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血甲
- 刀與少年
- 西風吹花落
- 8069字
- 2025-07-31 13:04:15
天啟六年的雪落得格外遲,又格外兇。關外的風像磨鈍的刀子,卷著雪粒子,抽打在薩爾滸古戰場的殘骸上。這里早已被時光和遺忘覆蓋了大半,只剩下一些被野狗和烏鴉啃噬過無數遍的白骨,半埋在凍土里,像大地突兀的獠牙。偶爾,一截折斷的銹蝕槍桿,或半片開裂的盾牌,刺破雪被,指向鉛灰色的天空,無聲地訴說著七年前那場吞噬了十萬明軍性命的慘敗。
一片殘破的護心鏡就倒插在一處微微隆起的尸堆之上。鏡面早已被血污、泥土和一層薄冰覆蓋,只留下一道深深的裂痕,自左上斜貫右下,猙獰如閃電。夕陽的余暉掙扎著穿透濃重的云層,恰好落在這道裂痕上,仿佛點燃了鏡中殘存的記憶。
鏡面左半,光影扭曲晃動,映出一幅倒懸的景象:一面殘破的明軍龍旗,金色的龍鱗黯淡無光,正緩緩沉入一片冒著氣泡的黑色沼澤。旗桿頂端的銀箍,在最后一縷光線中閃爍了一下,隨即被一只粗糙、戴著碩大瑪瑙戒指的胡商之手撬下,貪婪地揣入懷中。
鏡面右半,景象驟然拉近,清晰得令人窒息。血泊里,一個身披重甲的將領正在掙扎,那是遼東總兵賀世賢。他頭盔早已不知去向,花白的須發被血和泥黏在臉上,胸膛劇烈起伏,每一次呼吸都帶出大團的血沫。他的眼神如同瀕死的猛虎,死死盯著鏡面之外某個虛無的點。他用盡最后一絲力氣,將半塊沉甸甸、刻著虎紋的青銅虎符,狠狠塞進胸前這副殘甲側面的縫隙里。血從他指縫間涌出,染紅了冰冷的金屬。他的嘴唇翕動,發出的已不是人聲,而是如同破風箱般嘶啞的、瀕死的低吼,每一個音節都帶著血沫:
“袁督師……護住……山…海關!”
這嘶吼仿佛帶著某種不祥的魔力,引得嵌入他身體的鐵甲片嗡嗡共振,發出低沉如嗚咽的悲鳴。一股溫熱粘稠的液體,帶著濃烈的鐵腥氣,順著甲片的邊緣流淌下來,滲入冰冷的土地。護心鏡的裂痕深處,似乎有微弱的紅光一閃而逝。
夜色如墨汁般迅速洇開,冰冷的雨點開始砸落,沖刷著賀世賢臉上凝固的血污,也沖刷著那副承載著絕望囑托的殘甲。雨水流進甲片的縫隙,帶走僅存的溫度。當賀世賢眼中最后一點光芒徹底熄滅,他的身體變得和身下的凍土一樣冰冷僵硬時,那副鐵甲仿佛也耗盡了所有的生機,只剩下冰冷的金屬外殼,在夜雨中默默吸收著這片死亡之地最后的寒意。一種更深沉、更陰冷的東西,開始在這冰冷的鋼鐵深處沉淀、凝結——那是無數戰死者的不甘,是對潰敗的切齒之恨,是對山海關那頭隱約咆哮的威脅最原始的恐懼。鐵銹,如同凝固的黑色血淚,在甲片連接處悄然滋生蔓延,成為這副甲胄永不磨滅的記憶刻痕。
時間跳轉到崇禎十四年的冬天,北京城。
皮帽胡同深處,“恒昌典”當鋪的厚重棉布門簾隔絕了外面凜冽的寒氣,卻隔不斷空氣中彌漫的恐慌。一燈如豆,昏黃的光線在油膩的柜臺和堆積的雜物上跳動,映著掌柜那張刀疤縱橫的瘦臉。他姓刁,人稱刁三爺。此刻,他枯瘦如鷹爪的手指正捏著一塊從殘甲上卸下的護心鏡,對著油燈反復端詳。鏡面那道貫穿的裂痕在昏光下如同一條僵死的蜈蚣。
“遼東精鋼?”刁三爺的聲音沙啞,帶著一絲刻意的不屑,“嘖,年頭不對了,老物件。成色還差,裂得這么透,修補都難。現在嘛……也就值個三錢銀子頂天。”他掂量著冰涼的金屬,作勢就要往旁邊一堆雜物里丟。
就在護心鏡即將脫手的剎那,他枯瘦的手指猛地一頓。昏黃的油燈火苗舔舐著冰冷的鏡面,鏡背那粗糙的鑄造紋理似乎……有些不同尋常。刁三爺渾濁的老眼驟然閃過一絲精光,他不動聲色地將鏡背湊近油燈更近些,幾乎要貼上那跳動的火苗。
一股微弱但清晰的暖意從鏡背傳來。隨著溫度的細微上升,鏡背靠近裂痕根部的一處不起眼的凹槽里,竟有極其纖細的線條緩緩浮現、加深,如同被無形的筆描繪出來。那是八個蠅頭小楷,深深刻在金屬的肌理之中:“山河裂處金鱗重開”
刁三爺的呼吸瞬間屏住,捏著鏡片的手指關節因用力而泛白。刀疤在跳動的光影下顯得更加猙獰。這八個字,帶著一股難以言喻的兇煞之氣和隱秘的狂悖,像冰錐刺進他的眼底。
就在這時,隔壁賭坊“聚寶盆”里,猛地爆發出山呼海嘯般的嘶吼,瞬間撕破了皮帽胡同的壓抑寂靜:
“破城了!洛陽破城了!李闖王打進福王府了——!”
這聲浪如同巨石投入死水,整個胡同瞬間炸開了鍋。當鋪的門簾被粗暴地掀開,冷風裹著雪粒子狂灌進來,幾個伙計和當客顧不上別的,一臉驚惶地擠出門,隨著洶涌的人潮奔向胡同口張貼告示的地方。呼喊聲、腳步聲、議論聲、婦孺的哭聲混雜在一起,匯成一股恐懼的洪流。
就在這混亂爆發的瞬間,當鋪內光線劇烈明暗交替的陰影里,三只手,快如鬼魅,幾乎不分先后地按在了柜臺上那副殘破的甲胄上!
一只手從刁三爺身側的陰影里閃電般探出,袖口下寒光一閃,一枚細小的袖箭“咔”地一聲,精準地卡進胸甲邊緣一個不起眼的環扣縫隙里,如同毒蛇鎖定了獵物。
另一只手則來自刁三爺對面,一個裹著厚實皮襖、商人打扮的中年人。他的指甲修剪得異常整齊,此刻卻以極快的速度,極其隱蔽地在護心鏡那道裂痕的邊緣以及鏡背剛剛顯字的位置輕輕刮過。指甲縫里瞬間嵌入了一點極其細微的金屬粉末——那是拓印暗紋的古老手法。
第三只手最小,也最臟。它從柜臺下方骯臟的地面上猛地伸出,布滿凍瘡和污垢的五指,如同溺水者抓住最后的浮木,死死攥住了甲胄前襟靠近領口的一處縫隙。那里,不知何年何月卡進去的半粒發黃霉變的糙米,幾乎和甲片同色。隨著這只手的攥緊,一聲沉悶如雷的轟鳴,從這只手的主人——一個蜷縮在柜臺下陰影里的瘦小身體內部爆發出來。
“咕嚕嚕——咕——!”
那是胃袋在極度空虛下發出的、令人心悸的咆哮,是饑餓最原始也最猛烈的吶喊。
“哐當!”當鋪房梁上積年的灰塵被外面洶涌的人聲震動,簌簌落下,在昏黃的燈光里形成一道迷蒙的灰簾。那副殘破的甲胄,就靜靜躺在柜臺明暗交割的光影線上。袖箭的寒光,商人指甲刮過的痕跡,還有那攥緊甲片、因用力而指節發白的小手,都被這落下的灰塵短暫地籠罩。鐵甲沉默著,如同古墓中沉睡的兇兵,冷眼旁觀著圍繞它展開的明爭暗奪,以及門外那個正在加速崩塌的王朝。
方仙把自己更深地縮進關帝廟供桌下的陰影里,仿佛要擠進那冰冷磚石的縫隙中去。破廟四面漏風,神臺上泥塑的關帝爺早已金漆剝落,只剩下模糊的輪廓,在窗外透進來的慘淡月光下,像個沉默的巨人。香爐里積滿了冰冷的灰燼,一絲香火氣也無。
他所有的感官,所有的意識,都被手中那半粒霉米徹底攫住了。那是他從那副冰冷鐵甲的前襟縫隙里,用凍得幾乎失去知覺的手指,一點一點摳出來的。米粒很小,帶著濃重的鐵銹和塵土味,甚至能嘗到一絲若有若無的血腥氣。但這都不重要。他像一頭餓瘋了的小獸,用僅存的兩顆門牙,瘋狂地啃噬著這救命的顆粒。霉米堅硬得像小石子,每一次啃咬,粗糙的邊緣都刮擦著他早已被野菜樹皮磨破的喉嚨,帶來火辣辣的刺痛。
就在這時,一種奇異的聲音鉆進了他的耳朵。
嗚……嗚……
低沉,壓抑,斷斷續續,像荒野里受傷野獸的哀鳴,又像寒風穿過破瓦的縫隙。聲音的源頭,似乎正是被他藏在破麻布片下的那副冰冷鐵甲。
方仙猛地停下啃咬的動作,凍得發紫的小臉上滿是驚疑。他側耳傾聽,那嗚咽聲似乎更清晰了,帶著一種穿透骨髓的悲傷,纏繞著他。他下意識地伸出手,顫抖的指尖再次觸碰到冰冷的甲片邊緣。
就在指尖碰到金屬的剎那,一種強烈而詭異的感官錯位猛地攫住了他!
甲片邊緣那刮喉的粗糙觸感,竟詭異地與一股極其溫暖、甚至帶著淡淡甜香的氣息混合在了一起。那分明是……是許多許多年前,在早已模糊不清的記憶碎片里,母親熬煮的、濃稠的麥粥香氣!那香氣如此真實,如此溫暖,瞬間沖淡了喉間的刺痛和鐵銹的腥氣,讓他幾乎要落下淚來。
他眼前一陣發黑,隨即,鐵甲上那些斑駁暗紅的銹跡仿佛活了過來!它們瘋狂地蠕動、蔓延、交織,在冰冷的金屬表面勾勒出一幅巨大而猙獰的圖畫——扭曲的山脈,崩裂的城池,蜿蜒如蛇的河流……那分明是某種地圖!而地圖最北端,那座標識著“山海關”的險峻關隘,在他饑餓得發綠的視野里,竟詭異地扭曲、變形,最終化作了一道深深的、開裂的米缸縫隙!仿佛有無盡的、白花花的大米,正從那縫隙中洶涌而出……
“米……米缸……”方仙干裂的嘴唇無意識地翕動著,口水不受控制地淌下,滴在冰冷的甲片上。
就在他沉溺于這由饑餓催生的瘋狂幻象中時,廟外沉沉的黑夜邊緣,悄然裂開了一道縫隙。
破曉。
一縷極其微弱的、灰白色的曙光,如同試探的手指,怯生生地從廟頂一處破洞斜射進來。這道光柱不偏不倚,恰好穿透了被方仙隨手放在身邊、布滿裂痕的護心鏡!
奇跡發生了。
那道貫穿鏡面的猙獰裂痕,在熹微晨光的精準照射下,竟如同一面奇異的棱鏡!光線在裂痕內部復雜的折射面上跳躍、分解、重組,最終在布滿蛛網和灰塵的廟宇墻壁上,投射出一片清晰的光影圖案!
那并非任何具象的圖畫,而是由無數扭曲、跳躍、充滿力量感的線條和光點構成!它們如同有生命的蝌蚪,在冰冷的墻面上急速游走、碰撞、勾勒!方仙渾濁饑餓的眼睛,被這突如其來的奇異光影死死釘住了。一種源自生命最深處的、對“動”的本能理解,瞬間穿透了他混沌的意識。
這光影的軌跡……這線條的走向……這力量的迸發與收斂……
“鷹……”方仙喉嚨里發出一聲模糊的咕噥。他完全不明白這是什么,但墻面上那光影的起承轉合,那由靜到動、再由動歸靜的每一個瞬間,都完美地契合了他無數次在饑餓中幻想自己化身飛鳥、撲擊獵物的姿態!那是一種為掠食而生的、最原始也最高效的搏殺本能!饑餓帶來的敏銳,讓他在一瞬間就抓住了這光影軌跡的核心精髓——那正是《斷龍吟》秘傳絕技中,最基礎也最兇悍的起手式:“饑鷹掠食”!
一種無法抑制的沖動支配了他。方仙完全忘記了寒冷和胃部的絞痛,他伸出凍得紅腫、布滿裂口的手指,用盡全身的力氣,在布滿灰塵的地面上,對著墻壁上那即將隨著光線變化而消散的光影軌跡,瘋狂地摹刻起來!指甲刮過冰冷堅硬的地磚,發出刺耳的“沙沙”聲,留下歪歪扭扭、卻帶著一股驚人執拗勁道的刻痕。
就在他全神貫注摹刻那最后一筆、象征著鷹喙致命啄擊的凌厲線條時,懷中那副一直沉默的鐵甲,內部突然傳來一聲極其輕微、卻又無比清晰的“咔噠”機括彈動聲!
緊接著,一個冰冷、堅硬、沉甸甸的物件,帶著賀世賢最后的體溫和血的氣息,被一股無形的力量精準地震出,不偏不倚,落入了方仙因激動而敞開的破襖懷中!
正是那半塊刻著猙獰虎紋的青銅虎符!
方仙渾身一顫,摹刻的動作戛然而止。他低頭,難以置信地看著懷里這突然出現的、散發著戰場煞氣的冰冷金屬。指尖觸碰到虎符上深刻的紋路,一種難以言喻的悸動,混雜著更深的饑餓與茫然,瞬間攫住了他幼小的心臟。
破廟的寂靜被粗暴地撕裂。
沉重的皮靴踏碎了廟門口凍結的薄冰,紛亂的腳步聲如同悶雷滾過地面。腐朽的木門被“砰”地一聲踹開,碎木屑和積雪一起飛濺進來。刺骨的寒風如同決堤的冰河,瞬間灌滿了整個空間,吹得供桌上的破布片獵獵作響,也徹底吹熄了方仙心頭因那奇異光影而燃起的微弱火焰。
六個高大的身影堵住了門口,如同六尊從地獄里踏出的鐵像。他們身披深青色曳衫,外罩玄色罩甲,腰挎狹長的繡春刀,頭戴圓頂紅纓氈笠,帽檐下是一張張毫無表情、如同石刻的臉——正是令京城百姓聞風喪膽的錦衣衛!
為首的小旗官目光如鷹隼,瞬間掃過空蕩破敗的廟堂,最終死死鎖定了供桌下方那片最濃重的陰影。他嘴角勾起一絲冷酷的弧度,沒有半句廢話,猛地一步踏前,手中那柄狹長、帶著弧度的繡春刀,如同毒蛇出洞,帶著尖銳的破空聲,“嗤啦”一下,狠狠挑飛了那張沉重的、布滿灰塵的破舊供桌!
木桌翻滾著砸在墻上,發出巨大的聲響,碎裂開來。暴露在冰冷空氣和錦衣衛森寒目光下的,正是蜷縮成一團、懷中緊緊抱著那副殘破鐵甲的方仙!
“袁賊遺甲何在?!”小旗官的聲音如同金鐵摩擦,冰冷刺骨,目光如刀般刮過方仙懷里的鐵甲,尤其在護心鏡的位置停留了一瞬。
極致的恐懼瞬間凍結了方仙全身的血液,連饑餓感都暫時被壓了下去。求生的本能壓倒了一切!在繡春刀冰冷的鋒芒幾乎觸及他破爛衣襟的剎那,方仙爆發出野獸般的嘶吼,身體猛地向后一滾,抱著沉重的鐵甲,骨碌碌滾進了神臺后方那片狼藉的、混雜著積雪和枯草的角落陰影里。
“拿下!”小旗官厲喝。
兩名錦衣衛如狼似虎地撲上。
就在方仙絕望地以為自己下一秒就要被冰冷的刀鋒貫穿時,他懷中緊貼胸口的護心鏡,猛地爆發出一點刺目的寒光!
那光并非持續,而是極其短暫、極其劇烈的一閃!仿佛積蓄了無數戰場亡魂的怨氣與煞氣在這一刻被點燃!方仙的視線瞬間被這強光吞噬,眼前一片慘白。然而,就在這致盲的白光中,奇異的景象在他腦海中炸開:
崇禎二年己巳之變:清軍鐵騎如同黑色的死亡潮水,在慘白的月光下,洶涌地沖破了喜峰口搖搖欲墜的關墻!鐵蹄踐踏著破碎的磚石和守軍的尸體,狼嚎般的呼嘯聲震耳欲聾!而在那崩潰的關隘最高處,一個模糊卻挺拔的身影,身披著與他懷中幾乎一模一樣的殘破甲胄,正奮力點燃最后一座烽燧!沖天的火光映照著那人決絕而悲愴的側臉,正是袁崇煥!
袁崇煥點燃烽燧的動作,與方仙腦海中剛剛摹刻下的“饑鷹掠食式”起手軌跡,在護心鏡寒光的照耀下,離奇地、完美地重疊在了一起!仿佛冥冥之中有無形的絲線將相隔時空的兩個動作縫合!
方仙的身體,在極致的恐懼和這奇異景象的沖擊下,完全被本能支配!他根本來不及思考,幾乎是條件反射般,依照著烙印在腦海深處的光影軌跡和那重疊的烽火動作,身體猛地一擰,雙臂下意識地向外一振一推——正是“饑鷹掠食式”中模擬鷹翼展開、撲擊前蓄力的姿態!
懷中護心鏡那劇烈的寒光,隨著他這個無意識的動作,如同被賦予了生命!光芒不再是散射,而是被鏡面那道詭異的裂痕精準地捕捉、匯聚、折射!一道凝練如實質的熾白光束,如同神罰之矛,瞬間穿透破廟腐朽的窗欞,撕裂昏暗的晨光,精準無比地投射在廟外百步之遙、一座堆滿干燥草料、為驛站馬匹準備的巨大草料場邊緣!
“嗤——!”
干燥的草料接觸到這高度凝聚的熾熱光束,連青煙都來不及冒出一縷,瞬間被點燃!一點耀眼的火星爆開,隨即以燎原之勢,瘋狂地蔓延開去!
“火!起火了!草料場!”廟外遠處,瞬間響起守夜驛卒變了調的、凄厲的驚叫。緊接著,銅鑼被瘋狂敲響,“哐哐哐”的刺耳聲響撕裂了清晨的寧靜。
“怎么回事?!”撲向方仙的錦衣衛動作一滯,驚愕地回頭望向廟外沖天而起的火光和濃煙。小旗官的臉色瞬間變得極其難看,眼神驚疑不定地在方仙和廟外火光之間來回掃視。這火起得太詭異,太巧合!
就在這電光火石、所有錦衣衛心神被廟外大火牽動的瞬間——
“唏律律——!”
一聲高亢嘹亮的馬嘶如同驚雷,在關帝廟側后方驟然炸響!緊接著,一匹通體如墨、唯有四蹄踏雪般雪白的雄駿黑馬,如同從地獄的陰影里躍出,踏碎風雪,狂飆而至!馬背上,一個全身裹在厚重黑色斗篷里的身影,如同夜色凝聚的幽靈!
斗篷人策馬沖入廟門的剎那,右手閃電般揚起!
一道黃澄澄的弧光撕裂空氣,帶著刺耳的尖嘯,射向撲在最前面、正因驚愕而回頭的那名錦衣衛面門!
那赫然是一枚碩大的“永樂通寶”銅錢!
銅錢的速度快得超乎想象!那名錦衣衛甚至來不及拔刀格擋,只覺喉頭一涼!那枚銅錢并未擊中他的皮肉,而是在距離他咽喉皮膚僅有一寸之遙時,銅錢中央的方孔里,一道細小的、閃爍著詭異金屬光澤的金影,如同活物般激射而出!
那是一條金蠶!通體如同流動的液態黃金,頭部卻生著猙獰的口器!它快得如同幻影,“噗”地一聲輕響,瞬間鉆透了那名錦衣衛的喉結!
“呃……嗬……”錦衣衛雙眼暴突,雙手死死扼住自己噴血的喉嚨,發出漏氣般的聲音,直挺挺地向后栽倒。
而就在金蠶鉆出的同時,那枚完成使命的“永樂通寶”銅錢并未落地,反而詭異地懸浮在了半空中!錢身上原本清晰規整的“永樂通寶”四個陽文篆字,如同被無形的火焰灼燒,竟在眾目睽睽之下迅速熔化、流淌!滾燙的銅汁在錢面上扭曲、變形,頃刻間重組成四個殺氣騰騰、筆鋒如刀劈斧鑿般的狂草大字:“替天行道”
這四個字帶著一股開天辟地、睥睨一切的狂霸之氣,在昏暗的破廟里熠熠生輝,刺得人睜不開眼!
“妖人!”小旗官又驚又怒,厲聲咆哮,剩余四名錦衣衛如夢初醒,繡春刀嗆啷出鞘,寒光四射,就要撲向那詭異的斗篷人。
然而,斗篷人的動作更快!他(她)策馬如風,在狹窄的廟堂內竟展現出不可思議的靈活,馬蹄踏碎腐朽的地磚,瞬間已沖到方仙藏身的角落。一只戴著黑色皮手套的大手伸出,如同老鷹抓小雞般,一把拎起還處于極度震驚和茫然中的方仙的破襖后領!
就在方仙雙腳離地的剎那,懷中那副一直死寂的殘破鐵甲,突然發出一連串急促而清脆的“咔噠咔噠”聲!仿佛內部的無數機簧被同時喚醒!沉重的甲胄瞬間解體,胸甲、背甲、護臂、裙甲……所有的部件如同擁有生命般,自動飛起,在方仙身體被拎起的空中軌跡中,精準無比地貼合上去,自動扣合!
“鏘!鏘!鏘!”
金屬部件扣合的聲音清脆而急促,如同為這詭異的場面敲響戰鼓。冰冷的鐵甲瞬間覆蓋了方仙瘦小的身軀,沉重得讓他幾乎窒息,卻也帶來一種異樣的、被鋼鐵包裹的安全感。只有那塊布滿裂痕的護心鏡,并未附著在甲胄上,而是在解體飛起的剎那,化作一道流光,“嗖”地一聲,徑直沒入了方仙破襖下瘦骨嶙峋的胸口!
“啊——!”方仙發出一聲短促的慘叫。一股難以形容的灼熱感,如同燒紅的烙鐵,狠狠燙在他的心口皮膚上!劇烈的疼痛讓他眼前發黑,幾乎暈厥。
斗篷人毫不停留,將穿著不合身鐵甲、胸口劇痛難忍的方仙如同麻袋般橫置于黑馬鞍前,一抖韁繩!
“駕!”
黑馬長嘶一聲,四蹄翻騰,如同離弦之箭,撞開廟門側面的破窗,帶著紛飛的木屑和積雪,沖入外面混亂的風雪世界!
身后,是錦衣衛憤怒的咆哮和繡春刀破空的厲嘯,以及遠處草料場愈演愈烈的沖天火光與嘈雜救火聲。
風雪撲面而來,如同冰冷的刀子割在臉上。方仙被橫趴在顛簸的馬鞍上,沉重的鐵甲硌得他生疼,胸口的灼痛更是火燒火燎。冰冷的空氣灌入肺中,讓他劇烈地咳嗽起來。混亂、恐懼、疼痛、還有那深入骨髓的饑餓感,幾乎要將這小小的身軀徹底撕碎。
就在這顛簸混亂中,他的一只小手無意間抓到了斗篷人鞍袋外掛著的一件硬物。那是一塊約莫兩寸長、一寸寬的慘白色骨牌,觸手冰涼滑膩。
求生的本能驅使著他,方仙死死攥住了這塊骨牌,仿佛這是唯一的浮木。劇烈的顛簸中,他勉強將骨牌湊到自己眼前。
骨牌正面,刻著兩個深陷的、筆鋒剛勁的古篆:“山宗”。
方仙艱難地轉動骨牌,看向背面。
那里沒有字跡,只刻著一面小小的、殘破的旗幟。旗幟的樣式依稀可辨,像是將帥的令旗,但邊緣已經破爛不堪。最觸目驚心的是,旗面上代表姓氏的那個巨大“袁”字,竟被什么東西蛀蝕得千瘡百孔,布滿了細密的孔洞,仿佛隨時會徹底碎裂開來!一股無形的、沉重的悲愴與不祥氣息,透過這蟲蛀的旗幟撲面而來。
胸口的灼痛感并未因寒冷而減輕,反而隨著心跳,一陣陣搏動,如同有滾燙的烙印在皮肉下燃燒。方仙下意識地扒開自己破爛的前襟,借著雪地反射的微光,他驚恐地看到,在自己瘦骨嶙峋的胸膛正中央,心口的位置,赫然多了一個印記!
那并非紋身,而是仿佛從皮肉深處透出的詭異紅痕。形狀酷似一片……龍鱗?邊緣帶著細微的火焰狀紋路,此刻正隨著他的心跳,一明一暗地散發著灼熱的氣息。
就在這時,策馬狂奔的斗篷人似乎微微調整了方向。黑馬載著兩人沖上一處高坡。方仙被顛簸得抬起頭,透過漫天狂舞的風雪,望向高坡之下,荒野的盡頭。
一幅足以凍結血液的景象,撞入了他驚駭欲絕的眼底——
六匹異常高大、骨骼粗壯得異乎尋常的黑色戰馬,正拖曳著一口巨大的、布滿銅綠的青銅棺槨,在雪原上沉默地西行。那棺槨巨大得如同移動的房屋,表面刻滿了扭曲繁復、充滿不祥意味的古老符文。更令人毛骨悚然的是,那六匹雄駿的黑馬……它們的脖頸之上,空空如也!
那是六匹無頭的馬!
斷頸處并無鮮血噴涌,只有一片模糊蠕動的黑暗,仿佛連接著另一個不可名狀的空間。沉重的青銅棺蓋并未完全合攏,一道狹窄的縫隙如同惡魔咧開的嘴。從這縫隙中,垂下數條粗大得驚人的黑色鎖鏈,一直拖曳在深深的積雪中。鎖鏈的另一端,緊緊纏繞、束縛著一卷巨大的、非皮非革、顏色暗沉如同凝固血液的……殘破書卷。書卷的封皮一角,在狂風中偶然翻起,露出三個仿佛用無數細小冤魂凝聚而成的、散發著幽暗紅芒的篆字:《斷龍吟》
這幅無聲的、夢魘般的畫面,帶著絕對的死寂與不祥,烙印在方仙的視網膜上,深深刻入他幼小的靈魂深處。風雪呼嘯,天地蒼茫,唯有那六匹無頭馬拖著沉重青銅棺西行的輪廓,在雪原盡頭漸漸模糊,最終徹底消失在地平線翻涌的灰暗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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