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燈塔

船好像開了很久。我在前頭坐了好一會，便去后艙看看阿凱。我從他褲兜里掏出手機，七點的樣子了。我湊到他耳邊放大音量問了一句，“你知不知道我們再往哪兒開！”

“知道！再往前開開就能看到璧下的一片島了。有人住，應該有一些燈光的。我們再繞過它們，再一個多小時能到花鳥。”

“我爸在花鳥島上是嗎？我都沒想好要不要見他呢！你怎么知道他在花鳥！”

“花鳥啊，對啊，還有好一段路呢！”

他笑著說。我并排站在他身旁。我從包里翻出水和面包，遞給他，自己也吃了一些。果然接下來都和他估計的一樣。我們看到了一些微弱的燈光，應該就是靠近岸邊的居民。

在夜晚吹著海風，吹久了還是有些涼意。我把包背在胸前，抱住。站累了就又走到前艙坐下。靠在身后的板子上，開始眺望星空。面對滿天的繁星，古代人就制定了劃分星空的方法。中國有二十八星宿，按照東南西北的方位和動物的名字編排；而西方有不同的星座，帶著許多神話故事的因素。說起來，可能最熟悉的還是圣斗士星矢和黃道十二宮吧？五月份，是金牛座和雙子座吧？我努力在天空，勾畫著這兩個形象。

除此之外，我還好好思考了一下我自己的處境。我出逃后，那伙人應該很快會發現是阿凱救的我。說不定也已經打聽到阿凱借了一條船。但說實話，我覺得他們不會一直糾纏我。我手上沒用任何能幫到他們的東西。樂觀來看，經過這次成功出逃，應該停止在我身上投入成本了。那和父親見面之后，我該說什么呢？或許父親還不知道要見到我？也可能已經忘記了我的存在？

失去鐘表的標度，時間的感受可以一會長一會短。當我在黑夜中享受了足夠的自由之后，眼前突然出現了一束光。我趕緊站起來，身后的阿凱沖我喊著：“燈塔！是燈塔！”

對，燈塔，花鳥燈塔，我腦中有這個印象。

阿凱把船停靠在岸邊。我們也順利上了岸，栓好了船。燈塔就在距離我們不足百米的地方放射光芒。阿凱告訴我，我們要去見的人就在這燈塔做看守。我想也一定是哥哥告訴阿凱的。

我在心底里暗自希望，守燈人早已入睡。逐漸走近后，我看到燈塔底下的場地，放著一把椅子，坐著一個人。距離一點點縮短，我感覺自己的臉應該在他眼中清晰起來了。

對方站起身，“盡山，阿凱，怎么是你們吶。”但他馬上注意到了問題，沒有繼續往下說。他往前走了兩步，看著我的臉，問說：“阿凱，這個人是...”

“爸。”我沒想到自己不由自主地喊了一聲。我看著眼前的這個人，面孔、眼睛、身軀，都滿是操勞的痕跡。面對他，雖然不熟悉，但我卻異常乖巧。

對方的冷靜也是超乎我的想象。他只是放我的肩上拍了拍，然后微微笑一笑，說：“回來了。”我也放下心來，笑了一笑。

“來，坐啊。你們等著，我去搬兩把椅子過來。”“不，阿伯您坐啊，我去搬好了。”阿凱說完就快步走開了。

“媽媽前不久走了。”在一小段安靜之后，我把我能想到的爸爸最想知道的事情說了。

“嗯，可惜沒能見著一面。”

“哥哥......”

“是啊，你也沒能見你哥哥一面。怎么就來了？”

“母親走了，就來了。”我沒想解釋太多細節，阿凱也沒說為什么帶我來這兒。

“要是她也能回來就好了。”

我聽父親的語氣里，沒有哀傷，沒有遺憾，但有一絲絲的溫情。父親在這里獨立生活，像是潛入了深海，避開了海面的風波。

阿凱一手一把椅子，從塔里走出來。他把其中一把放在我身后，湊到我耳邊說，“今晚我們就待在這，明天再商量怎么走。見過你爸，你也不算白來這里。還有玉的事情，也不妨問問看吶。”

爸爸也在剛才坐著的椅子坐下來，“玉的事情，我是不清楚的。阿凱，你和盡山又不是沒來問過。當時你外公是說起，家里有保佑平安的寶玉。可是散的散，走的走，真是一個都沒有護住啊。”他順著燈塔的光，往遠處望著。

“對啊，這玩意可給我惹了不少麻煩。”我說著，看了阿凱一眼。他尷尬的笑笑，說：“那小西你說說你是干什么的吧？”

我們三個人就這么變成了家常話模式，一會兒說起我和母親的事，一會兒又聊哥哥和父親的事情，又一會偏離主題什么日常見聞都拿來說幾句。

我說：“剛來的頭兩天，在普元那邊，去了基湖沙灘，去了大悲山。后邊也去過烏龍島。”我和阿凱都很有默契地略去了被人緊盯又追蹤的部分，只說是好玩才帶我坐小船突然來訪。

“大悲山啊，很久沒去過了。記得當年你和你哥剛出生，我和你媽還去大悲山找大師父，捐了你倆的名字可是花了不少錢。誰人知道后來就被拆散，你媽更是一個人帶著你跑去那么遠的地方。”

我忽然想到自己在普陀山看了的許多名字里，沒找到自己。不過當時自己找的是廖宇西，而那天黑影里的人喊我叫廖里西，說里西是勾奇島的古稱，那哥哥廖盡山，盡山就該是申山島的古稱了吧？

夜里，我和阿凱簡單地在地上打了個地鋪睡。沒有足夠的鋪蓋，我就和他擠著蓋一條被子。我背對著他，側躺著。他小心地也側過身子，把一只手搭在我身上。我聽到了他沉穩的呼吸聲，自己卻睡不著。合著眼睛，腦子里不停出現這幾天發生的人事物：哥哥，雙胞胎，雙生島，雙子座，外公，玉璧，保佑，船，燈塔，阿凱...這些東西晃得我腦海翻騰，一時間竟然分不清是掙扎著入睡，還是在睡夢里掙扎。

這一切，本來就都該是個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