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勝負
- 陣壓
- 喔嘞哇鋼大木
- 2933字
- 2018-06-05 21:54:07
鐵刺尺許長,刃開三棱,輕輕一觸就是一個血洞,傷口難以治愈,若傷及要害,輕可致傷殘,重則取性命。這種不尋常的血腥兵刃,卻有一個聽起來不那么血腥的名字——織金刺。
那數名兵丁見折了一兄弟,一下子反倒愣住了,平日里橫行無忌、無人敢擋,遇到了一上來就以命相搏的少年,竟沒回過神來。
“愣著干什么?”那尖銳的聲音催促道:“你們可是大燕朝的兵,還怕一個小賊子嗎?”
這可不是尋常的小賊子,他是所謂叛軍天機營四將之一程微塵之子,程徹。十四年前天機營叛亂之時,雖然他只是個牙牙學語的無辜幼兒,但身體里流淌著叛軍的血脈,對官家而言,就是該死之人。
兵丁們不敢再輕敵,相互使個眼色,頗有章法地合圍上去,一時間,白刃翻騰。
程徹年齡不足弱冠,不敵成年人的力氣,幸好身手敏捷,借著平日勤練不輟的步法,一陣乒乓,竟擋開數刃、從必殺的合擊中逃了出來,身上掛了幾道彩才換得了一絲喘息的機會。
“嗬!”近前一人橫刀上來,招式兇狠。
見狀,程徹猛提一口氣,身形猶如跌倒一般,一仰一滑,錯身過去,反手便制住了敵人的手腕,織金刺透胸而入,準確地順著肋骨縫隙刺入心肺。
“劃云游身步!”觀戰的中年一怔,瞇起眼睛:“天機營堂堂行伍中的精銳,程微塵教的卻是這江湖步法,哼哼,當真可笑!不過,這小賊子瘦弱不堪,若真的是一板一眼的行伍步法,恐怕早就輸了,哪有現在這般有趣。”
再殺一敵,程徹卻毫無振奮之意,反倒按著身上傷口一連退了數步,臉色又蒼白了三分。
不遠處,中年背著雙手,譏諷道:“步法還算過得去,可惜這人啊……太嫩了。”
他說的一點不錯,程徹手中握著殺人器,心下卻滿是慌亂,微微發抖的織金刺刃似乎也暴露著這一點。
縱使他自幼習武,遠勝尋常百姓,可從昨夜到今天也不過十個時辰,他第一次手染鮮血就要面對如此多的兵丁,算他小有武藝也難發揮出五成實力。
他還是慌了。按照兵家的規矩,臨陣退縮,這是大忌,是要付出代價的。
“殺我弟兄,納命來!”又一人殺來,滿臉是咬牙切齒的恨意,看來是與剛才死掉的兵丁關系不錯。
人雖暴起,步履沉穩,豎斬橫劈,全無破綻。
被動地躲開兩招,程徹心下一寒,他的打法如同刺客,擅于尋覓破綻一擊得手,一旦遇到這種穩扎穩打、步步為營的穩健章法,就更難發揮了,何況他面對的不僅僅是這一人。
一邊,那中年又搖頭輕笑道:“真是個雛兒,白白浪費了那么好的機會。”
程徹聞言一怔,險被擊中:不能聽他胡言亂語,使我分心!
纏斗中,忽聞身側破空之音。
糟!躲避不及,一柄“白光”擦過肩膀,帶出了一縷鮮紅,是那中年的飛刀。程徹捂住肩膀再退數步,身上已是血跡斑斑,衣衫浸透。再看四周:
面前,那名兇悍的兵卒咄咄逼人,不給一絲喘息;
背后,兵丁們已悄悄合圍,個個伺機而動;
遠處,那中年閑散而立,指間的飛刀卻是蓄勢待發……
看不到一絲生機,絕望之色漸漸爬滿了程徹的面龐,腳下步法已亂。
“著!”近前之人蕩開了他的鐵刺,胸口大開,雪白的刀刃落下,死生就在一瞬。一瞬間,無數個念頭紛飛:
若是父親在此,他會如何?
一個熟悉的面孔映入腦海,嚴厲又親切:
將者,智、信、仁、勇、嚴也。若沒有這個“勇”字,何以為戰?
夫戰,投之亡地然后存,置之死地而后生!于他,平日練功時的計較勝負是遠遠不夠的,計較生死,才能在這刀叢間求得一線生機!
剎那間,程徹眼中的慌亂煙消云散,眉宇一緊,吐納間,竟在激烈的生死搏斗中平靜了下來!
一個后仰、順勢一勾,一招之間轉守為攻!只見那兵丁手腕吃痛,短刀竟脫手飛出。
破綻!程徹眼眸一縮,仿佛鎖定了兵丁的弱點,回身一刺一抽,一縷血箭飆向天空,又一個。
“第三個。”程徹甩掉織金鐵刺上的血漿,抬起頭來,一字一頓道:“我爹叫我每日刺擊一千,這幾日懈怠了,今日補上!”
“怎么回事?”一眾俱是一驚,方才這小賊子明明必死無疑,怎么像換了個人似的。
“咋呼什么?不過一小子罷了,殺了三個雜碎,便以為自己能贏?一千擊?今日我叫你十擊都刺不出”中年叫罵著,尖銳的聲音已沒有那么勝券在握了,他催促著手下:“怕什么?!給我一起上!”
兵如虎狼,刀刃成叢,但在程徹眼中已非不可戰勝。握著織金刺的指節隱隱發白,他竟咬緊牙關、縱身迎去:坐以待斃,不若先發制人!
身影如游龍,白刃若激浪。劃云游身步最擅險中求勝,白刃紛飛,卻每每差之纖毫,纖毫之差,與千里無異。
織金游走,鮮血飛濺。程徹就像一個老裁縫在熟練地穿針引線,可縫織的對象,卻是一個個衣甲齊備的活人!
“這!這!”中年警覺到了少年的變化,情急之下,暗中一枚飛刀直取要害。
噗。飛刀卻沒入了一名兵丁的后背,原來是程徹早有防備,將那兵丁當作了擋箭牌。
又是幾具軀體倒下了,剩余三四人已是回退出三四丈外,心生驚懼再不敢上前。
“不知道可否夠了十下。”使盡渾身解數,程徹氣喘吁吁,聲音中都顯出疲態,卻笑道。
何止十擊,只這般廝殺,已近百擊,織金刺上層層血漬,竟殺得有些鈍了。
“小小逆賊,也敢逞威風!”見狀,中年喝道:“給我再上!”
“林、林公公,我等就這幾人,不如喚援兵來吧。”
“廢物!”中年聞言勃然大怒,拔出腰間佩劍,毫不猶豫地捅入那兵丁的胸口,尖銳的嗓子更加刺耳:“小賊,讓雜家來會會你!”
大辟劍法!
飛身似風,回旋若燕;青鋒化影,劍閃如電。
這林公公一人一劍,竟比方才那十幾人組成的刀陣更令人眼花繚亂。別說是招架,居然連一招一式都看不透徹,程徹只能連連退避。
懼死,無生。程徹心知這死地后生的道理,倒沒有慌亂,只是急索應對之策,萬千思緒中程徹靈犀一動,只抓住了一個念頭:“他如美玉,我乃頑石,玉石俱焚,他必然不肯!”
如飛蛾撲火,程徹尋個機會,竟主動迎了上去。
“來得好!”林公公心下竊喜,他這大辟劍法乃九千歲所傳,略有小成,只能維系片刻,就怕敵人不應戰。可才過了幾招兒,就發現了不對勁——只見小賊子一進一退,進則攻其必守,退則伺機以待,織金所向,竟全是他的要害,寧肯以傷換傷,渾然不避他劍上招式!
即便擊中這小子,也必會為其所傷,若被他傷了,豈不惹人恥笑。林公公幾番回護,竟打亂了自己的劍招,幾現破綻。
就是要你這般畏手畏腳。程徹嘴角一勾,反而越斗越是激昂,借著敵人的破綻,不僅穩住了頹勢,反而隱隱抗衡。
“怎會如此?”林公公有劍法之利卻不能克敵制勝,心下急了。
這并非劍法之過,那大辟劍法乃大燕朝九千歲秘傳,高深處可勘破后天之境,只不過這林公公養尊處優,雖然一經出手無往不利,但要么是強弩之末、羸弱之敵,要么是手下人拍馬屁,故意敗給他,他哪里知道自己的斤兩。
“死太監,原來你也這么嫩啊!”程徹冷笑道。
“渾小子!”
生死纏斗,心起波瀾是大忌。
林公公為程徹所激,如火上澆油,誰知心中越急招式越亂,看似兇猛,卻像門外漢胡亂揮舞一般,原本精妙絕倫的劍招一時間破綻百出。
“好機會!”
程徹全神貫注下,怎會放過?架住寶劍,只手往那林公公面前一探。
他要做甚?林公公甚是不解,旋即目光一縮,原來程徹那衣袖中,赫然露出一根箭頭!
“手弩!你怎么會有此物?”情勢都在一瞬,此話已來不及問出。
轉眼間,形勢倒轉,林公公輕敵大意下,竟陷入絕境。但世事難料,禍兮福之所倚,福兮禍之所伏,誰也料不到下一刻會發生什么。
“咳——”猝不及防,正在程徹扣下手弩扳機之時,忽然喉嚨一甜,竟咳出一口血來,原來前番激斗,他已然受了內傷。
弩箭無情射去,也無情地錯過了敵人的要害。
少年栽倒在地,一劍橫來,頸上只剩下一抹冰涼。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