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婆給我講著塵封在她心底的往事。

“對，你媽媽體質本來就弱，生產完也一直沒調理到位，又遇上你父親事故，還有你外公也生病，又是被逼外逃。就像一支蠟燭，在風中雨中搖搖晃晃，隨時都會熄滅。本來你媽給我來信說一切安頓妥當。可一年后的另一封信，帶來的消息卻是你母親過世了。”

我滿是驚愕，母親過世的消息？

“給我來這封信的，是你母親的雙胞胎妹妹。我也那時候才知道，當年你外公把雙胞胎里的妹妹送走后，你的這位小外婆，可是費盡心思打聽到了她的去處。又怕我牽掛，就許多年一直自己悄悄照拂著。”

“后來你媽媽打算出逃，她就跟你媽媽講了她有個雙胞胎妹妹的事，也就安排著送到了妹妹那兒去。”

一時間，我不知如何反應。我肯定是聽明白了外婆的話，但是，但是她究竟在說什么？

母親很早就去世了，那這個繼續撫養我長大的人，是她的雙胞胎妹妹嗎？我終于開始明白自己是怎樣卷入了這個代代相傳的寶玉事件。不光因為我是這個家族里的人，更是由于我和母親兩代人都被深刻地影響了。

母親這個詞對于我，依舊是一個單一的形象，單一的記憶，但卻是兩個人的人生合而為一的。但我又覺得自己幸運，有兩位愛我的母親，保護我，將我與這堆烏七八糟的往事隔絕開來。

我也說不上來現在的心情。也不怨恨什么，遺憾什么。我突然覺得自己在時候知道這許多事情，是注定要在此時徹底梳理好自己的人生，然后今后的我要更自由更用力地對待生活，爽快地向前飛奔。

想到這兒我就更不糾結這些塵封的往事了。

這時候，坐在一邊的小外婆說起來，“啊，我們宇西還沒吃午飯吧？我去做點東西，你們繼續聊天啊。”她站起身，往屋外走。外婆也站起身，說“我也去。宇西你坐著歇一會，要么四處看看。我們一會兒就好了。”我猜她說了這么多心底的傷心事，大概也需要一點時間緩緩情緒。

她們倆一起走去廚房間了。我坐喝了一會兒茶，然后也站起來，走到了院子里。天空依舊陰沉，但比起早上的時候已經明亮了許多。院子里干干凈凈，周圍有一堵矮矮的圍墻。墻邊修了一個水井，然后是一個磚塊水泥砌起來的清洗臺面。屋子的墻邊，風干著一些魚鲞，也有帶泥土的青菜放在窗臺的盆子里。

我走到廚房去看她們，“宇西你餓了吧？”“有一點。”我笑著走進去，看著她倆忙活著。“我吃點剩菜就好了。”我覺得廚房間里的我們，像是換了一個氣氛，輕松了許多。

吃過飯，我們又坐著閑聊。大多是外婆她們問，我答。她們倆現在就一起住在這里，互相有個照應。村子里，也都是些上了年紀的老人。要是天氣好些，大家都會聚到一起，在老年人中心聊聊天，打打牌，看看電視。

我又說起玉的事情。外婆說她也不曾見過。

“外公有沒有提到過什么，要拿這玉保平安之類的事情。”

“平安自有菩薩保佑。但我活到這個年紀也都懂了，拜拜菩薩也就求個心安。你看當時你們兄弟出生，正好大悲山翻修靈音寺，你外公特地跑去，可捐了不少功德吶。”

“外公去的？”

“對啊，他一個人去的。我忙著照顧你媽媽，他又急得很。”

莫不是，外公把玉留在了寺里？這至少也是條線索，我想著要再去一趟大悲山。不知不覺中，我對這玉上起心來了。我知道它給我，還有家里的其他人都惹了很多麻煩。但或許就因為帶來過這么多麻煩了，這一路下來，我竟然真的想要找到它。我想見它一面，如果可以的話。

又坐了好些時候，我看老人們有些累了。便準備走了。外婆她們很舍不得，想要送送我。我讓她們陪我走到村口，就真的再會了。我想，或許我會回來看望，但我不敢輕易把這保證的話說出口。

回到普元鎮，已是傍晚天將暗的時分。我本想第二天再往大悲山上去，但到了鎮上，一下車，正好遇見了要去大悲山的大巴車快要發車。我去邊上的鋪子買了倆素餡兒包子吃。然后就坐上了車。

這時候早就沒有游客去大悲山景點了。滿車的阿姨們，很熱鬧地，在說話，好像今天是什么特別的日子，今晚寺里有什么活動。

車子開著。一路走，路燈慢慢亮了起來。快到景區附近的時候，我看見街邊有許多民宿或者餐館，都支起大圓桌，點上燈。也有游客穿著泳衣，裹著浴巾走過去。天還不大熱，今天天氣也陰，就有人下海去玩了嗎？然后又是一段蜿蜒的山路，從樹林間穿過，奔著目的地駛去。

我又想起阿凱。一天沒有聯系了，不知道他現在在做什么呢？找到小破船，處理好事情了嗎？會不會遇上那伙人，有了麻煩？他也不聯系我，也不跟我說，是真的不怕我就這么離開海島，不跟他告別嗎？

我掏出手機，還有百分之二十九的電量。新買的手機號，也沒什么垃圾短信。我想了一會，發了條短信給阿凱。

“我回到普元鎮了。你的事順利嗎？”發完后我就把手機收進了口。靈音禪寺到了。

都說去寺廟里許愿，心愿達成要再來還愿。我上次來的時候，說想找找自己與世界的聯系，現在算是達成了嗎？那外公關于保佑家人的心愿呢？要是在這兒能找到玉，我就把它帶走吧？

我跟在阿姨們身后，一起進了寺院。她們走到大殿，里面燈火通明，已有不少人在了。阿姨也開始換上黑色的長衫外套，變得整整齊齊。而我則先去找了有我名字的墻，“...廖芳旭，廖盡山，廖里西，廖梓淵...”找到了，我的名字，還有哥哥的名字都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