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炭爐上的水壺繼續咕咚咕咚冒著蒸汽。
桌面的兩個茶杯,我們誰都沒動過。
“這里面一定有問題。”我嘶啞著聲音答道。
“是你的問題還是我的問題?”荊少云答非所問道。
“這不明擺著么?”我禁不住有點激動,“他……他應該早就……早就……”
“你呢?”他沒頭沒尾地問道。
“你說什么?”我實在受不了這孫子的故作高深。
“你不是一早就已經干過了么?”他往后靠在椅子上道。
“我干過啥?”這一下子我被他弄得一頭霧水。
他沒有說話,把一根手指伸進茶杯蘸了些早已涼掉的茶水,在桌面寫寫畫畫。
待我看清了桌面的兩個字,我整個人都傻掉了,頹然靠在椅子上。
桌面上寫的,是兩個字:
“祥子”。
“難道……難道……”我的腦子一片混亂。
“想起來了?”荊少云輕輕嘆了一口氣道,“其實‘并線’早已經開始。”
“難道……難道……這一切都跟那時候有關……”我喃喃道。
我想起了,我第一次見到那個人,那個人正是坐在祥子的黃包車上。
“你是不是覺得可能正是自己改變了一切?”荊少云拿起早已涼掉的茶水,一口喝掉。
“我……我真沒想到……”我感覺天旋地轉。
“不要太天真了,”他自己斟了杯茶道,“其實從‘穿越者’出現開始,改變就不可避免發生。”
“是……是嗎……”我失魂落魄地盯著茶杯。
“如果歷史至今都沒有崩塌的話,這說明,冥冥之中有股力量在注視著這一切。”
“冥冥之中?”我一下子被弄糊涂了……我想不到這么一個詞會從一個穿越者的口里說出來。
“當人類掌握了一定階段的技術,很容易就會自我膨脹。殊不知,我們人類怎么折騰,都只不過是宇宙中微不足道的一個小基點而已,根本無法對抗‘原力’。”
“除非,有人能夠掌控蟲洞。”
“蟲洞”,被稱為“空間連接通道”,經過人類科學的研究,開發出了透過“蟲洞”進行時空穿越的技術。——因為不同時空之間的那面“鏡子”與時空之間的距離以人力根本無法走完,但“蟲洞”可以折疊空間,因此也被稱作“空間書夾”。
以我們那個時候的技術(公開的),也僅僅可以做到利用“蟲洞”進行空間跳躍,那只不過是利用了人類已知的“蟲洞”知識罷了。
掌握“蟲洞”,哪怕是最自信心爆棚的科學家,也根本不敢想象。“降臨派”的科學家,甚至稱“蟲洞”為“巴別塔”——遠古傳說中可以連接人間和天堂的通道。
“為什么……”我猶疑著說道,“如果那個人已經背離了歷史,為什么我們這里的歷史還沒有出現‘崩塌’?”
“也許,”荊少云盯著手里的杯子道,“真實歷史中的他,已經不是‘他’。”
離開荊少云那兒,我帶著一腦袋糨糊——這可是頭一遭。
黃包車夫在前頭深一腿淺一腿地走著,恍惚間我似乎看到了祥子。
如果不是我當時“多事”,祥子現在恐怕還是在黃包車上討生活吧!……不對,也許他已經進入到了“黑化”的一步了。
想到這里,我突然有點釋然。
不管如何,在歷史上少了一個“壞人”,而我所知道的歷史,還沒有完全崩塌。
我突然想起,那個人明明應該早就死了,到底是誰,在哪一步,阻止了這一切的發生?是有意還是無意?
原本我的世界是扁平化的,但這一次,我發現我的世界觀開始崩塌重組。
“先生,到了。”
我一愣神,發現黃包車不知道什么時候已經回到了“元隆”的門前。
忽然很感慨,想起我剛來到的時候,“元隆”這兩個字,就已經出現。那時候感覺,這是個平安吉慶的名字,但經歷過這么多以后,我突然發現,“元隆”,也許可以有另外的解釋。
想到這里,我心里一動,對黃包車夫道:
“我們去一下報館。”
重新回到店里,我居然見到了一個意想不到的人——久未露面的老夏。
“老夏……你咋回來了?”我記得他之前好像說去了山東的。
“山東出事了。”老夏臉色鐵青。
“怎么了?”我似乎嗅出了一點不安的氣息。
“日本人,在山東大開殺戒。”老夏長呼了一口氣道。
我心里“咯噔”一下,想起來了。
“濟南慘案”。
“王八蛋!”我咬牙切齒道。
“死了好多人,房子都燒了。”老夏嘆息道,“老的小的,日本人根本不挑人。”
我曉得了,日本人開始露出了獠牙。
“我上一趟大帥府。”我重新戴起禮帽。
帥府里的衛兵,如臨大敵。
盡管如此,我還是沒費多大功夫就見到了張大帥。
此刻的他,依然軍服筆挺,不愧一代梟雄。
但從他緊鎖的眉頭中,可以看出情況并不好。
“什么風把孫大少給吹來了?”他做了個“坐”的手勢。
“大帥不知道收到山東的消息沒?”我也沒打算拐彎抹角。
“南方軍在日本人手底下吃了虧。”他目無表情地說道。
“死了好多百姓。”我也沒客氣直接說道。
“那也沒有法子。”大帥居然露出了無奈的表情。
“總有法子,”我說道,“咱們自己就先甭打了。”
“這是南方的意思?”大帥問道。
“并不是,我跟南方并無聯系。”我直接說道。
“那……”大帥似乎有點不可思議,“是閻老西么?”
我心里苦笑,看來這次我一下沖動,弄不好給就自己挖了坑。
“都不是,咱就是想替百姓說句話。”我說道。
“孫大少啥時候成‘包青天’了?”大帥調侃道。
“咱們都是中國人吧?”我問道。
“那是。”大帥盯著我似乎想從我臉上讀出什么來。
“那能不能聽咱一句勸。”我把心一橫。
“請說。”大帥放下翹著的二郎腿道。
“國難當頭,以和為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