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兩個人的樹洞
- 你是遠去的鳥
- 白清川
- 2772字
- 2018-06-03 11:18:18
那個地方是樹洞。
馬場的前面有一片楓樹林,大都是上一代的人種植的,其中一棵楓樹有著百年的樹齡,據說在懷城建立之前,它就已經生長在這片土地上了。這棵楓樹的主干粗壯,直徑將近三米,數個枝干交錯縱橫,旁逸斜出。秋天的時候,一掛一掛的楓葉火紅惹眼,從遠處看過去,就像是紅透半邊天的火燒云,十分絢爛。
這棵樹的主干部分有一個空洞,不知道是自然形成還是被人特意鑿空做成了樹洞。洞內面積不大,容納兩個三四歲的孩童則剛剛好。
我和寧珂也是無意間發現這棵老樹的,是在八歲那年,下著小雨的季節。
我們舉著一葉芭蕉,踩著泥土“嗒嗒”地跑進楓樹林里。
寧珂拉著我的衣角,猶豫著不肯進去。她低著聲音說:
“哥,下雨天躲在樹下,會被閃電劈到。”
我調整了一下芭蕉葉的位置,讓它更好的遮住寧珂,然后低頭對她說:“別怕,沒有閃電,不會劈到咱們。”
我領著寧珂走進楓樹林,頭頂密集的樹葉形成了一道天然的屏障,為我們遮住了不少雨水,只有偶爾幾滴從樹葉上滴落,掉在松軟潮濕的泥土里。
我們一眼就看到了那棵老樹和那個樹洞,于是我們走過去,想要躲在樹洞里。但它根本盛不下兩個八歲的孩子,所以我想了一個辦法。
我把芭蕉鋪在洞口,和寧珂側著身子,面對著坐下,一半的身子在樹洞里,一半的身子露在外面。
我們倆靠著樹洞,抬頭看著紅彤彤的楓葉,寧珂的臉都被映紅了。
我們漫無目的地踩著腳下松軟的泥土,濕答答的,卻有著清新的味道。周圍的空氣也是涼的,但吸進鼻腔里卻舒服。
我們面對面坐著,寧珂把小腿搭在我身上,我們說起了一些無聊又好笑的話,直到寧珂漸漸睡去。
雨停的時候,寧珂醒了,她揉了揉惺忪的眼睛,然后咯咯笑了起來,聲音脆脆的。
我問她在笑什么?
她眼睛里閃著笑意,說她喜歡這個地方。
看她笑得那么開心,我也笑了起來,說:
“我也喜歡?!?
后來我們經常來這個樹洞里,面對面坐著,她有時會把小腿搭在我身上,有時候又盤著腿坐著,我們在這里讀書,寫字,互相提問。這里就成了僅次于鐘樓的地方,直到這個樹洞再也盛不下我們。
……
我飛快地跑向楓樹林,跑向那棵老樹。
落葉在我腳下沙沙作響。
我大聲呼喚著寧珂的名字,聲音在樹葉之間穿梭,卻沒有收到任何回應。
我焦急地跑到樹洞前,卻還是沒有寧珂的身影。
我徹底慌了。
我站在原地,焦慮地四處探看,看得越久,不安就越多。
我爹和劉老師跟著我也跑了過來,四處查看了一遍。
“沒......這也沒嗎?”
我爹喘著氣,聲音有些顫抖。
劉老師也感覺到了不妙,他走到我爹身邊,欲言又止。
他雙手叉著腰,又四處看了一遍,最后嘆了聲氣。
“報警吧?”
我爹點點頭,走到我身邊說:“溫言,我和劉老師去趟派出所,你自己先回家?!?
我不假思索地回答道:“我也去。”
我爹有些急躁地說:“你別去了!”
我倔強地看著他,似乎是他不讓我去,我就會恨他似的。他也意識到了自己的情緒,走到我身邊蹲下,扶著我的肩膀,三番兩次的欲言又止,最后妥協說:“行,你也去。”
……
去派出所的路上,我爹給家里打了個電話,說明了一下情況,我媽問他要不要給老寧說一聲。我爹猶豫了一會兒,最后還是決定先不說。我爹還是抱著一絲希望,他的希望來自于對懷城人的信任,還有對寧珂的信任,這從他幾次寬慰我的話語中能夠感受得到:
“懷城就這么大一個地方,大家低頭不見抬頭見,沒有壞人?!?
“我從小就在懷城生活,小偷都沒見過,哪有敢動孩子主意的?”
“寧珂聰明著呢,哪那么容易被騙走?”
但他的寬慰并沒有讓我感到一絲的安心。
我們剛到派出所門口,還沒走進深處的院子里,我爹就已經喊起來了。
“老王!老王!”
一個中年警官應聲走了出來,跟我爹招招手,打了聲招呼。
我爹快步走過去,老王剛想客套幾句,但被我爹搶先開了口:
“出事了,孩子找不著了。”
老王立即收起了自己的笑臉,嚴肅起來,領著我們往值班室里走。
“哪個孩子?誰家的孩子?”
我爹深呼吸了幾口,平復了一下心神。
“老寧家的,寧珂,喊著你所里的小伙子,趕緊幫著找找吧!”
老王給我們分別倒了一杯水,端了過來,說:“老寧家的?我知道,長得水靈著呢。什么時候不見的?具體說說。”
我爹咕嚕咕嚕喝了幾口,然后跟老王復述了一遍事情的經過。
老王聽完喝了一口水,對我們說:
“行!你們先回去,發動群眾都找找,我喊著所里的人也去找?!?
老王走到值班室門口,吆喝了兩聲。
“小趙,小劉!”
兩個年輕的民警從對面的材料室走出來。
老王朝著他們說:“去把靈兒牽過來。”
“干什么去?”其中一位民警問他。
“找人!老寧家的姑娘丟了?!?
“行,行!”
隨后,老王走回屋里,跟我們說:“不用著急,靈兒鼻子靈,在找人這方面屢建奇功。”
老王豎起拇指,表示對靈兒的贊嘆。
我爹像是忽然想起什么似的,小聲問老王:“這還沒到二十四小時,沒立案就這么大張旗鼓的找人,不會給你添麻煩吧?”
老王嘿了一聲,說:“你這說的什么話?立案明天再立就行了,人得爭分奪秒地找。”
我爹走過去跟老王握了握手,說:“感謝,感謝?!?
……
我們在回去的路上和劉老師分開,劉老師說他去家屬院通知一下各個任課老師,發動大家一起找。
我和我爹到家后,我媽迎了出來,打聽情況。
我爹搖搖頭:“沒找到,已經報警了。”
我爹朝客廳看了一眼,寧奶正坐在沙發上聽戲。
我爹問:“寧娘知道了嗎?”
我媽說:“沒敢跟她說,怕她著急?!?
我爹點點頭,開始自己琢磨起來。
“寧珂這孩子在外人面前有點靦腆,但其實在咱們面前還是挺活潑的,有什么煩心事了也都知道抱怨出來,就算不在咱們面前說,在溫言面前總不會藏著掖著,應該不至于離家出走。”
我媽說:“是啊,這孩子挺活潑的,怎么說不見就不見了呢?”
我爹忽然想起了什么似的,抬起眼睛,走到我身邊問我:“溫言,你跟寧珂是不是鬧矛盾了?是不是你今天在醫院里說她,她不開心了?”
我媽“啊”了一聲,繞到我面前:“溫言,你說寧珂什么了?”
我想了在醫院發生的事情,這可真是個難解的誤會,我不知道怎么跟他們解釋那句罵,也沒有任何心情去解釋,因為我正為寧珂的失蹤而感到萬分焦慮,我有些不耐煩地說:“我都說了,我沒罵她!”
我爹又接著問:“那你倆是不是有什么事沒告訴我們?”
我嘆了一口氣,對于他們的發問覺得有些乏力。
我說:“我倆沒鬧矛盾,我倆要是鬧矛盾了,她干嘛跟劉老師請假說要回家看我?!?
我爹舒了一口氣,神情看上去有些疲倦。
“你倆要沒什么事的話,咱們就得做最壞的打算了?!彼f,“你們先在家里等著吧,我去喊鄰居,咱們一會在橋頭跟老王匯合,今晚上再找不到人......”
我爹沒有繼續說下去,只是嘆了口氣,走出去了。
我也獨自走回了屋里,本來已經快要痊愈的發燒好像又席卷重來了,我的步子有些沉,幾乎是拖著步子走回去的。
我邊走邊想,寧珂到底去了哪?
可我實在想不到還有什么地方了。
這時候,我爹的那句話竄進我的腦袋里。
“你倆是不是有什么事沒告訴我們?”
我想起了昨天。
難道是因為昨天?難道是因為那個吻?
我糾結了,拿不定主意。
我幾乎是癱倒在床上的,我太累了,還沒等自己再仔細想一遍寧珂會去哪,就模糊著睡過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