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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寒洞

  • 刀與少年
  • 西風吹花落
  • 2849字
  • 2025-07-31 17:11:11

朔風卷著雪沫子,抽打在臉上,針扎似的疼。黑馬在山道上狂奔了一夜,鬃毛上結滿了冰凌,噴出的白氣剛離了馬鼻就被風扯碎。

方仙被橫搭在馬鞍前,沉重的鐵甲硌得他渾身骨頭都要散了架,每一次顛簸都像有錘子在砸他的五臟六腑。

胃里早已空得發酸發痛,又被這寒氣一激,連饑餓感都凍得麻木了,只剩下一種徹骨的冰冷和虛脫。

天色微明時,馬終于在一處荒僻得鳥獸絕跡的山坳前停下。

疤臉漢子翻身下馬,動作利落得像塊被風吹落的石頭。

他看也沒看方仙,大手一伸,如同拎起一件破舊的皮貨,將他從鞍上提下來,隨手扔在凍得比鐵還硬的地上。

“砰!”方仙摔得眼冒金星,冰冷的鐵甲狠狠撞在凍土上,寒氣瞬間透骨而入。

他蜷縮起來,牙齒不受控制地咯咯作響,每一次呼吸都像吸進無數冰針,刺得肺葉子生疼。

他這才看清眼前景象。山坳入口狹窄得僅容一人側身,被幾塊嶙峋猙獰、覆著薄雪的巨石半掩著,活像一張怪獸半開半闔、擇人而噬的巨口。

四周是光禿禿的荒山,枯枝敗草在寒風中嗚咽,天地間除了風聲,死寂一片。

疤臉漢子一言不發,解下馬鞍旁一個鼓鼓囊囊的褡褳搭在肩上,牽著馬,率先彎腰,像條滑溜的蛇,鉆進了那狹窄的入口,身影立刻被陰影吞沒。

方仙掙扎著想爬起來跟上,可那身冰冷的鐵甲此刻重逾千斤,手腳凍得僵硬不聽使喚。

他只能咬緊牙關,用盡全身殘存的力氣,手腳并用地在粗糙的凍土和碎石上向前爬。

鐵甲摩擦著地面,發出令人牙酸的“嘎吱——嘎吱——”聲,在死寂的山坳里格外刺耳。

入口后是一條僅容一人佝僂前行的天然甬道,曲折向下,光線迅速被吞沒,如同沉入無邊的墨海。

甬道內陰冷潮濕,巖壁上掛滿了長短不一的冰凌,寒氣濃得如同粘稠的冰水,從四面八方包裹擠壓過來,無孔不入地鉆進單薄的破襖縫隙,直透骨髓。

方仙每一次呼吸噴出的白氣,轉眼就在眉毛、睫毛上結了一層白霜。

他感覺自己快要凍僵了,手腳越來越不聽使喚,只能憑著求生的本能,一點一點向前挪動。

不知向下爬行了多久,久到方仙幾乎以為自己會凍死在這條黑暗的冰道里,前方豁然開朗。

一個巨大的天然巖洞出現在眼前。洞頂極高,幾處狹窄的裂隙透下幾縷慘淡的天光,如同垂落的灰白紗幕,勉強勾勒出洞內嶙峋怪石的輪廓和垂掛的、刀劍般鋒利的巨大冰錐。

空氣粘稠濕冷,彌漫著一股濃重的、巖石深處滲出的陰寒水腥氣。

最引人注意的,是洞窟深處,傳來一種低沉、持續、如同悶雷在地下滾動般的“嗡嗡”聲,其間又夾雜著清晰可辨的“嘩嘩”流水沖擊巖石的聲響,兩相交織,在這空曠的洞穴中回蕩不息,形成一種令人心悸的背景音。

“過來?!卑棠槤h子嘶啞的聲音在空曠的洞窟里響起,帶著不容置疑的冰冷,如同巖石摩擦。他已在一處相對平坦、避開了滴水冰錐的地面坐下,褡褳放在腳邊。

方仙拖著幾乎凍僵的身體和沉重的鐵甲,踉蹌著挪到近前。

身體的些微活動似乎喚醒了沉睡的饑餓,胃袋猛地抽搐起來,火燒火燎的感覺瞬間壓過了寒冷。

他眼巴巴地看著疤臉漢子打開褡褳,取出幾塊黑褐色、比石頭軟不了多少的粗面硬餅,還有一個黑黢黢的皮囊。

疤臉漢子看也沒看他,自顧自拿起一塊硬餅,用他那布滿厚厚老繭和凍裂口子的大手,硬生生掰下一小塊,塞進嘴里,腮幫子肌肉虬結,用力地咀嚼起來。

牙齒與粗糲的干糧摩擦,發出單調刺耳的“咯吱…咯吱…”聲,在洞窟的嗡鳴水聲中異常清晰。

一股極其微弱的、混合著劣質麥麩和鹽粒的氣息飄散開來。這氣息對于方仙而言,無異于世上最誘人的香氣!胃袋瞬間劇烈地痙攣、抽搐,發出雷鳴般的、無法抑制的咆哮!

“咕嚕?!尽?!”

這聲音在空曠的洞窟里如同炸雷。

疤臉漢子咀嚼的動作微微一頓,冰冷得沒有一絲溫度的目光終于掃了過來,落在那副沉重鐵甲下那張因極度渴望而扭曲變形、沾滿泥雪污垢的小臉上。

方仙的嘴唇劇烈地哆嗦著,干裂起皮,喉嚨里火燒火燎,一個字也發不出,只能用那雙深陷眼窩里、閃爍著近乎瘋狂綠光的眼睛,死死釘在疤臉漢子手中那半塊硬餅上,仿佛那是他活下去的唯一希望。

疤臉漢子嘴角那道猙獰的蜈蚣狀刀疤似乎極其輕微地牽動了一下,快得讓人以為是錯覺。

他依舊沉默,只是隨手將手中那塊啃咬過、還剩下大半的硬邦邦餅子,像丟一塊礙事的石子般,“啪嗒”一聲,丟在了方仙腳邊冰冷的巖石地上。

餅子滾了兩滾,沾滿了地上的灰塵和冰屑。

所有的羞恥、恐懼、遲疑,在洶涌狂暴的饑餓面前,瞬間土崩瓦解,灰飛煙滅!方仙喉嚨里發出一聲不似人聲的低吼,猛地向前一撲!沉重的鐵甲撞擊在地面,發出沉悶的巨響。

他顧不上撞擊的疼痛,伸出凍得紅腫、布滿裂口的手,一把死死攥住了那塊冰冷的、沾滿污穢的餅子!

觸手堅硬、冰冷、粗糙得硌人。他甚至來不及去想這到底是什么滋味,求生的本能就徹底支配了他。他張開皴裂的嘴唇,用僅存的兩顆門牙,狠狠地、不顧一切地咬了上去!

“咯嘣!”

牙齒像是咬在了凍硬的土坷垃上,巨大的反震力讓他牙根一陣酸麻!

一股極其濃烈純粹的粗糲感、混雜著濃重的塵土味和咸澀的鹽粒,瞬間塞滿了他的口腔!這味道陌生、霸道,粗糲得如同吞咽沙石,與他記憶中任何食物的味道都截然不同!

“嘔……”強烈的生理性惡心瞬間頂到喉嚨口,方仙本能地想吐掉。

但胃袋的痙攣和灼燒感更加強烈!如同有無數只手在里面瘋狂撕扯!求生的意志如同鐵鉗,死死扼住了嘔吐的沖動。不能吐!這是命!是活下去的東西!

他閉上眼睛,脖子上的青筋都因用力而暴起,喉嚨艱難地、像推動一塊巨石般滾動著,將那口混合著泥沙和粗糲麥麩的硬塊,強行咽了下去!

冰冷的、帶著棱角的異物感從喉嚨一直劃到胃里,帶來一陣劇烈的翻攪和刺痛。

他不敢有絲毫停頓,仿佛一停頓就會被這無邊的饑餓徹底吞噬。他再次低頭,像一頭餓瘋了、啃噬樹根的野狼,瘋狂地撕咬著手中這塊救命的餅子!

牙齒與硬物碰撞、摩擦,發出持續不斷的、刺耳的“咯吱…咯吱…”聲。

每一次啃咬都異常艱難,每一次吞咽都伴隨著胃部的劇烈抽搐和食道被刮擦的痛楚。粗糲的顆粒折磨著他脆弱的口腔,塵土味頑固地盤踞在鼻腔。

疤臉漢子冷眼旁觀著,如同石雕。

他拿起皮囊,拔掉塞子,仰頭灌了一口,一股濃烈刺鼻的劣質燒刀子氣味瞬間在陰冷的空氣中彌漫開來。他隨手將皮囊也丟在方仙腳邊。

方仙如獲至寶,立刻抓起冰冷的皮囊,貪婪地往嘴里倒。

一股辛辣、灼熱、如同燒紅鐵水般的液體猛地灌入喉嚨!是酒!劣質的、勁道兇猛的燒刀子!

這突如其來的強烈刺激讓他劇烈地嗆咳起來,眼淚鼻涕瞬間涌出,五臟六腑都像被點燃了,火燒火燎!

但這股兇猛的灼熱感也奇跡般地暫時驅散了刺骨的寒意,讓他麻木僵硬的四肢恢復了一絲微弱的知覺。

他強忍著喉嚨和胃里的灼痛,又猛灌了幾大口,用這辛辣滾燙的液體,強行將口中那些刮喉的粗糲食物沖了下去。

一種冰冷、沉重、伴隨著火燒火燎的飽脹感,終于艱難地取代了那噬人的饑餓。

方仙癱坐在冰冷的巖石上,背靠著同樣冰冷的鐵甲,大口大口地喘著粗氣,每一次呼吸都帶著濃烈的酒氣和塵土味。

極度的疲憊如同黑色的潮水,瞬間將他淹沒。

就在他意識昏沉,眼皮重若千斤時,疤臉漢子站了起來,高大的身影擋住了那點慘淡的天光,投下一片沉重的陰影。

他走到方仙面前,蹲下。

那雙粗糙如同砂礫、帶著濃烈酒氣和硝煙味的大手,毫無征兆地伸向了方仙身上那副沉重的鐵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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