奪農民的地,大學有份
燕山大學為了擴張,2003年征用了幾千畝農民的土地。有些村莊農民的地幾乎被征光,每畝地只付給農民6萬元。征地的時候,土地的用途是教育用地,4年后,這些土地的一部分被以商品住宅用地賣出,每畝地高達130萬。
姑且不論這樣的土地變更(從教育用地變成商品住宅用地)是否合法。如此賤價征用高價賣出,中間差價居然高達20倍,這樣的盤剝,無論如何都顯得狠了一點,明擺著是欺負農民嘛。據報道,失去土地的農民,現在生活狀況艱辛,當年的征地款,已經差不多花光,度日如年。
當然,像這樣的盤剝,全國各地都有。不僅農民的耕地可能被擴張的城市吞噬,連他們的住宅,也可能面臨被拆遷的命運。雖然憲法上規定農村的土地歸農民集體所有,但在現實中,農村的土地,卻不能進入市場,必須得由政府征用,征用之后,由政府賣出。燕山大學的事例告訴我們,在這個過程中,大學也扮演了一個非常不光彩的角色。等于是政府和大學合謀,剝奪了大片農民的土地,肥了自己,坑了農民。
燕山大學的理由,是他們要還債。因為大學的擴招,大興土木,欠下了大筆的貸款,所以必須得靠賣地來償還。同樣的事情,浙江大學已經做過了,由此類推,應該還有其他的大學,估計也這樣做了。這樣做,大學的債是還上了,但實際上用的卻是農民的錢,用他們和政府合謀從農民手里搶來的土地換來的錢,替大學還擴招的冤枉賬。
大學擴招,原本就是一種弊政。憑什么要規模只有1萬人的燕山大學,在幾年之內擴招到5萬人呢?在這個世界上,有哪個國家辦大學,是這樣瘋狂注水的呢?這樣做了之后,不僅造成大學的教學質量大幅度下降,耽誤了大批求學的農家子弟,而且居然造成大批農民失地,把原來屬于農民的土地,以極低的價格拿過來,然后再高價賣出去。里里外外,所有的單,都讓農民為他們買。走遍天涯,哪里有這樣的道理。天理何在?人心何在?
從前,我批評高?!按筌S進”,還只知道這個躍進,坑害了學生,坑害了學術,也坑害了大學,現在才知道,在這瘋狂擴招背后,還有成村的失地農民的血和淚。被坑得最慘的,原來是農民。大學從來都是人類的良心所在,是人類的良知所在,承載著人類美好的價值。但是,今天,在我們這塊土地上,大學居然淪落為盤剝和掠奪農民的幫兇!這樣的大學,即使建上幾百所,又有什么意義呢?
中國大學的大樓事業
梅貽琦關于大師和大樓的名言,現今已經被人們說濫了。這句話的意思很清楚,是說大學關鍵要有大師,而不在于有沒有大樓。這話人家不僅說了,而且用實踐證實了。當年西南聯大的大師們,就是在草屋平房里,培養出迄今為止依然令國人感到驕傲的大師,他們中的一些人,現在還活著。
然而,令人遺憾的是,盡管當今中國學界,并不見得只有學人和媒體推崇梅貽琦先生,大學校長私心向往者,也不是一個兩個,但是,我們現在的大學,卻難覓大師的蹤影,幾個原先據說很有大師相的苗子,不知怎么就是長不起來。一說大師,人們只好拿幾個老一輩的長壽者(在舊中國受的教育者)打哈哈,不厭其煩地讓老人家發揮余熱。從南到北,無論哪個大學,都一個模樣,只有大樓沒有大師,這些年,大學可以驕人的業績,正像陳平原說的那樣,也就是蓋大樓了。
蓋大樓當然也是事業,有的大學并不諱言這一點,甚至自豪地稱之為我們的大師大樓事業。應該說,在多少年教學設施短缺、教學和科研條件較差的情況下,校長們能籌來款項,把大樓蓋起來,讓教學和科研條件有所改善,也是一件不小的好事,雖然有些大學樓蓋得奢華了一點,建了太多的校園五星級酒店,過于豪華的體育館,以及大而無當、卻又很費錢的大校門。但總的說來,中國大學的教學條件,比起十年前,的確改善了很多,這的確是個成就。
但是,大學畢竟是大學,現在中國的大學,雖然有房子有地,有大機關和大后勤,要管自己一畝三分地里所有人的吃喝拉撒,甚至生老病死,但是,大學不是一個城市,更不是一個建筑公司,從本質上講,大學,是不能把蓋大樓當成自己的事業的。換句話說,大學者,只能是有大師的事業,只要有大師,有沒有大樓,都是大學。
如果把1889年設立京師大學堂作為中國大學的起點的話,一百多年的大學史,曲曲折折,到了西南聯大的時代,已經走出來一條自己的路。然而,1952年院系調整之后,一刀切地改成蘇式教育體制,二十幾年下來,中國大學教育幾十年的積累,被揮霍殆盡。改革開放以來,大家有共識,從蘇式專才教育改成美式的通識教育,本身蘊含著大學的回歸。只是,在百廢待興的基礎上的回歸,本身要求的是力度非常大的改革,貼近教育本質的改革,簡單地說,只有改革,針對教育體系的改革,才會有我們今天念茲在茲的“大師事業”。
顯然,追尋大師事業,大學有兩個大關必須得過:第一關,大學要從單位體制里走出來。所謂單位體制中的單位,就是一個在都市里半封閉的村莊(還有圍墻),村里的人,吃喝拉撒、生老病死都得管,有車隊、食堂、醫院、中小學,甚至派出所,校長儼然小國之君。這一關,目前只過了一半,而且是一小半,大學依然有擺脫不了的后勤集團,這個集團,不僅是自己的包袱、學生的怨府,而且在學校有著非常大的發言權,實際上影響和左右著學校的政治。第二關,實現從官僚機構中的出走,逐步實現大學自治、教授治?!,F在的大學就像一個政府機關,所有的黨政婦群工機關一應俱全,運轉按機關規則和潛規則來,校長就是一個行政官員,不僅機關干部,連教授都是他的下屬,乃至他的士兵。這一關,現在的大學不僅沒有過去,而且大有向后轉的趨勢,大學的官僚化行政化變本加厲,愈演愈烈。上世紀90年代起,由“211”和“985”工程興起的高校大躍進,本質上,就是一場強化大學的官僚體制、靠官僚挾帶大量投資運作的大學擴張運動,里面唯一的所謂現代因素,是引入了公司管理的量化考評制度,把現代公司制度的某些因素,畸形地嫁接到大學這個衙門上,這種制度嫁接,使得我們的大學,顯得更加荒謬和不倫不類。
現在的大學校長和書記,盡管百分之百都實現了高知化,不是教授也是研究員,但是,他們職務實際的外在價值,卻是跟所謂的校長完全不相干的三個東西:一是都市里的村莊的村長,屬于舊體制下什么都管的村長,或者叫大隊書記;一是官僚行政鏈條中的一個環節,負責上傳下達;一是國有壟斷公司的老總,獨占國家資源,卻干不出多少效益。這三種角色,離一個大學應有的目標,都很遠,很遠。從某種意義上說,只要我們的大學負責人沒有辦法擺脫這三種角色,那么,他們能做的,大概也就只能是蓋幾棟大樓,甚至可以說,比起其他的事來說,他們最有效、最不浪費、最不遭人恨的事業,就是蓋大樓了。
北大菜市場和清華寫字樓
北大近來很神氣,據說在《泰晤士報》的大學排行上,名次很是靠前,已經超過了東京大學。不過,北大的學生卻有一點小小的不愉快,因為他們美麗的校園里,不時地傳出叫賣聲,而且未名湖畔,每到休息日,就擠滿了各式各樣的轎車,北大的情侶們,如果不趕早的話,已經無法在湖邊找到談情說愛的所在。用北大學生的話來說就是,三角地成了菜市場,未名湖成了中關村人民公園。奇怪的是,大家都知道,北大校園是有圍墻而且有保安的,有的時候,北大的學生出入,還會遭到盤查,那么,那些賣紅薯的和那些不賣的轎車,是怎么進來的呢?
紅薯進校園是要有點關系,只要跟校衛隊或者后勤部門認識個把人就行,而轎車就更方便,只要車足夠好,大抵可以長驅直入,如果肯給面子在大門口站一站,多半是問路:“光華怎么走?”或者“網球場在哪兒?”凡是在這種時候,門衛一般都受寵若驚地跑前跑后,詳加指點。如果正好趕上旁邊有位沒帶學生證而被攔在門外的學生,大抵是要怒火萬丈的,不過時間長了,學生們說他們早就不生氣了,碰上這種事,他們一般是笑。
北大的神氣,其實比不過清華,都說是“大清帝國北大荒”,北大荒不荒,事態并不明朗,但“大清帝國”卻是真實的存在,而且發展壯大。作為教書匠,如果有幸到清華同行們的辦公室轉轉,多半是要受刺激的,相比之下,我們活脫脫是進了大觀園的劉姥姥。其實這不過是清華的小菜,到了清華的東門一帶,才知道“大清帝國”的確是大,那里大半的地皮,是最近幾年清華吃進來的,包括一條馬路。這里,一座座頂級豪華的高樓大廈拔地而起,巨大的鈦金屬結構和有色玻璃耀花了路人的眼睛,一問,都是商用寫字樓??磥?,同樣是銅臭熏天,北大只能將校園對商人開放,而且雜蕪其類,連小商小販都混將進來,清華卻粗手大筆,一上來就是招商引資的大動作,豪華的寫字樓,再配上清華的金字招牌(有這個招牌就會讓人以為是高科技,凡在清華園開的買賣,都會讓人有此聯想),非巨商大賈不能問津。
世界上許多大學都花商人的銀子,有的大學甚至就是商人興辦的,但是,出了錢的商人,除了在自己捐贈的大樓上留下名字之外,好像沒有聽說有誰能在大學里橫沖直撞,更不消說出頭露面了。即使這些人出現在自己花了大錢的學校里,人們也不會多看他們一眼,除非他們本人是歌星或者影星。
如果中國的大學是座金字塔的話,北大和清華,就是金字塔頂尖的兩顆明珠,新中國成立后,任何時代,兩校的聲望都是別的學校所不能望其項背的,在今天建設世界一流大學的大躍進中,更是獲得了政府的大量的資助,從此把其他學校徹底打入二流的境地,徹底消除了它們希冀取而代之的妄想。然而,我們在這兩個明珠校園里所看到的,卻不是對學問的尊敬,而是對阿堵物的禮拜,在經過了十億人民九億商的熱潮之后,中國大學的重商時代終于到來了。外面的人比較刻薄,他們稱我們的學校為“學店”。
不過,我們的學店都是官商,做的都是沒有本錢的買賣。清華把公共馬路收進了校園,大概不會問問當地的老百姓同意與否,學校的地皮用來蓋寫字樓,是否符合這塊地皮原本的用途,大概老百姓也不會知道。得來這些寸土寸金的地皮,付費了沒有,所付是否所值,誰也不知道。那些費了九牛二虎之力,交了高額學費在兩校讀書的學子們,當然更沒有權力過問這些地皮的用途,就跟他們不知道學校為什么把最好的設備和教授都用來辦各種名目的大款班一樣,盡管這樣做,肯定會擠占本該由這些學生享用的教學資源。
在今天的社會,教授的地位似乎比從前高了一點,但真正受尊敬的只是那些有錢的同僚,那些顯學的教授最吃香,一動口,一出手,就財源滾滾,其他人自然也不甘落后,能干什么就干什么,在北京的高校里,教師有兼職的有多少?自己辦公司的有多少?數也數不清。最冷清的文史哲專業,除了拼命跟旅游、跟宗教掛鉤之外,現在也開始辦大款班,大概是要教給大款們怎樣用國學撈錢。
眼下,教授們的操守越來越遭到質疑,做文抄公的人日見其多,名頭日見其大,教授生活上不檢點的事情曝光的也不少。有些人很是憤憤,說是敗壞了教師的形象,有辱斯文,其實,如果大家把學校當學店,把教授視同商人,那么就不會大驚小怪了。我們的商人,早就這么做過了,而且做的比教授更加出色,否則,中國的知識產權問題,怎么會這么嚴重。
形勢比人強,面對向錢看、重效益、善做秀的教育大躍進,我們無可奈何。唯一的希望是,給那些還有心讀書的學生和老師,留一張平靜的書桌,行嗎?
作為“包工頭”的校長們
新疆地方政府,用政府財政償還新疆幾所大學還不起的貸款,消息傳來,網上一片嘩然,人們質疑,憑什么用納稅人的錢,替學校還債?為什么沒有人為此負責任?大學負債居高不下,早就不是新聞了,事實上沒有負債的大學很少。大學的負債,估計多半要像新疆那樣,最終由政府出頭解決,就像大學貸款時想的那樣,反正政府不能讓大學破產,早晚得出手還貸。
大學負債,據教育部門自己講,是因為國家教育投入不足,而大學又要擴展,于是只好靠自己貸款解決。就目前來看,大學的貸款,多半跟前一階段大學的迅速擴招有關,8年之內,大學在校生容量,擴張了將近十倍,一些地方學校,原來招3千人的,現在則能招到3萬人。這樣的擴招,當然得大規模建設,于是擴招、貸款、蓋大樓,成了當下大學的三部曲。我們的大學事業,這些年最可稱道的功業,就是蓋大樓,幾乎所有的大學,都有新建成的大樓,還有很多學校,正在建設中,看上去像一個巨大的建筑工地。
有地方教育界人士告訴我,現在豈止大學在搞建設,中學小學也在建設,校長就像包工頭,學校最大的事,就是蓋大樓,修操場。似乎一夜之間,中國的教育界,變成了建筑業,教育的事業,就是各種名目的建筑事業。
學校的大樓事業,源于擴招,當初不該搞“大躍進”,一下子招那么多人。但是,現在人已經招進來了,只能將錯就錯,徐圖補救,蓋大樓似乎也算是補救的一種方式,畢竟,沒有校舍,怎么把這些學生裝進來呢?如此說來,大學貸款,貸了款還不上,也是無奈之舉。但問題是,在現實中,我們看到的并非無奈,而是一種建設的熱情。
對于錯誤的擴招(目前教育部門依然不認賬),真正的補救,應該是緊急剎車,然后強化教學各個環節的改進,至少保障大學教育質量不要迅速滑坡,校舍當然要建,實用就行,在建校舍的同時,重點應該放在教學上。但是,我們看到的是,各個大學紛紛在大興土木,搞宏大建筑,高、大、洋,一個校門,居然要花幾百上千萬,甚至有些學校趁機修建一些規格很高的寫字樓,對外出租。反過來,學校的教學,倒得不到起碼的重視,文科自不必說,很多學校把功夫都花在了專業設置上,什么專業花哨、聽起來熱門,就設置什么專業,不管自己學校有沒有這個能力勝任。連工科學校,也一直在滑坡,一些工科大學的同仁告訴我,現在的工科,已經變成了“文科”,是紙上的工科,大部分的實習環節,根本解決不了,只好像文科一樣,放羊,讓學生自己找門路實習,結果大多數學生找不到,就作弊,找關系填一個實習證明交差,學校心照不宣。文科學生按道理,也應該有實習環節,沒有扎實的實習,也缺了培養環節,但相比較而言,實習對工科至關重要的,從來大學的工科專業,動手能力是非常關鍵的能力,沒有大量的實習,動手能力根本談不上,甚至學生對機器工業起碼的感性知識都沒有,這樣的工科學生,無論其成績如何,有什么用呢?都說大學畢業生找不到工作,這樣的畢業生,有誰敢用呢?
不管大興土木的背后有無腐敗的因素,是不是蓋大樓才有大好處,不客氣地說,我們現在的校長們,已經變成了大樓事業的體現者,跟一些地方政府的官員一樣,他們的政績和事業,都體現在很扎眼的建筑上,而且只要地面建筑,不要地下建筑,越輝煌,他們事業就越耀眼。正因為如此,大學的負債,才會愈演愈烈,越背越重,輝煌記在自己的賬上,債務,由納稅人來背。
戴著舊式烏紗帽的教育產業
大學盲目貸款的問題,前一段媒體嚷過一陣,因為目前中國大學巨無霸之一的吉林大學,跳出來說自己還不上貸款了。然而媒體嚷歸嚷,在教育部吱唔了一通之后,也就悄無聲息了。然而,這次國家發改委又出來說,據人民銀行統計,截至2005年底,全國高校貸款余額達2001億。也就是說,作為理論上沒有創造產值和還貸能力的大學,目前欠債2001億。
顯然,發改委的表態,表明問題很嚴重,因為另據北京大學的一項研究報告指出,截至2005年底,央屬的76所高校貸款總額已高達336億元,校均貸款額4.4億元,平均年度增幅達到76%,而這76所高校的總收入是656.66億,校均收入達到8.64億元,也就是說現有的貸款規模已經相當于這部分高校收入的51.1%。同時,全國政協也在7月初發布報告稱全國高校負債總額達2500億,且有擴大趨勢。
我們知道,盡管架子拉得很大,樓蓋得很豪華,但其實目前高校的經費都很緊張,能做到收支平衡,已經很不錯了,如果收入的半數需要用于還貸,無論如何是是無法應付的,連日常開支都不能保證,換言之,我們的大學,有相當一部分,已經陷入債務危機,而且達到了舉步維艱的地步。
此前銀行熱衷于向大學放貸,其實是看中了大學兩大“優點”,一是擴招的學生和高額的學費,二是大學畢竟是政府的,政府不可能看著它還不起錢不管,也就是說,對大學放貸,有很大保險系數。而大學對貸款欣然笑納,其實也是基于這兩點,不過,銀行看重的是前一點,而大學更多的是倚仗后一點,即指望最后政府為它們買單。
教育部曾經為大學貸款辯護,說那是因為大學需要擴張,而政府又沒有提供擴張的足額經費,因此不得已而為之。但是問題是,大學憑什么這樣大規模擴張?我們口口聲聲說自己是發展中國家,憑什么向美國看齊,在幾年之內,讓大學從精英教育變成平民教育,幾乎像氣吹一樣,就擁有了世界上最多的在校學生?就算貸來的經費可以解決學校擴張的硬件問題,但是學校的軟件能因為經費的增加而驟然改善嗎?
魯迅先生說過,他那時代的教育當局,其實不是在辦教育,而是在辦當局。畢竟時代變了,我們現在的教育部門,不僅在辦當局,而且利用當局在辦產業。可惜的是,它們辦的產業,不是市場化的產業,而是官帽子產業。一方面資源壟斷,非官帽子別想進來,就是硬擠進來,也讓你長不大;一方面官僚化操作,大學體制一點不動,而且官僚化程度還有所加強,連學術和教學,都滲入了官僚化衙門化的因素,官大學問大,官大教書好,不僅官本位盛行,而且一切行政化操作。
雖然說,教育部和所有的大學,對教育產業化一口否定,但是在實際的操作中,卻是在把學校當產業來經營,一個時間內學費的瘋長,拼命地擴招,動輒擴大規模數倍乃至十倍,為的就是多收點銀子。只是,這種產業化,是畸形的,是戴著舊式烏紗帽的官辦產業,它們比國有壟斷企業還要過分,因為即使是國有壟斷企業,也多少要考慮一點市場的問題,而我們的教育產業,卻根本不管市場,一門心思就想怎么把學生弄進來,多多益善,學生就業困難,就玩貓膩,用畢業證逼學生制造假接受單位,偽造就業率騙上面。當然,大學的上面,也比較好騙。
大學的債務危機,背后是大學的危機,大學體制的危機,無論從哪個角度上說,目前大學的體制,是世界乃至中國歷史上最差的體制。
整個學界,已經抄得昏天黑地。不信下點功夫,把這些年全國的所謂核心期刊的文章統統查一遍,看看有多少抄襲雷同,比例肯定相當驚人。
漫天的抄襲,源于我們學界的體制,沒有懲罰抄襲的制度,卻有激勵抄襲的機制。教育部成立學風道德委員會,成立之后什么事也不做,連裝樣子都不裝一個。
高校不破產,賬單誰付?
教育部的新聞發言人是個出新聞的所在,不發言則已,一發言肯定轟動。這回,新聞發言人又說話了,對于輿論擔心高校會不會因高達2000多億的貸款還不上而導致破產的說法,發言人予以了駁斥,表示他不認同這種說法。他還表示,中國的高等教育招生規模人數是世界之最,在國家投入不足的情況下,高校貸款促進了高校的發展。言外之意,高校的貸款一是不得已,二是有益的。
當然,發言人的話,還是有幾分可信的,我們相信,高校,或者說大多數背負高額貸款的高校,是不可能破產的。答案很簡單,公眾和當初貸款的高校,都相信,這個賬,國家早晚會背,也不得不背。
高校貸款,原本就是一個非常曖昧的事情,高校又不是企業,沒有贏利(除了極個別有贏利的校辦企業之外),憑什么借的盡管借,放的大膽放?有的高校,比如吉林大學,一個學校,就達30億。難道大家認為高校可以靠自己的力量還貸?難道高校收取的學費,除了支付自己的運行成本,還有盈余?甚至很大的盈余,可供支付巨額的貸款利息?不錯,高校貸款,并沒有被人帶回家去(中間有無腐敗還很難說),的確促進了學校的發展,各個高校,都建起來很多大樓。盡管在高校語境里,當年清華校長梅貽琦的“大樓”“大師”名言,大家耳熟能詳,但大家卻只沖著大樓下功夫。盡管這種大樓事業的發展,里面包含了不少夸張的成分,比如有些學校特別巍峨的校門,特別鋪張的辦公樓,但我們必須承認,高校畢竟發展了,至少規模得到了超常的擴張,不僅樓多了,樓里的人也多了。據統計,中國的在校大學生數量,已經從1998年的340萬,達到2374余萬,毛入學率,從1998年的9.8%陡然升為22%,平均每年增加20%,的確,我們已經擁有世界最多的大學生,而且是在8年內創造的奇跡。
是個人都知道,高校不是企業,教育不是經濟,不能靠簡單往里砸錢的辦法,迅速擴張,擴大產出。世界名校耶魯大學的校長說過,如果把耶魯的學生數量增加一倍,那么學校得花三十年功夫,才能恢復現有的水平。也許,老美無法理解我們的發展速度,更無法理解我們的發展雄心,但是,無論如何,高校的發展,也不能比我們的經濟發展速度還快,從1998年,到2006年,中國GDP的增長,平均不到10%,怎么高校的在校學生會每年平均增長20%?
我們這些從事教育的人一直認為,世界上的高等教育發展規律,只有一個,教育不像政府和軍隊,可以下個命令改變一切,也不像企業,多投入,添條生產線,就可以高產出,教育就是慢工細活,百年樹人,質量第一。我們實在不能理解,為什么世界上只有中國有這樣的高速度,如此趕英超美,到底意味著什么?這些年來,眼見得許多高校為擴招而貸款蓋樓,貸了款,多招學生還貸,周而復始,沒完沒了,實在還不上,不是像浙江大學那樣賣地,就是像吉林大學那樣宣布無力還貸,最后,還是得國家背著,納稅人背著。
付出了如此巨大代價的國家和納稅人,如果能夠得到合格的大學生,倒也值得,但是,每個畢業生,每個家長,甚至每個用人單位都知道,在這高校“大躍進”的幾年里,學生的質量下降到了什么地步。
從某種意義上說,僅僅為高校背賬,還不是國家所要付出的主要部分,大量掏空了家底、讀完大學卻要失業的學生,其挫折感是沒有讀大學前的許多倍,其背后蘊含的社會不安定因素,恐怕,誰也難以精確估量。高校,其實有比破產更重要、更嚴峻的事情,那就是高校的“大躍進”,而高校的貸款,實際上是為這列超速飛馳的列車添了燃料。從這個意義上說,教育部的發言人,沒有起碼的反躬自省,實在說不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