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曾聽鏟屎官念叨過這樣一句話,她說人類在臨死前的那一刻,過往的諸多記憶會如同走馬觀花般一下子涌上腦海——會想起自己最愛最珍視的人。我想,貓類應該也是這樣子的。畢竟在我的小腦瓜中最后浮現的物件既不是我鐘愛的小魚干,也不是我心心念念的香醇奶糕,而是一個傻乎乎的人類和一只蠢二狗子的模樣。
自二狗子那次偷親我后,轉眼又過了大半年。
除了他隔三差五都要找理由來我家串門之外,也沒什么稀奇古怪的大事情,只覺得自己的小日子過得是一天比一天平淡,但這也讓我安逸成了一只肥肥胖胖還泛著油光的“三花豬”——半年內體重從三斤半一度飆升到目前的十二斤。
其實一開始我肥嘟嘟的樣子挺惹人憐愛的,只不過時間一長,眼看著我的體重還是只增不減毫無下降的趨勢,再加上我的食量逐漸增大,害得我的貓屁股越來越圓潤水嫩,顯得四條貓腿子愈來愈短,就導致一時間鏟屎官和二狗子都笑我說我是長著一身肥膘的小胖豬。
于是為了保證我這只“胖豬豬”不會一路肥到底,鏟屎官索性給我制定了一系列的減肥條例,比如今天一大早我又要跑去小區門口的小賣部給她買零嘴解饞了。雖說讓我小步跑可以燃燒一部分肥膘,還能呼吸新鮮的空氣,但目的地卻是小賣部,這可不就是典型的跑腿代購嗎!只能說我家鏟屎官的如意算盤打得那叫一個“噼啪響”,怎一個“妙”字了得?
就在我無奈地撇撇嘴,繼而輕飄飄地嘆了口氣,準備活動活動筋骨出門代購的時候,那只懶惰的鏟屎官才晃晃悠悠地爬下了床,打了個打哈欠便順勢把我給叫住。
“小西啊,隔壁的金毛今個要陪鄰居君去郊外采風,我也要抓緊補作業了,所以路上就沒人纏著你激勵你啦,你一定要勤快點啊,還有一定要小心為上,千萬別像上次那樣掉在泥坑里摔得臟兮兮的……”只見鏟屎官睡眼惺忪地瞟了我一眼,便迷迷糊糊地摸著墻往廁所方向探去。
聽到這話我心里難免“咯噔”一下。這還是我三個月前的小破事——那時心情愉悅的我蹦蹦跳跳地出門散步,誰知道被黏在我屁股后面突然大叫的臭二狗子嚇到,于是貓腿子一哆嗦,隨即“呱唧”一聲撲通跪在了淤泥坑里。為此,她可沒少挖苦取笑我!
于是我暗搓搓地小聲嘀咕,要是我西路這次還能來個平地摔,我……!我就隨二狗子的姓!隨即我便傲嬌地昂著胖腦瓜,雄赳赳氣昂昂地“跐溜”遁走。
緊接著我便悠閑地邁著小碎步,噠噠地往小賣部趕去。空氣中彌漫著一股淡淡的雛菊花香,貓的鼻子向來是很靈敏,我只覺得這股香氣隨風在四下氤氳,偶有一縷清風裹挾著沁人心脾的幽香繚繞在我的鼻尖上,讓我頓時心曠神怡。于是乎我索性加快了腳步,邊小跑邊貪婪地大口大口吮吸著新鮮的空氣,還時不時美滋滋地舔舔三瓣嘴。
可等我好不容易跑到小賣部跟前的時候,我卻忽然發現店面并沒有像往常一樣準點營業,甚至連那個生了銹斑的老舊卷簾門都還沒來得及扯上去。這讓我有點不知所措,來回踱步地忖度了好幾圈,繼而長吁了一口粗氣,干脆一屁股拍在了店門前的小石樁旁,乖巧地舔舐梳理著毛發,等待親愛的老板娘前來開門營業。
而此時百無聊賴的我只好晃著腦袋瓜左搖右擺,就在我玩得不亦樂乎的時候,我的貓耳朵忽然下意識地立了起來——那是很細微的一絲絲小聲響,似是種低而沉悶的嗚咽聲。我向來是耐不住好奇心的,于是我便迅速彈起那坨成一團的身子,向小賣部右側的房屋縫隙處挪了挪步子,只見那里堆積著滿滿的荒廢木材以及諸多建筑的殘余邊角料。
我不禁嗦了口唾沫,壯著膽子從泡沫板的空隙中擠進去。或許是因為我的越來越深入,我愈發覺得空氣開始有些稀薄,而我的喘氣聲也隨著那消弭于黑暗中的細微聲響愈來愈粗。
快了快了!馬上就能瞅見折騰那動靜的制造者了!我不由得耐著性子屏息以待。
可等到我眼前出現那殘暴肆虐的畫面時,我卻怔得眸子錯愕,神情恍惚——那是大片大片灼眼的殷紅。只見雜亂不堪的鋼筋籠內血流如渠,濃郁的鮮血沿著粗糙的水泥路蜿蜒崎嶇,籠中飄散出的血腥氣聚聚散散地氤氳周遭,似是在囚禁一只瘦小的身軀。
我細細聚焦著眸光,顫顫巍巍地努力辨識著那癱在血泊中的小身影。但就在此時,我的余光里恍然間騰空出現一個熟悉的人影——是那個小賣部的老板娘!只見她的神情不同與往日般光彩熠熠,而是從平常的容光煥發變換成充斥著憎恨的絕望模樣。她一手拖著銹跡斑駁的鐵榔頭一手奮力扒開松散的籠門,隨即面目猙獰地詭異奸笑著,繼而猛地一把扯出那滿是血污的纖弱身軀,然后憤恨地將它接二連三的重重砸在水泥地上。
直到這時我才從眸光渙散的懼怕中抽離出來,卻仍是兩腿止不住的發軟哆嗦著,因為我發現那被她強行按在地上進行瘋狂蹂躪的什物不是別的,而是一只渾身都浸著血腥的我的同類——貓。我怕極了,我甚至都不知道它是否還殘存著那么一口氣,但我的心底卻不斷滋生出想要救它的念頭,而且這念頭還反應得愈來愈強烈。
在我干掉最后一個思想斗爭后,我干脆咬緊牙關二話不說沖著它縱身一躍,憑借著半年來的打狗技術我上去就是凌空一抓,隨即一個敏捷的“鯉魚打挺”輕松繞開女老板,緊接著迅速瞄準目標,一口叼上它的后頸便拔腿就跑。令人錯愕的是,整個過程中我居然沒有一絲的拖泥帶水,簡直堪稱是肥貓界的完美運動達貓!
只不過出人意料的是它比我想象中還要輕上許多,身上也毫無一丟丟的肉感,目前看來它不止是皮包骨頭,就連絨毛都混雜著濃烈的血腥氣和淤泥味。對于我這種并不禮貌的所作所為,它甚至都未做出一絲絲的掙扎,就全任憑我肆意的叼來銜去,也是毫無生氣。
然而就在我略微出神思索的剎那,只見那女店主沖著我便是惡狠狠地橫空一榔頭劈來,情急之下我光顧著下意識地把它往外一拋,可自個卻沒來得及躲過那一下——只覺得被硬生生地劈斷了一大截尾巴,霎時間鮮血便從斷尾處噴涌而出,頓時染紅了我的大半邊身子。我吃痛得差點暈厥過去,但我仍是強咬著牙沒發出一絲絲慘叫,繼而我吊著一口氣強撐起這具單薄且虛弱的身子,瘋狂地跑向它然后死死銜住脖頸后便撒腿就跑。
我只發覺自個的潛意識里在拼命地叫囂著:我想救它!我想救這只如我幼年般孤立無援的同類!
于是我用盡最后一絲氣力,帶著它以我目前能達到的最快速度竄出黑暗,迅疾地奔向小區內那個獨屬于我曾經的秘密基地——一個破破爛爛堆滿廚余垃圾的老舊垃圾箱。幸虧那女店主神神叨叨地精神不大正常,從而沒有立馬追上來,反倒讓我們僥幸地逃過一劫。
但當我終于放松下來把它輕輕地放在地上的那一刻,我強壓多時的疼痛與忽然松懈的繃緊神經就如轟然倒塌般重重地砸在我的身上,霎時間我便被沖垮在草坪上不省人事。
我曾聽鏟屎官念叨過這樣一句話,她說人類在臨死前的那一刻,過往的諸多記憶會如同走馬觀花般一下子涌上腦海——會想起自己最愛最珍視的人。我想,貓類應該也是這樣子的。畢竟在我的小腦瓜中最后浮現的物件既不是我鐘愛的小魚干,也不是我心心念念的香醇奶糕,而是一個傻乎乎的人類和一只蠢二狗子的模樣。
我想,我應該是愛他們的,而且是很愛很愛非常愛,是匆匆數眼便能勾勒出我整個世界的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