過來！”崔小龍爬出腦袋喊道。

“怎么了，崔總？”牛大力小跑了兩步到了車跟前。

“這才幾點?。吭趺纯垂と硕家掳嗔税。俊?

“他們中午打農藥了，沒休息。這個藥下午打效果就變差了?！?

“哦，晚上吃烤全羊。早點兒回去吧，順道去村口超市給我稍兩盒中華，記我賬上?！?

李建設看崔小龍不說了，接了句“辛苦了，兄弟！”

另外一邊，彭吉和何勇也沒閑著，搖下車窗，一人一把彈弓朝著遠處樹梢上的幾只喜鵲射擊呢。

宋景山自己弄了個養殖合作社，雇了個老光棍放羊，殺羊宰狗都是自己的拿手活。高鋒沒啥正經職業，平常還常跟宋景山混在一起，倒騰牲口啊、電魚摸狗啊、吃吃喝喝得，倒也活得自在。

牛大力回到大院的時候，宋景山和高鋒已經在院里架起了一口鐵鍋，燒上開水清理著羊下水。廚師劉姐正和老張、老黃頭兒在院里支起一張大圓桌。老黃頭兒的小笨狗死乞白賴地蹲在他倆邊上，等著吃肉。坦克在角落的籠子里若無其事地露出兩只兇狠的眼珠子。

老張來了公司，這還是第一回趕上吃烤全羊，眼神兒里透著興奮：“牛兒，晚上可得整點兒啊?！?

“我不會喝酒，張工！”

宋景山看著后生可教，在邊上大聲地說：“啥不會啊，是兄弟就得喝！”

高鋒也不拿自己當外人：“看著兄弟靦腆，喝兩回就熟了啊，哈哈哈?！?

老張顯然已經認識了這倆人，說：“這是咱們公司唯一的技術員牛大力，地里的花和藥材長得好壞可全指望你呢。牛兒，這是你山哥，這是你高哥。”

牛大力定了定神，喊：“山哥、高哥。”

牛大力在辦公桌前把今天的工票開完，天色稍稍暗了下來，院子里許多人在唔嚷唔嚷地說著話。何勇在烤爐前不停地忙活兒，楊老五在一邊殷勤地打著下手。陳建金、崔小龍、李建設和彭吉先在擺滿盆盆碟碟的大圓桌邊上坐下來喝茶聊天，鄭長山在一旁端茶遞水。山哥和高哥倆人牽了坦克從門外遛了一圈剛剛回來，老黃頭兒的小笨狗蹭地躥回了門房，老黃頭也鉆進門房聽起了收音機。廚師劉姐跟李建設打了聲招呼說要先回家看看，等我們吃完了再回來收拾。老張陪著幾個村干部樣的人端著一次性口杯坐在離桌子較遠的地方攀談著什么。

何勇一手拿著刀，一手撕下來一塊兒焦紅的羊皮放到嘴里嘗了嘗，滿意地點了點頭：“嘿，開吃啦！”

天空被落日的余輝烤成了一塊柔和的漸變調色板，烤羊肉的煙氣烏蒙蒙地像調料一樣浸染著它，頭頂那片清澈無云的碧空只好聽任人們把羊肉的味道涂成傍晚的色調。

羊肉的味道很好吧。牛大力隱約地記起那晚的情景，他喝了一瓶啤酒，其它人又是啤酒又是白酒地招呼。他卻比所有人都醉得厲害，院子里長起了燈，很亮很亮的燈。他卻感覺眼前黑乎乎地一片，什么也看不到。牛大力告訴李建設自己喝多了，先到隔壁住宿的民房睡覺。剛走出大院，他就看到了滿天的星星，一顆又一顆，好像只要一伸手就能抓住兩三顆。他多想抓住兩三顆啊，寶石一樣的星星肯定能讓他富有、能讓他俘獲夏西的芳心、能讓他遠離辛苦又繁瑣的農業勞作遠離酒氣熏天的同事同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