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已漸漸悟出“天目神尊”那博大精深的武學思想,已達到神功內斂,不現其外的最高境界。
別看黃天虎已長成高大英俊的毛頭小伙,但師徒兩人卻一如孩童般地玩耍。
袁一鶴從行家的眼光看,虎兒的武功已超出自己之上,再沒有什么可以傳授予他的了。
于是在暇余之時,就給他講一些江湖閱歷和各門各派的重要人物及性情愛好,教他讀書識字。
而黃天虎一身武學功力已臻絕頂化境,將“天目神尊”的“目破心經”吸收為己用,打通了生死玄關的任督二脈,內力如長江入海,經久不息,永無止境。
當風拂柳枝千萬條,他能看到波紋中的間隙,甚至他能感受到陽光的間隙,分出雪花飄落的一線空間。
這時他才真正悟出“天目神尊”的“有形皆有破綻,無招勝有招”的精妙所在。
他真的想一試神功,閱歷江湖。
袁一鶴只知虎兒已青出于藍,但對他已練成“目破心經”卻一無所知。
所以他還很憂慮,心想:那十邪已在江湖成名數十年,盡管虎兒已超過自己,但找十邪報仇血恨,心里一點底也沒有。
如果知道黃天虎巧獲奇緣,已練成了曠世武學,不知會作如何感想!
這天師徒二人坐在潭邊垂釣,突然聽到一陣馬蹄聲直向山上馳來。
兩人停竿側目而望,其實馬一踏入山谷,黃天虎就聽到了,凝目一望,樹葉的間隙中,他看到一個紫衫少女縱馬飛奔而來。
不一會兒,少女已俏俏生生地站在兩人三丈之外的草坪上。
見兩人滿臉驚詫,她也不理睬,秀眉一挑道:
“想必你就是‘煙波釣叟’吧!”
這話是對袁一鶴說的,釣叟肯定是一個老者。
語氣甚是不敬,還有點火藥味。
袁一鶴道:
“正是老朽,不知……”
紫衫少女打斷袁一鶴的話道:
“我是奉我家小姐之命送信給你的。”
袁一鶴驚道:
“你家小姐?送信?”
紫衫少女不耐煩地道:
“你看就知道了。”
說完,手一摔,一封信向袁一鶴直飛而來,一別馬頭,眼睛的余光向黃天虎一掃,兩腿一夾,向山下疾馳而去。
黃天虎自小和袁一鶴在“乳峰山”長大,除了偶爾被師父袁一鶴帶到一些江湖朋友那里串串門,很少見到外人,更別說少女,不禁感到臉紅耳熱,很是不自在,可心里卻感到特別興奮。
這真是從沒有過的奇妙的感覺。
又怕師父看到自己窘迫的樣子,趕忙心神一收,掉頭去看信。
這是一封短箋,上面寫著:
“三月八日亥時,鹿門山八角井邊的大樟樹下見,在此將和老賊了斷大仇。”
字跡娟秀,顯然出自一個女人的手筆,但字里行間,透著一股殺氣。
袁一鶴手里拿著信,一片惘然,細想自己行走江湖數十載,自忖還稱得上光明正大,與黑道邪惡之徒倒結下不少梁子,可從沒與哪個女流有任何瓜葛。
從剛才紫衫少女的口氣來看,說的是她家小姐還是一個姑娘家,那更是莫名其妙。
黃天虎見師父滿臉不解,問道:“師父,這信是誰寫的?”
袁一鶴沉吟道:“我也不知道!”
“那師父去不去?”
“怎么不去,想我袁一鶴一生光明磊落,從沒做過什么對不起道上朋友的事。”
頓了頓,又自言自語道:“大仇?!只有父母之仇不共戴天才稱得上大仇。”
黃天虎說道:“是不是那個被師父所殺魔頭的女兒?”
袁一鶴道:“從剛才紫衫少女所稱,應該是一個大戶人家的小姐。”
黃天虎道:“師父是說這小姐是江湖上有身份有地位的人?”
袁一鶴道:“應該是大家族!”
轉而又說:“三月八日就是今晚,我倆去瞧瞧就知道,何況我正準備帶你到江湖上歷練歷練。”
黃天虎高興得跳起來,滿臉喜悅,神情雀躍。
隨著年齡的增大,他越來越向往外面的世界,多想到師父所講的云譎波詭的江湖去闖一番。
袁一鶴沒在乎黃天虎的高興勁兒,神情嚴肅道:“虎兒,在下山之前,我帶你去拜祭兩個人。”
“誰啊?!”黃天虎滿臉驚訝。
“你跟我來!”
兩人幾個起落,轉過山坳,到了一塊空地。
青草叢立的空地,矗立一座孤墳。
袁一鶴將黃天虎牽到孤墳前,顫聲道:“虎兒,這里埋著你九泉之下的父母親,快,跪下叩頭。”
仿佛如晴天霹靂,黃天虎簡直不相信自己的耳朵,叫道:“師父,你不是說我是個孤兒嗎,一個沒父沒母的孤兒?”
袁一鶴長嘆一聲,才將隱藏在心中十八年的秘密告訴了黃天虎。
袁一鶴鞠了一躬,悲聲道:“黃堡主,馬女俠你倆睜開眼看看,現在你們的親生兒子黃天虎已站在你倆的面前。”
黃天虎虎目圓睜,眼眶充血,滾落兩行血淚,趴在墳頭放聲大哭。
袁一鶴站在一邊,沒有打擾他,就讓他盡情地哭吧!這情真意切的哭聲,令袁一鶴蕩氣回腸。
良久,良久……
袁一鶴拍拍他的肩膀道:“虎兒,現在我們應該想到怎樣下山去手刃仇人,以慰你父母在天之靈。”
黃天虎一收淚,道:“不親手殺了五邪,我黃天虎誓不為人。”
袁一鶴見黃天虎滿臉殺氣,心中凜然,這種神情不應出現在虎兒無邪稚氣的臉上,心中不由一陣難過。
鹿門山也在陜西境內,屬秦嶺的一條支脈的主峰,山雖不高,區域頗廣。
山中到處都是荒墓古墳,累累白骨,任由風吹日曬,霜欺雪蓋。
夜幕低垂,星月不見,天空下起了霏霏細雨,漆黑的夜空籠罩著大地,像一口黑鍋倒扣在鹿門山,幾聲夜鴉凄厲鳴叫,顯得愈發陰森恐怖。
這時,只見兩條高大的身影,冒著蒙蒙細雨,兔起鶻落,身形如風馳電掣,直撲山頂。
好快!眨眼工夫,兩人已落在八角井邊的大樟樹下。
黃天虎自從知道了自己的身世,仿佛一夜之間成熟起來,一改往日嘻嘻哈哈、玩世不恭的神情,凝神道:“師父,沒人啊!”
說完極目四望,身上的功力使他在黑暗中視物如同白晝。
周遭一片死寂,只聽見夜蟲的鳴叫。
井水在黑夜泛著幽幽的白光,四周純粹是一個人跡罕至的墳場,齊膝的蔓草濕淋淋的。
輕寒料峭,人感到一陣涼意。
袁一鶴道:
“也許亥時還沒到吧!”
突然,兩人聽到前面的古墓中發出“啾啾”的兩聲鳴唳,聲音凄厲,令人毛發悚然。
不一會兒,便見古墓的穴口冒起一團白霧,緊隨著白霧之后,兩個像蟾蜍,通體雪白的四足怪物,蹲在穴口之處。
黃天虎不識此物,袁一鶴一見,頓時臉色大變,一拉虎兒的手,身形一晃躍出八尺開外。
黃天虎從沒見到師父如此緊張,滿臉疑惑,正要發問。
袁一鶴連忙捂住虎兒的嘴,搖搖頭,示意他不要出聲。
黃天虎從師父的神色中知道事情的厲害,忙跟著袁一鶴伏在草叢里,屏聲斂氣地注視著怪物。
兩只像蟾蜍的怪物,蹲在穴口,甚是威風,交相鳴叫,腹部不停地鼓動,口中不斷地噴出絲絲白霧。
雖然兩人相隔得遠,那白霧隨風而散,兩人聞得頭昏欲嘔。
黃天虎才知道那兩怪物是一種極毒的毒物,所噴出的毒霧是一種含劇毒異常的毒氣。
難怪師父神情駭然,于是伏在草叢里不敢動彈。
突然,四周的蔓草叢中,響起一片沙沙響聲,蔓草向四周倒去。
天啊!成千上萬的毒蛇,蠕蠕游去,由四面八方排列有序地向古墓游動。
黃天虎感到周身一陣冰涼,身體發冷,因為有無數的毒蛇從他身體上游過。
涼涼的,腥腥的。
饒是他自小在山林中長大,見過不少的毒蛇猛獸,但像今晚這么龐大的毒蛇陣,他是見所未見,聞所未聞。
不由得出了一聲冷汗,要不是師父在一旁抓住他的手,用眼神示意他不要叫,他早就跳起來狂奔而逃。
說也奇怪,這些長的、短的、細的、粗的,各式各樣,千奇百怪的毒蛇,從兩人身上爬過時,竟熟視無睹,宛如兩人不存在,像趕個什么集會,完成什么使命,爭先恐后地向古墓游去。
不一會兒,沙沙沙地走得一條不剩,黃天虎感到滿身腥毒,所伏的蔓草已倒了一大片,黏糊糊的,甚是惡心。
群蛇聚在古墓周圍,不再游動,按各自的種類盤纏在一起,頓時,地上堆起一地的毒蛇,泛著冷冷的寒光。
群蛇伏在地上悄然不動,好像在等著什么。
兩只像蟾蜍的怪物蹲在穴口君臨群蛇,威風凜凜,頗有王者之風范,雪白的身體特別醒目刺眼。
群蛇惴惴不安,一齊注視著兩只怪物,萬頭攢動,沒有一點聲息,連怪物腹部的鼓動聲都聽得見。
而兩只像蟾蜍的怪物,靜靜地注視著群蛇,閃動著兩只精光灼灼的小眼睛,然后發出“啾啾”兩聲鳴叫,樣子像很滿意。
注視半晌,霍地竄入群蛇之中,各自咬住一條金光閃閃的小蛇七寸。
好快!只是在電光火石的一瞬間。
其他的蛇如獲大赦,忙不迭地四散而逃,頓時,沙沙之聲大盛,蔓草亂動。
頃刻,一片空曠,群蛇去得一條不剩!
兩只像蟾蜍的怪物,瞧也不瞧,叼著兩條金蛇蠕蠕吞食,互相點頭鳴叫,模樣真是得意至極。
不一會兒,兩只怪物肚子腆了起來,鼓鼓的,昂首發出“啾”的怪叫。
得意之時,嘴一張又吐出兩團白霧,古墓前的蔓草立刻萎了一片。
好毒啊!看得黃天虎大張其嘴,久久合不攏。
兩只怪物昂起頭,將脖子扭兩扭,正準備轉身入洞。
忽然,一個蒼勁的聲音嘿嘿怪笑,身如鬼魅向兩只怪物撲去。
伏在草叢里的師徒倆大驚,只見飛躍的是一個瘦骨嶙峋,形如僵尸的老叟,目射寒光,灼灼如電,帶著一雙皮手套,是從左側的大樟樹上飛撲而下。
黃天虎不識來人,但知道來人武功極強。
那兩只怪物,劇毒無比,已有靈性,陡然驚覺,情知不妙,急掉轉頭,身形一躬,向黃天虎電射而來,一前一后。
“噗”的一聲,鉆進黃天虎的大嘴里,黃天虎只覺得咽喉一哽,借前一只怪物沖力,黃天虎吞到肚子里。
哽得黃天虎兩眼直翻,差點掉淚。
原來情急之下,兩只怪物把黃天虎大張的嘴認作一個洞穴。
黃天虎只覺身上一陣冷驚驚的,冒起滿身的雞皮疙瘩,半張嘴巴,感到惡心。
緊跟其后的怪物,見洞口忽閉,才知同伴已錯入虎口,在黃天虎頭上一頓,斜竄而去。
那僵尸老叟跟著后面又飛撲而至。
就在這刻不容緩之際,陡聞兩聲金屬叮當交鳴的響聲,一條白影,兩道劍虹,自八角井一側疾射而出,一晃即逝。
另一只怪物在黃天虎的眼皮底下消失了。
黃天虎只聞到一股如蘭似梅的馨香,頭腦變得清醒。
多么奇特的香味,震人心弦,雖是淡淡的,但黃天虎的腦海中卻留下永恒不滅的印象,馨香飄蕩空際,這香味他似在哪里聞過,但又說不出來。
黃天虎不由癡了!
突然,面上一寒,一只明晃晃的鋼鉤已指到自己的面前。
一個咬牙切齒,氣極敗壞的怪物厲聲道:
“臭小子,老子要你的命,喝你的血!”
黃天虎猛地回過神,一驚心道:這個老鬼,我又沒挖他的祖墳。
伏在一旁的袁一鶴眼見愛徒要吃虧,情急之下,魚竿一晃,迎面戳向僵尸老者,喝道:
“‘蜈蚣毒叟’別欺小輩,老夫正要找你!”
“蜈蚣毒叟”四字一入耳,黃天虎不禁心忖:這老鬼不正是害死我父母的五邪中的“四毒”之一!
殺父仇人就在眼前。
黃天虎怒火狂燃,“無極寶劍”彈鞘而出,一道寒光電掣而出,直指“蜈蚣毒叟”胸前的破綻“天突穴”。
事出突然,“蜈蚣毒叟”做夢也想不到自己的成名絕技,會被人一招擊破,怎抵得住這致命處,在防不勝防的一擊下,“撲通”一聲,癱倒在草蔓上。
“蜈蚣毒叟”滿臉驚恐駭然,站在一邊的袁一鶴更感到不可思議。
“蜈蚣毒叟”乃十八年前武林十邪中的四毒之一,一身功力已臻絕頂,在武林中是可數的頂尖高手。
誰知道,重出江湖的黑道高手,竟如此不堪一擊,被剛出道的虎兒一擊而倒。
何況虎兒剛才一擊也并不高明,只是迅猛而已。
其實袁一鶴哪里知道,就是極強的高手,經黃天虎不經意的一點,也會摔落在地,根本沒有還招之力。
因為他點的剛好是“蜈蚣毒叟”的破綻,就像一個有武功的人打一個手無縛雞之力的人一樣。
要不是黃天虎心念所動,想要留下“蜈蚣毒叟”的活口,“蜈蚣毒叟”早就上了黃泉之路。
雖然黃天虎勁力一縮,劍尖偏離他的“天突穴”,但“蜈蚣毒叟”還是被他強大的內力震得心血上翻,“哇”地吐出一口鮮血,臉色蒼白,沒有點血色。
黃天虎虎目圓睜,提起“蜈蚣毒叟”正要發問。
驀地劃空響起一縷簫聲,使他情不由己地突然停手,臉露驚駭之色,側耳傾聽。
簫聲悠悠傳來,音韻鏗鏘,悠揚頓挫,啟人遐思……
忽而,音韻趨轉高亢,扶搖直上,猶如鶴唳凌空,響徹云霄,又宛如鐵馬金戈,嘯聲遍野,充滿豪壯之氣。
接著,音調轉為平和,如彈唱圣音,聽者頓覺心地一片空明……
漸漸,終趨低柔,如小橋流水,其聲淙淙,又如珠落玉盤,充滿一片詩情畫意的高雅境界。
簫聲在夜空回蕩,經久不息,余音裊裊。
三人被如泣如訴的簫聲引于忘我境界,木然癡癡。
赫然忘了剛才令人毛骨悚然的一幕。
袁一鶴抬頭觀天,正是亥時。
好準時,山下忽地出現兩盞風燈,在這寒風細雨中,忽明忽暗地搖曳,飄忽間已上了山頂。
兩個侍女打扮的十五六歲的少女,穿著紫衫,其中一個正是送信的紫衫少女,這黃天虎認得,中間簇擁著一個紅衣少女。
依這紅衣少女婀娜勻稱的身材看,頂多不超過二十歲,一頭烏黑的秀發像瀑布般飛瀉而下,柳眉妙目,臉如粉雕玉琢,瑤鼻,櫻唇,真是絕色天香。
唯有眉宇之間籠罩一層殺氣,斂著一片怒恨。
黃天虎心道:“真是神仙姐姐下凡!”
袁一鶴暗想:這是誰?我可從未見過……
正想之間,紅衣少女冷“哼”道:“‘煙波釣叟’,你倒蠻守信用的啊!”
說完,冷眼逼視著袁一鶴,而從沒向黃天虎和“蜈蚣毒叟”瞟一眼,似乎當他倆不存在。
袁一鶴精光灼灼地凝視著紅衣少女。
好冰冷的眼光!
“不知姑娘邀老朽到這荒山了斷什么大仇?”
紅衣少女先不忙答袁一鶴的話,反問道:“心中有鬼,還請了兩個幫手,哼!”
袁一鶴聞言一怔,隨即哈哈大笑道:“姑娘大可放心,這位是老朽的徒兒黃天虎,這位是剛被小徒捉拿的四毒之一‘蜈蚣毒叟’,完全與我倆無關。”
紅衣少女聽了一驚,“哦”了一聲,滿臉詫異,兩道冷光向黃天虎掃來,滿臉不相信。
十邪中的四毒人物,功夫內力已到絕頂,能被你徒弟捉拿,想給我一個下馬威?
這一看,不由將眼光停在黃天虎的臉上。
一張多有棱角的臉!
虎頭虎腦,黑白分明的星目不摻雜一點塵世之色。在以往,別的江湖年輕少俠看到紅衣少女,無一不露出一臉巴結討好的色相,或是故作高深莫測的情圣相,她為那些人感到可憐。
而這個少年的星目間流露出完全是對她的美艷發自內心的贊美眼神,一種純真的稱贊。
這種從沒見過自然無邪的眼光使她芳心一震,臉面微紅,不禁與他赤裸裸火一樣的眼光相遇,連忙別過臉去。
幸好燈光搖曳,大家倒沒注意到她神情之間的變化。
她將眼光移向被黃天虎捏抓著的瘦老頭,不錯,是“蜈蚣毒叟”,只是不是以往那個氣焰囂張的“蜈蚣毒叟”。
耷拉著瘦瘦的腦袋,痛苦地呻吟著,萎成一團,被黃天虎提著像一條死蜈蚣。
盡管黃天虎為紅衣少女的容貌傾倒不已,但覺得紅衣少女對師父說話的口氣極是不敬,簡直含有侮辱輕視之意。心中怒氣一生,忍不住虎著臉呵斥道:
“哼,一個女孩家,不在家里插花繡朵,把我師父老人家大老遠地叫到這荒山野嶺,搞什么鬼?”
黃天虎話聲未完,猛聞一聲嬌喝道:“你以為你是誰?敢教訓我家小姐,小心姑奶奶割掉你的舌頭!”
呵斥的是送信的紫衫少女,聲音尖銳,像連珠炮。
黃天虎趕緊一縮脖子,做出一個害怕的樣子,怪聲道:
“喲喲喲,慢慢來,不要嗆著了,小小年紀就要做姑奶奶……”
若在平時,袁一鶴早就開心大笑,但這種氣氛不合適,忙喝道:“虎兒,不得無禮!”
黃天虎趕忙禁聲,朝紫衫少女吐了吐舌頭,將她氣得杏目圓瞪。
紅衣少女強壓笑意,今天晚上本來是約殺父仇人報仇的,沒想到碰著一個精靈古怪的少年。一個十八九歲的少年,怎么像個孩子?
難道世上真有這樣毫無煩惱的人?
袁一鶴喝住黃天虎之后,朝紅衣少女一抱拳道:“拙徒生性頑劣,冒犯姑娘,請不要見怪。”
紅衣少女沒有回答,心想:有什么見怪的,我倒還有點羨慕,不像你這老奸巨滑、笑里藏刀的人,殺了我父親,還故意裝糊涂。
眼光轉向袁一鶴,從鼻子里發出一聲冷哼。
袁一鶴像沒聽見一樣,續道:
“請問姑娘貴姓芳名,與老朽有何過節?”
紅衣少女眼露殺機逼視著袁一鶴,語聲顫抖道:
“過節?老賊!本姑娘叫柳紅燕,一劍平柳正華是我父親,你該明白了吧!”
黃天虎聽到少女罵師父叫老賊,大怒,正準備破口大罵,忽然感到肚里一陣劇痛,趕忙捂著肚子。
心里大驚,剛才我可把那劇毒的怪物吞了一只,會不會將我毒死。
這樣一想,不禁背脊發冷,冷汗直冒。
忽地,他感到有一種要拉屎的感覺,身子一晃,叫道:
“師父,我想拉屎,這姑娘說話好臭!”
話未說完,人已拉著“蜈蚣毒叟”飄出七八丈之外,消失在墓地后面。
兩個紫衫少女見他暗罵小姐說話放屁,正想飛身而上捅黃天虎兩個窟窿,但又搞不清他是真拉屎,還是假拉屎,如果是真的,一個姑娘家多不好意思。
袁一鶴對黃天虎的行徑倒是見怪不怪,只是覺得有點過分。
聽到柳紅燕報出姓名,不禁感到詫異地“哦”了一聲道:
“原來是柳大俠的掌珠,失敬,失敬!”
雙手微一抱拳,接著說:
“老朽實在不明白其中的緣由,還是請柳姑娘直說吧!”
柳紅燕柳眉一挑,冷笑道:
“老賊,事到如今,你還裝瘋賣傻,三個月前,我父親就是被你害死在這里,我就不相信你忘記得這么快!”
“一劍平”柳正華是江湖上成名的三大劍客之一,遇敵時總是平胸出劍,一劍封鎖,迅如閃電,從不刺出第二劍,因此,江湖人稱“一劍平”。
袁一鶴雖然從未與柳正華謀面,但對他神交已久,景仰得緊,怎么會害了他呢,即使想害他,功夫上也未必過得去。
何況三月前,他和虎兒還在“乳峰山”過著閑云野鶴的日子,從未下山一步,又怎么去殺柳正華。
這是一個可怕的誤會!
一陣驚愕,袁一鶴隨即神情泰然地說:
“柳大俠身遭不幸,我袁一鶴深感難過,但這一切與老朽無關!”
這句話本是發自袁一鶴的肺腑之言,但聽在柳紅燕的耳朵如譏諷和嘲弄。
銀牙一咬,嬌軀一扭,手一甩,一塊明晃晃的東西向袁一鶴射來,冷笑道:
“老賊,睜開你的狗眼看看,這是什么?”
袁一鶴手一挑,將東西接在手里。
“啊!”
一聲驚叫,玉佩,這是袁一鶴的母親從小就掛在他頸上的玉佩。
袁一鶴家以前是個大戶人家,為了祈禱他長命百歲,生下就在他脖子上掛了一塊白玉。這是一塊純天然的白玉,兩面各刻著:“袁一鶴”和“長命百歲”。
袁一鶴一直將它當護身符戴著,八十年來從未離頸。
就在前四個月在江湖朋友家喝酒,一時高興多貪了幾杯,醉倒在回家的路上,回到“乳峰山”才被虎兒發覺,玉佩不見了,為此心里一直難過得很,像害了心病。
現在突見愛物,不禁“啊”的一聲驚呼,愕然退了兩步,望著柳紅燕,急問道:
“這……玉佩!怎么在姑娘手中?”
柳紅燕從袁一鶴驚愕的神情中,更加深信不疑,袁一鶴就是她的殺父仇人!
慘然冷笑道:“老賊,我父親死時手里還抓著這塊玉佩,如今物證在此,你還有什么話說!納命來!”
父母之仇,不共戴天!
柳紅燕頭一低,嬌軀微扭,手中的長劍劃起一道金虹,電掣般刺向袁一鶴的腰際。
這一劍出手快捷,身形利落,如飄風閃電,頗有“一劍平”的遺風!
袁一鶴聽了柳紅燕的話,心里明白,玉佩的遺失并非偶然,自己中了歹徒之計。
這嫁禍于自己的歹徒,肯定有所圖!
袁一鶴頭腦中瞬間閃出許多形象,但不知這歹徒是誰?
自忖在武林中,不管是自己還是柳正華,絕非泛泛之輩,乃入武林頂尖高手之列,歹徒能竊得自己的玉佩,既是乘自己醉酒后得手,倒也沒什么好奇怪,但能害死“一劍平”柳正華,顯見這歹徒武功身手已是絕頂。
這絕頂高手,為何不乘我醉酒之機殺了我?而去繞一個大圈子嫁禍我……
袁一鶴雖然久歷江湖,對此還是感到百思不得其解。
怔怔地站在那里,瞪著眼睛望著柳紅燕。
忽然感到腰間一寒,回過神,柳紅燕的長劍已沾到自己的衣服。
袁一鶴大駭,連忙身形一晃,疾退八尺!
柳紅燕一擊不中,足一頓,衣衫飄飄,一聲嬌叱,身子持劍平飛,金虹暴射,跟著疾退的袁一鶴暴撲而進。
柳紅燕雖然得柳正華真傳,身手甚是不凡,但袁一鶴乃江湖成名人物,數十年的功力,何等深厚,柳紅燕怎是他對手。
但袁一鶴知道這其中是個陰謀,柳紅燕猛攻疾撲,志在報仇,一腔憤怒,出手辛辣,他理解柳紅燕這種心情,所以只守不攻,展開“鶴嘯九天”的輕功左閃右避。
柳紅燕死命狂攻,已紅了眼,招招指向袁一鶴的要害。
可總是招招落空,才感到自己和仇人功力相差太遠。
“父仇不共戴天。”柳紅燕明知自己不敵,更加不可理喻對袁一鶴瘋攻猛打。
急怒攻心,一聲嬌叱,長劍舞起一道耀眼的光芒,直刺袁一鶴的胸膛。
袁一鶴心道,這姑娘不分青紅皂白,這般不可理喻,出手如此狠毒。
心念之中,正要使出“七十二式魚竿”教訓教訓這已失去理智的姑娘。
突然,感到眼前一花,黃天虎提著“蜈蚣毒叟”從柳紅燕的劍光中下落,手胡亂一指,柳紅燕跌坐在地。
這一下來得太突然了。
柳紅燕的狂追猛殺,舞起滿天的劍光,黃天虎這一落,身子剛好落在劍光空隙之中,手指點到柳紅燕的其中一處破綻。
因為柳紅燕功力還不到火候,在黃天虎眼里更加破綻百出。
柳紅燕防不勝防,仰面跌倒。
事出突然,在場包括袁一鶴在內,四人都臉色大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