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我決定自己坐船去烏龍島。烏龍島距離近，而且父親交代說別讓阿凱知道我要去看望外婆的事情。所以，一個人坐船去最好。

我和阿凱說了，他說剛好他可以回去，把小艇和留在璧下島的船處理好。我們就先暫時分別了。再后面的計劃如何，我也不知道，或許我就直接離開小島了？那需要阿凱來送行嗎？我買了一個新的手機，辦了一張電話卡，然后把手機號留給阿凱，讓他有事聯系。

烏龍島去過一趟，所以一路過去輕車熟路。天有些陰沉，但也不是暴雨的樣子。上了岸，有許多接送旅客的小車。我找到其中一輛，告訴司機我要去東嘴頭村。司機表情有點疑惑，但他只說自己到南崗村，接下來要走著去東嘴頭，他可以幫我指個路。乘客很多，大伙都擠在一起。等下了車，我一路打聽，又走過一段荒涼無人的區域，才勉強看見一些暗灰的房屋間雜在低沉的天地間。

走到近處，我又按紙上留的外婆的名字，問了最鄰近的一戶人家。這家里也只有一位老奶奶，但手腳還算靈便，氣色也還不錯。看我是個陌生人，老人便問我是她什么人。我說是她的孫子。她有些新奇，一邊給我指路，一邊帶著濃重的鄉音，在我身后說了許多的話。

找到了外婆住的屋子，是沿著一條小路，再上幾級臺階。連接著一個挺大的院落，院子沒有門。我放慢腳步，耐心地走著這最后的一點距離。踏進院子，依舊靜悄悄的。我小聲喊了一句，“有人嗎？”一邊問一邊小心翼翼地往里走著。“有，有。”我聽見正廳傳來一些聲響，就趕緊快了幾步。

天氣陰沉，但也沒有開燈。我看見里面坐著兩位老人，面對面坐著。一個人影突然出現在門口，老人們都扭過頭來看。因為背光，瞇了眼睛看了半天。我突然擔心老人知道哥哥死了，又把我當成哥哥，受到驚嚇，就趕緊開口：“外婆，我不是盡山，我是弟弟。”我不知道哪位老奶奶是我的外婆，也不知道有沒有把情況給他們說明白。我聽見一個老人嘴里喃喃自語，“弟弟，是弟弟...”這時候，邊上另一位奶奶開口了，“阿姐，這是你家宇西啊，是宇西！”

我有點驚訝，她們叫我宇西，而不是其他人提到過的里西。

那位喊了我名字的奶奶，站起身，把我往屋里拉，“宇西進來坐啊。”她讓我坐在她剛才坐的位置，也就是我外婆的對面。

這時候外婆也回過神來了，她面帶一點點激動的神情，說：“你怎么找到這里來了？”

“我去看過爸爸了，他讓我來的。”

“蠻好。”這時候另一位奶奶端了一杯茶過來。外婆感激地看看她，然后對我說：“這也是你外婆，是我親妹妹。你外公走了，我就來和她一起住了。這里清靜。”

我喝了一口茶，笑著聽外婆說話。

“你媽最近怎么樣？她身子可一直不好啊。”

“媽媽前不久走了。”

外婆聽了，心傷不已。“她重病也沒告訴我，心里一定還是怨我的。當年要是我盡力阻止你外公把她送人，也就不會像如今這樣。”

送人？我有點不解外婆的意思。

“阿姐，你把事情都給這孩子說說。我看他什么都不知道。”

我有點緊張，感覺她們好像有什么過往的隱秘故事，想要揭開。

外婆有些猶豫。我說，“我最近才知道我有個哥哥，才知道我有親人在這里。有些事情，要是您覺得該告訴我，我一定愿意聽。”這幾天的事情，我越來越覺得自己承受得來了。

“好吧，你該知道的。這些事情多少都是與你有關，但又發生在你還很小的時候。很多部分，怕這世上沒幾個人記得了。”

“你母親也是一對雙胞胎。當年出生時，就有人出來鬧，說在這島上生雙胞胎是不祥。你外公居然狠下心，把妹妹送走了。”

“這么多年我一直對這件事耿耿于懷，心里萬分虧欠。”

“誰知道，這不是唯一的一次。你媽媽，居然也生了一對雙胞胎。然后就又鬧起來了。你有個舅舅，就是帶頭的。我后來才知道，他是盯上了你外公家的傳家寶玉，才帶頭鬧事，想威脅你外公。你外公也是怎么也不肯交出來那破玩意兒。他總說祖上傳下來的玉是保佑家族人人平安的。可到頭來，誰也保不住。”

“你媽自然不肯把孩子往外送。于是就帶著你從申山島出來。到烏龍島你這位外婆這兒住下了。”

“再后來，你長到兩歲多的時候，又發生了一些事情。你爸爸的船在一次出海的時候發生了事故，船沉了。所以沒人出意外，都被附近的船只及時救起。然后你外公就大病了一場。那時候大概是九月，又突然起了一場大臺風，我們這里都遭了災。這時候，這幫人又鬧了起來。說你養在烏龍，沒有真的送走，才引來這么多災禍。”

“他們來勢洶洶，你外公身子又病著。你媽媽真不知道怎么辦了，誰都沒商量就帶著你離開了十礁。”

“從此再也沒有沒回來過。”

我大致聽明白了我母親帶我走的這一段往事。之前七七八八的也聽到猜到和這玉有關。現在總算補齊了各種細節，以及了解了母親為什么這么多年不愿提及這里的原因。這么多年，母親的心里藏著這么多事情，卻無人聆聽，無處排解。

聽外婆講完這一段，我心里回想起許多事情。關于母親的點滴，關于她最后的音容笑貌。外婆她們也沉默了下來。我看到她們互相拉著手，我知道這將永遠是外婆心里的一個遺憾了。

我就這么一直沉默著，外婆又繼續說著：“你母親走了之后聯系過我。我們就保持著斷斷續續的通信。但這你外公都不知道，你媽媽是不愿讓他知曉的。又沒過多久，我收到你媽媽那邊來的消息，說她病故了。”

病故？我不太懂外婆說的是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