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大綱心說自己這剛剛主將就吃了掛落，結果他這個參將就升官成了總兵，怎么沒受到什么損失？雖然總兵和參將都是各領一營，之所以那位總兵能當劉大綱的主將，純粹是臨時統轄而已，但有了這層臨時統轄，劉大綱就能對之前比自己還高級一些的副將下手，找機會占有他的部隊。不過，他很識趣的不去觸卓布泰的霉頭。

“大人，”鰲拜站起來說，“雖說西側三營被甘輝所擊敗，但我軍還有十四個營近八萬大軍，把主攻方向調整到西側就好了。”

“糊涂！這樣打得打到何年何月？西側后面還有城墻，數萬人能夠扎營的地盤足夠保護城墻，之前打城墻都打了一個月，主攻方向在西側，再打一個月么？”

“可如果不先打掉西側，從其他方向攻打，都會被側面攻擊，到時候損兵折將，拿下揚州城就更難了。”

“一個月以后長江海冰融化，鄭軍大軍北上，到時候又來一次甘輝之事怎么辦？”卓布泰力求速戰速決。

看著兩兄弟在會議上吹胡子瞪眼，眾人的心思七上八下。親兄弟竟然都在軍事會議之前沒有通氣好，顯然卓布泰的心里很慌張了，作為在磨盤山上被窮途末路的李定國打的大敗的主將，卓布泰沒有資本再輸第二次。

“本次我軍西側包圍被破，或許并非指揮問題…”鰲拜對著他弟“就事論事”的試圖復盤剛剛的失敗。

“混賬東西！”卓布泰氣的就差拔刀砍了鰲拜，鰲拜說西側城墻包圍被打破不是指揮問題，那不就說明砍那個總兵的腦袋砍錯了？那這不是打卓布泰的臉么？

臉上mmp，心里更mmp，卓布泰揮起拳頭就打。可鰲拜這個摔跤冠軍又豈是個好相與的，兄弟兩個直接扭打起來。

“主子/大帥，冷靜啊！”滿漢兩列將領都起來拉架，可兩個人都擅長摔跤，鰲拜更是滿洲第一巴圖魯，大家怎么也拉不開。

城外的卓布泰和鰲拜發愁到互毆之時，城內鄭襲和甘輝也是一頭黑線。

“甘將軍此次帶了幾日軍糧？”

“輜重還有一日才能到達，那上面得能有七天的糧食吧。揚州城內沒有糧食嗎？”

鄭襲的臉上寫滿了驚愕：“實不相瞞，揚州城內只有三天糧食了。”

接下來輪到甘輝目瞪口呆：“三，三天？？”

鄭襲再次肯定以后，兩個人一言不發，各自坐在椅子上陷入了深深的沉思。

揚州城數十萬人口，這些人都要吃飯。如果不打算都殺了他們或者讓他們活活餓死，就總得給他們一些糧食。而揚州這座工商業城市，是不可能憑空生產出糧食來的，既然如此，那就得到城外去獲取糧食，而到城外獲取糧食，就得找到辦法打敗好幾萬還在外面排隊等著進城的清軍，如果只供應城內兩萬多軍隊的糧食，那么守到長江徹底化凍不成問題。然而在外有近十萬大軍的壓力下，這么做是自尋死路。

兩個人沉思驚詫了一會兒，都沒有找出除了主動出城的其他辦法。作為主人的鄭襲對甘輝說：“城內絕糧，為今之計，只有出城打糧。”

甘輝點了點頭，“那侯爺，末將以為，不如咱們兩家一起開一次軍議，部署一下打哪里，怎么打。”

空蕩蕩的侯府內，總副參游們坐在正廳里唉聲嘆氣。誰都知道，兩萬多人打快十萬人（明軍并沒有清軍的損失統計數據），在野戰上是極難的事情。兩萬多人在揚州城墻上攤大餅都攤不厚，再去出城野戰，實在是打開了一個史詩級的副本。孫子兵法上“十則圍之，五則攻之”的這句真言深深的映在鄭襲手下將領的腦海里，經歷了幾十天防線不斷收縮的攻城戰，他們已經被消磨了不少斗志，之前被城墻保護還能借點膽子，現在要離開城墻，這些人的腦袋就耷拉下來。

“現今正是危機之時，大家可以暢所欲言。若有可行辦法，本爵不吝重賞。”

鄭襲說完，正廳里就陷入了長久的寂靜。按理，這種軍議經常主將會安排一個托，顯示自己沒那么獨斷專行，可鄭襲和甘輝這兩位老大自己都沒想出來主意，誰又能當托呢？

太陽漸漸西沉，城內外都飄起來炊煙。鄭襲見著心下一凜：每次炊煙飄起，就說明城內的糧食又在飛速減少。見此情景，沉浸在各種奇技秘術的幻覺之中的鄭襲才意識到，自己其實已經別無選擇。和甘輝簡單的交流了幾句，鄭襲就宣布了計劃：“各部明日里按照駐防方位進攻…北側梁參將，王副將對這個方向進攻…”

聽完了整個計劃，大家都感到有點吃驚，計劃中要求各營按守城的方向進攻，那就是四面開花，沒有一個主要的進攻方向----就連甘輝所帶駐扎城外的部隊，都被分到了南北兩個方向。唯一能夠理解的是，鄭襲也把所有的燧發銃全部集中使用，用來集中敲開清軍陣型的薄弱部位。

可既然自己之前沒有發表意見，這時候再出來說什么就有對人不對事的意味了，誰也不想被穿小鞋，于是大家都識趣的點頭領命。

今夜，揚州城內的氣氛仍然十分活潑。來了一批新客人，處于戰時的市面上竟然還開了些店鋪，被城外清軍的炮窒息停業的花街柳巷更是一瞬間煥發出了生機。軍官們也沒約束他們，只是定下了時間限制。米飯和肉湯的香味，女人身上的脂粉味讓回光返照的揚州城變的更加歡樂起來。不知道多少軍官在女人懷里許下了能戰勝回來就給她贖身的誓言，女人們也只是一笑而過。

亥時一到，巡夜的士兵沿街敲著鑼鼓。官兵們不得不從暖和的女人被窩里爬起來，女人們摸了摸有著男性氣息的被窩，啃著難得見到的面餅子擔憂著明天的命運。

……

次日丑時。

揚州城南側的某處城墻放下了一排繩子，緊隨其后，一排排士兵從這些繩子上滑了下來。

十幾個人前出偵查一番，退回來與后來者一同整隊。

甘輝下轄的親兵，一千人有五百人放在了這里，剩下的則是各營將的親兵，他們按照各自所屬的將領分出了不同的進攻方向。各自帶隊的把總湊在一起耳語幾句，帶著手下各自散去。

從城墻到清軍軍營大約二里，這個距離是大將軍炮炮彈飛行的最大距離。這么大規模的“夜襲”幾乎不可能直接摸進大營門口，而是要在被發現之前盡可能的接近大營。

甘輝憂慮的站在城頭，借著月光望著自己的兒郎們---雖然其實什么也看不見。

“都督大人，原定的時間到了。”

甘輝揮了揮手讓侍衛下去。侍衛傳令給樓下待命的一哨親兵，他們就各自去各營傳令。即使不生火吃早飯，數萬人起床的響動也是隱藏不住的。最多半刻，清軍埋伏在營外的暗哨和營內的明哨就會知道發生了什么，以正合，以奇勝，甘輝就是打算再杠一次。

“嗖！”在甘輝看不見的遠處，突然冒出來一只響箭。隨后又是一聲鳥銃的砰響；兩次放空，在聲音冒出來的地方，兩個壯碩的身影貓著腰大喊著往回跑。

“嗖！嗖！”兩支箭不偏不倚的射在了這兩個身影的脖子上，聲音詭異的消失了。

“快點快點，藏不住了！”最前頭的把總對著身后的士兵壓著聲音說了一聲，然后撒開腿跳躍著往前跑。夜襲中沒有旗幟，但士兵們最少可以摸到前面的人，于是整個隊伍都加快了速度。不時有人摔倒或者掉隊，但絕大多數人仍然像一只離弦的箭射向清軍的大營。

四周嗖嗖的飛出了箭簇，清軍夜不收告警的聲音此起彼伏看，營內的清軍響動漸漸大了起來。把總派出了幾個小旗去抓那些清軍的夜不收，其他人不管兩邊，只管朝著營門推進。

突然，前面停了下來。

“總爺，前面韃子挖了壕溝，得上木板過去！”

“木板？”把總覺得自己背上一下濕了個透心涼。夜襲最重要的就是突然性，要是讓人背著長木板行動，那整個隊伍都得等著背長木板的人，那就幾乎不可能摸過來了。

“壕溝大概多寬？”

“寬深都超過一丈。”

把總心頭一萬匹可愛的羊駝奔騰而過，露出了一臉暴漫表情：這群清狗，可端的是活著和烏龜一樣！不是說滿洲八旗天下無敵嗎？怎么你們主子在邊上還這么慫？倒是出來和爺爺們打一場啊？沒卵子的雜種！

“我***！”

里面的響動越來越大，金屬的聲音也一絲絲傳入耳中，面對著深淵一樣的壕溝，鄭軍站在濠溝前一動不動發著呆。

“愣著干什么？看看邊上有沒有路！”

“總…總爺你聽…”平日里和他關系親近，同床共枕的小兵湊了過來。

“聽什么？”聽到這個可愛的男孩子說話，把總的怒火消散了一點。

“清狗營內，好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