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一回臥冰求魚

景泰元年八月暑氣還未消散，瓦剌人就送回了太上皇，太上皇在瓦剌人手里足足呆了快一年了，里面少不了眾多的周旋，太上皇回來了就被景泰帝囚禁在南宮居住，畢竟一個做過俘虜?shù)奶匣室呀?jīng)毫無反抗的力量了，京城已經(jīng)恢復(fù)繁華了。本來這件事也就過去了，只是又一件事，實在讓人有點微詞，那就是所有人基本見不到太上皇，這其實也是可以理解的。

錦衣衛(wèi)鎮(zhèn)撫司的工作很重要，畢竟現(xiàn)在國有兩君主，但是誰都知道那太上皇的時代是過去了，雖然正統(tǒng)帝與景泰帝年齡相仿，但是如今國君是景泰帝，這歷史上從來沒有人會主動退位的，少不得這鎮(zhèn)撫司又多了個差事。作為皇帝直屬的機(jī)構(gòu)，他們的權(quán)力的確不一般。

東宮太子朱見濬等到了父皇的回來，但是卻沒見到父皇，甚至連母親周妃和兄弟也很久沒見到了。汪皇后對他的照顧的確很是周全，讓孫太后也很放心，周圍的一切都在變，雖說是三四歲的孩子，應(yīng)該是天真漫爛的年紀(jì)，可偏偏開始整日擔(dān)心了，也不知為什么太子見濬常常會獨自哭泣，而宮人們往往安慰不好他，孫太后如今的重心已經(jīng)不在這個太子身上了，畢竟太上皇回來了，她最擔(dān)心的當(dāng)然就是景泰帝對自己的兄長不利，好在朝堂之上的一班臣子還都是正義之人，尤其于謙掌握著兵權(quán)。

“貞兒回來了看太子了！”見濬盼著萬貞兒呢。至從萬貞兒調(diào)走，她也會偶爾來看自己，每次來總給自己帶些外面的玩意，給宮女太監(jiān)帶些禮物，那照看自己的項女官也不會阻攔，在宮里誰都知道貞兒是孫太后的人。孫太后做了那么多年的太后，宮里的人還是敬畏她幾分的。

“貞兒姑娘。”項靈兒迎了出去。

小孩子就喜歡有人來看他。

“貞兒，你可以四處走，你知道什么時候太子能見到上皇呀？”奶娘問道。見濬的手繞在了貞兒的脖子上：“貞兒，你見我父……父皇過嗎？”

回來的太上皇，貞兒的確沒見到過，聽看守的錦衣衛(wèi)說，皇上不準(zhǔn)大臣去打擾太上皇，如果有人接近他，都要向上面匯報，自己怎么可能見到太上皇，就是孫太后也不過才與他見了兩次面，孫太后其實也不敢去見他，怕引起當(dāng)今皇帝的疑心，皇帝當(dāng)然怕的就是大臣們會嫌棄自己，太上皇的勢力壯大。自己知道的都是從別人那邊得來的。

袁彬，就是那個在瓦剌陪著太上皇的袁彬，回到京城后被授了試百戶的官銜，調(diào)離了太上皇身邊，也沒再見過太上皇。他剛回來的時候，眾人也在酒樓專門為他接風(fēng)，大家就是好奇那太上皇在瓦剌人那邊的事情，他那時候談起太上皇如何讓瓦剌人折服的事還是很興奮的，只不過這兩月下來，他也不怎么說了。袁彬現(xiàn)在也是到了鎮(zhèn)撫司，只不過景泰皇帝一直對她有戒心，這就一直讓他閑著。有私下里時也找些人抱怨。

“我沒見過，不過奴婢聽說他挺好的，被安置在南宮……”貞兒說道。

“我能去見嗎？”太子說道。

貞兒看了看身邊的項女史，那女官搖了搖頭。

“貞兒，你能出去的時候，給我父皇送上我的心意嗎？他們說再過幾天就是我父皇的萬壽節(jié)了……”

小小年紀(jì)就知道給父親送禮物，貞兒看著項女史，那項女官說道：“我就是隨口說說的，我聽說百官想為太上皇慶祝，所以就多了句嘴，沒想太子竟然記住了。”

“我也并不能幫你。”貞兒說道，“我最多只能幫太子你帶點小東西進(jìn)宮。”

“那也是……”見濬抬頭望了望天空，“我要是鳥兒多好，聽說外面有好多玩的。”

貞兒又盯著項靈兒了，項靈兒連忙說道：“太子，這是規(guī)矩，不過等太子再大些，就可以出去看看了。”

“我要貞兒陪我，貞兒明個再走行嗎？”太子還真退而求次了。

“貞兒姑姑，你有空嗎？要不陪他一晚。”項女史說道，“皇后那邊我去說。”這宮里的宮女太監(jiān)是不能隨意在別處留宿的，不過人多了，那些人也管不了那么多了，太子這里進(jìn)出本來就不嚴(yán)，畢竟他還是個小孩。

貞兒點了點頭，太子很高興：“貞兒，陪我一起吃飯去。”

太子的菜飯本是由專門人做的，如今宮里的人手緊張了，這才改成了東宮外的大廚房送過來。送來的時候往往飯菜都已經(jīng)涼了，有時再在東宮小廚房由宮女太監(jiān)熱一下。貞兒親自把菜拿到了小廚房。

“有味！”貞兒在飯菜里聞出了異味。項靈兒連忙說道：“我也覺得今天的飯食有些不一樣。”

“就讓太子吃大家的吧。也不差這一口。”貞兒說道，“我覺得太子入口的東西還是小心點好。”

貞兒取過一張油紙，把味最重的那碗菜肴中的一小塊肉裹了起來。

“貞兒姑娘，你做什么？”項靈兒問道。

“我讓人查查，興許可以告那些奴才做事馬虎。”貞兒說道。

“會不會連累我們？”項靈兒問道。這個問題貞兒也不知怎么回答，往往宮里要是出了大事，受罰的不僅僅是幾個人。

“那你們怎么辦？這些奴才有一就有二，太子要是有事怎么辦？”貞兒說道。

“不瞞貞兒姑娘，其實我們東宮的人現(xiàn)在都沒膽子說，有一回，大家都吃到了不潔的食物，上吐下瀉的，好在那天太子吃的是皇后帶了的糕點，才平安無事的。”

“小廚房有柴火，如果有錢……”貞兒小聲說道，“托采買的公公可以弄點米面，要是哪天菜飯真不干凈，大家都不用挨餓了。”

其實有錢在宮里的確是會好很多。項靈兒點了點頭。

吃過晚膳，貞兒沒有離去，項女史的故事很多，其實不僅僅是小孩子的太子愛聽，宮里的人都喜歡聽，都說識字能讀書好，這宮里的太監(jiān)宮女讀書雖說是允許的，但是絕大多數(shù)沒有那個福氣，聽別人講講書里的故事倒也很不錯。項女史的故事可都是有典故的，皇后讓她給太子啟蒙，她今天說的是臥冰求魚的故事，說的是事情出自《晉書》。

王祥的父親王融，娶了高平的一個薛姓女子，然后生了王祥。可是在王祥很小的時候，母親薛氏就死去了，于是王融二婚，娶了一位廬江地區(qū)的朱氏。這位姓朱的女子，本來對王祥也勉強(qiáng)過得去，可是沒一兩年，朱氏生了自己的兒子王覽，自然王祥就靠邊站了。

朱氏對王祥很不好，經(jīng)常刁難王祥，指揮王祥干這干那。王祥沒有怨言，默默的做著。有時候連同父異母的弟弟王覽都看不下去母親折磨哥哥，總是和王祥一起做事情。可是朱氏看到親生兒子都對自己有意見，就更加生氣，加倍的懲罰王祥。后來，王祥終于長大結(jié)婚了，可是成家之后，升格成婆婆的朱氏對王祥的老婆也橫挑鼻子豎挑眼，隔三差五的找茬。弟弟王覽的老婆也看不下去，經(jīng)常幫著苦命的嫂嫂。于是，全家的壞人就只有朱氏了。朱氏很郁悶，說，要想獲得自己的原諒也可以，但是自己想吃魚，如果現(xiàn)在能夠抓到一條新鮮的江里的魚，就原諒?fù)跸椤Ｍ跸楹芨吲d，于是跑到河邊，“祥解衣將剖冰求之”，然后再抓魚，沒想到冰破之處，兩條魚自己跑了出來。

“項大人，后來……后來……那朱氏有沒有明白自己錯呀？”太子忍不住問道。

“書中沒寫。”項女史說道。

太子傷心了，貞兒說道：“項大人，你也應(yīng)該說個喜慶點的呀。”

項女史尷尬地說道：“都怪是我想地不周全。”

貞兒輕聲說道：“太子殿下，眾人都認(rèn)為朱氏做錯了，其實管不管朱氏后來有沒有善待他，可是公道在人心，那朱氏要是不改變態(tài)度，就會被世人唾棄。”

被世人唾棄，僅僅是被人說幾句，可世人也有被蒙蔽的時候，貞兒想到了歷史上有多少被冤殺的，他們的冤屈也許就是幾世也難以洗清。

“貞兒姑姑說得對，”項女史說道，“人間畢竟正氣在，如今大明一番欣欣向榮情景……”

“項大人，我覺得你不應(yīng)該再縱容那廚房的幾個人了，這層窗戶紙，我?guī)湍阃逼疲枪适吕锏聂~根本不會自己跳上來，那需要有人幫一把。”

項女史突然明白了，她點了點頭，看來太后身邊的貞兒姑娘是不肯放過那些為難東宮的人了，只是擔(dān)心她的力量不夠。

“姐姐，會不會連累你？”

“不用怕。”貞兒說道，“這宮里太老實了也不行。大不了就是挨頓板子，總比被他們活活餓死好或毒死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