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六月四日玄武門事件后，在軍隊強有力的鎮壓下。

朝堂上一片歌功頌德之聲。

太子、齊王穢亂宮閨，興兵作亂，秦王舉兵誅之。

事情就是這樣，沒什么好說的！

然而在民間，在朝堂外，在宮閨內私下談論此事的大有人在。

自李世民因“救社稷有功”被立為皇太子后，他替皇帝李淵總攝國政。

他把政權握到了手中后，因為前太子勢力糾纏過多，為了穩住國內局勢。

他一時間忙得不可開交。

他是先下令讓屈突通親自去鎮守洛陽，穩定好大本營。

以應天下之變。

同時安插親信，到關鍵崗位。

十二日，他就以朝廷的名義任命宇文士及為太子詹事。

長孫無忌與杜如晦為左庶子。

高士廉與房玄齡為右庶子。

尉遲敬德為左衛率，程知節為右衛率。

虞世南為中舍人，褚亮為舍人，姚思廉為洗馬。

接著他開始著手安撫建成的舊部。

在玄武門事變當天，李淵就在李世民的授意下，下旨赦免李建成和李元吉的黨羽。

向天下各地承諾，太子余黨一概不加追究。

除六月十七日意圖謀反的李瑗，反被下屬王君廓設計謀殺邀功外。

各地類似事件出現雖不少，但只有少量余孽流亡民間，國內局面基本還算穩定。

七月十一日，李世民遣諫議大夫魏征去安撫山東建成余黨。

其間李承乾一直呆在秦王府中，潛心學習，兩耳不聞窗外事，一心讀著圣賢書。

直到那天，生母長孫王妃，帶著他前去拜訪還依舊是皇上的李淵。

途中經過太極宮內的承乾殿時，李承乾忽然停止腳步。

他凝神看去，神情有些恍惚。

當初他就是在這宮殿中誕生，來到這個大唐。

昔日他因為心中謹慎，低調做人。所以每次走進皇宮后都是匆匆經過這里。

從來沒有停下腳步，仔細打量過這座宮殿。

長孫氏發現李承乾停止腳步，也跟著停止腳步，駐足順著他的目光看去。

她臉上滿是追憶地說道：“當初啊，娘親就是在這里把你生下的。”

“生你的時候，可真是辛苦啊！”

說完她的臉上浮現出母性的光輝，忍不住伸手撫住李承乾的臉。

而他只覺得好尷尬！

被一位年齡比自己，前后兩世加起來還小的女人。

光明正大地說出，把自己生下來的事情。

雖然是事實但還真的是尷尬啊！

李承乾耳朵發紅，忍不住側頭躲開長孫氏的撫摸。

長孫氏柔柔一笑，神情有些遺憾，多好的母子交心的機會。

因為忙于緩和矛盾，她常常在宮中出入。

孝順高祖李淵，同后宮妃嬪交往，以彌補丈夫與皇帝的嫌隙，在后宮中為丈夫存留助力。

對于大兒子的關心自然不夠。

大兒子還是他的乳母，遂安夫人養大，比她還要親近幾分。

這孩子，還是這么戒備，疏離我嗎？

長孫氏在心中幽幽地嘆息。

李承乾連忙轉移話題：“阿娘，我們快去見皇爺爺吧。”

“我已經快有一個月沒見他了，心怪想他的。”

長孫氏微微一笑道：“好，好，好。娘親馬上帶你去。”

長孫氏帶著李承乾轉身，身后的儀仗隊緊緊跟上，給這座空蕩蕩的太極宮帶來一些活力。

…………

兩儀殿前，軍士披甲林立，防守得嚴嚴實實的。

李承乾跟隨著長孫氏，步入殿中。

但見殿內的宮女個個嬌艷如花，豐乳肥臀，身材妖嬈。

李承乾心中不無惡意地猜測著，會不會是李二故意的，想要李淵早日精盡人亡，盡早登臨大統。

曾經面熟的太監，都被替換成陌生的面孔。

角落處隱藏著幾名侍衛，他們不時用余光掃視殿內一番。

當今的圣上李淵，此刻正被一群穿著極為暴露的妙齡少女簇擁著。

飲酒，投食，玩樂。

他懷中坐著一位豐腴的美艷少女，旁邊倚著兩名舞姬。

長孫氏面色不變，端莊地行禮請安。

她與李淵閑聊了一陣，見李淵瞇著眼。

有一搭沒一搭地回應著，神色間隱帶有煩意后，便起身告辭。

她又向李淵后宮們的住處走去。

她還要拜訪李淵其他的妃子們，便留下李承乾與李淵爺孫倆交談。

待長孫氏完全走開后李淵輕哼一聲，睜開了他一直瞇著的眼睛。

他伸手將懷中少女推開，他揮手將身邊歌女，舞女們趕走。

整個殿內只有爺孫倆人，互相看著。

他身體往前一傾，死死地盯著李承乾，半晌沒有開口說話。

李承乾起初見李淵，比起上次見面更是富態幾分。

哪有昔日抗擊突厥，起兵太原的雄主之姿。

他心中有些輕視。

待到長孫氏走后，李淵推開少女的那一瞬間。

升騰而起的氣勢，壓迫得李承乾呼吸一滯。

當他攜大勢前傾，死死地盯住李承乾的一剎那間，李承乾忽然醒悟過來。

這位皇帝，哪怕他政令不出五步之外。

他依舊是皇帝！除非他死了！

李承乾眼觀鼻，鼻觀口，口觀心。恭敬的站著，沉默有時是最好的回應。

李淵忽然開口：“當初你生下來后，我抱過你，是極喜歡的。”

“你與承道，承德，承訓他們不同。”

“他們小時候都很調皮，隨意地吃喝拉撒。一不小心，大小解弄的到處都是，有時我的龍袍也會被他們弄臟。”

“而你和他們不一樣。你總是安安靜靜地，會發出動靜，叫人過來幫你處理好。”

“他們長大后，很是頑劣，從不認真聽講。而你一直很乖巧，學業總是很優秀，不讓人擔心。你也成了我對老友吹噓的資本。”

“那段時間我很開心，因為兒子們都很優秀，孫子們都很活潑出色，你祖母走后，這座皇宮才算又活了過來。”

李承乾靜靜地傾聽著，此刻他說什么也沒用，最好的方式就是沉默。

任由李淵傾訴，李淵話音一轉。

“可是，他們都死了！一天之內！就在我眼前十個孫子，都死了！”

李淵激動地一把扯住李承乾的衣領。

拉近，死死地盯著他的眼睛問道：“你說為什么呢？”

“我最優秀，最得意，最驕傲的兒子，殺了我的兩個兒子十個孫子！”

“你告訴我，你爹，我的兒子，他為什么要這么做？”

李淵歇斯底里地大吼著。

他覺得自己有些可笑，為何要難為一個八歲大的孩子。

還是自己的嫡親孫子。

想到這兒李淵悲上心頭，松手將李承乾放開。

李承乾仔細整理好衣服，終于主動開口說道：“因為，我們想活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