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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0章 花燈

  • 你是遠去的鳥
  • 白清川
  • 3062字
  • 2020-07-24 22:22:00

那年冬天,寧珂在國外的知名度越來越高,甚至在國內的一些媒體上也能見到關于她的報道。自然,她的空閑時間也就越來越少,而大部分的空閑時間,她又要為一場又一場的演出做準備。我們兩個聊天的時間被寧珂密集的行程壓縮到每天下午兩點的那一小會兒,她剛剛起床,而我則還在午休。除了這個時間之外,我們再也難找到彼此都合適的時間。不過我由衷地為寧珂感到高興,她正在逐步朝著自己的夢想前進,她的面前好像有一條筆直的道路,她只要順著走下去,一切都會水到渠成。

而我則依舊對自己的未來充滿茫然。我從十二三歲的時候決心要做一個作家,直到去年這個夢想破滅,我對未來的計劃和打算好像也隨之幻滅。我每天都漫無目的地過著,吃著老樣子的菜,看著老樣子的電影,對著老樣子的夕陽發呆,心里總彌漫著一層虛無感。

有時候,我喜歡在傍晚的時候,一個人悶著頭在街上游蕩,我把自己置于一個熱鬧的廣場里,或者坐在天橋的臺階上,看著來來往往的人群。天橋對面的一個寫字樓上掛了一幅巨大的海報,是一個英國音樂家近期的巡演公告。那張海報讓我想起了寧珂,或許在遙遠的法國,寧珂的海報也正掛在一座古老的音樂廳內,或者兩年后,我面前的這張海報就換成了寧珂。

我忽然感到,我離寧珂似乎越來越遠了,甚至產生了一種階級的感覺。她將作為一個音樂家存在于這個世界上,而我或許只能成為一個普通的白領,過著一眼就能望到底的平庸無聊的生活。

有時候,我想重新拾起對寫作的熱愛。但我對失敗的恐懼遠超過我的勇敢和堅持。所以我時常陷入到一種進退失據的困境里,一面決定要拿起筆開始寫作,另一面,我又感到這于我而言是一件看不到希望的事情,一股無力感和消極感頓時占據了情緒的高地。

有一天,我正獨自坐在人聲鼎沸的廣場上發呆的時候,冬歌給我打來了一個電話,說有重要的事情告訴我,要我趕快去她的公寓里。

我叫了一輛出租車,趕到了她那里。剛一進門,冬歌就把我拉到客廳的沙發上,然后興沖沖地跑到臥室里,拿了一本雜志放到我的面前。那本雜志叫《青年文學》,我拿起來翻閱了兩頁,然后問她找我來干嘛。冬歌說:“你看目錄。”

我翻到目錄那一頁,看了一遍,還是沒有看出任何端倪,于是又問了她一次。

“哎呀,”她坐到我旁邊,拿過我手里的雜志,興奮地胡亂翻了起來,最后遞回到我手里。

我接過雜志,看了一眼,這才看出了眉目。

冬歌給我看的那篇文章叫《花燈》,一個叫“三白”的作者寫的。這篇文章正是冬歌前段時間讓我寫的那一篇,它所講述的故事,發生在去年的元宵節。那天我和冬歌一起在西平看燈展,散場的時候,我們遇到了一對兒老夫妻。老爺子推著一輛三輪車,車里載著一個老奶奶,身上裹著厚厚的被褥。老爺子推著車沿路走了一圈,一邊走一邊問躺在車子里的老奶奶:“秀英,你喜歡哪一個?”

老奶奶不知為何沒有回答他,只是眼睛盯著那些五花十色形狀各異的花燈。老爺子似乎也沒有在等她的回答,又或許是他在心里已經聽到了她的回答,他把車停到一輛最普通的大紅燈籠前,對車里的老奶奶說:“你喜歡這一個呀?”

他們在原地對著那個紅燈籠看了一會兒,老爺子一直在跟老奶奶說話,我想或許是這個燈籠勾起了他們青年時代的記憶,原來老爺子每年都會帶她來看燈展。

冬歌很喜歡這對兒夫妻,還說來年他們肯定還會來,她要在這里等他們,然后為他們拍一張照片。只是,今年元宵,我們再來的時候,卻只等來了老爺子自己,他仍舊推著那輛三輪車,只是后座變得空蕩蕩的,他的步伐也顯得越發艱難和疲憊。最后,他仍舊停在了去年那個紅色燈籠前,還是站在那個位置,看了一會兒,然后扭過頭,看著空蕩蕩的后座,笑著說:“秀英,再帶你來看一眼。”

那一刻,冬歌緊緊握住了我的手。我感到她的手在輕輕地顫抖,我轉頭看她,她的臉上已經有了兩道淚痕。她緊緊地咬著嘴唇,盡力不讓眼淚流下來,可她無法控制自己的眼淚,它們不斷地從她的眼睛里溢出又流下,直到她的嘴唇也因為難過而發抖。

我對她說走吧,回去吧。

她委屈地抿了抿嘴。我和她走出好遠的時候,她還是不斷地回頭望向那個老爺子。后來,我們走到一片種滿了柳樹的漆黑的小道上時,她忽然緊緊地抱住我,在我懷里大聲哭了起來。我輕輕拍了拍她的頭發,安撫著她的情緒。

從那以后,冬歌再也沒有忘記那對兒夫妻。上個月,冬歌忽然跑來告訴我,請我幫她寫一個故事,關于那對兒老夫婦的故事。

像冬歌這樣無憂無慮,想要什么就能得到什么的人,是鮮有需要請別人幫忙的時候的,這讓我意識到了那年的燈展已經成為了她生命中一個永恒的記憶,一個重要的時刻,于是,我答應了下來。文章寫好之后,冬歌讓我取一個名字,于是我寫下了《紅燈》二字,冬歌看了一會兒,然后拿起筆,在我起的名字下面寫道:《花燈》。

我把這篇文章交給冬歌后,轉眼就把這件事情拋之腦后了,直到這天它再次出現在我的面前。

我問冬歌:“你把它拿去投稿啦?”

“是啊,”冬歌興奮地點點頭,“怎么樣?開心嗎?”

這與我十二三歲時寫出的作品被雜志社出版是完全不同的感覺,那個時候,我只覺得激動和自信,甚至還有一些因此而產生的虛榮。但如今,當我真正想要踏上作家這條路,又倍受打擊決定放棄的時候,這篇文章的出版于我而言更多的則是一種安慰。

我忽然想起某位美國作家說過的一句話,大概意思是:每一位作家,手捧著自己出版的作品時,心里都會覺得是一種安慰。

我點了點頭,說:“開心。”

“更開心的還在后頭,”冬歌拿出了手機給我看,“看見沒,人家雜志社想聘用你,每月都為他們提供稿件。”

我面對這突如其來的驚喜,一時怔住了。冬歌興致勃勃地繼續說道:“你知道嗎?讀者對這篇文章的反響很高,還有人建議你把這篇文章寫成小說。”

“小說?”我笑了笑,搖了搖頭,“寫成小說就太麻煩了,有許多歷史和細節需要去了解和驗證,畢竟故事背景是幾十年前的……”

“沒關系呀,”冬歌打斷了我的話,說道,“我已經認識了這個老爺爺,這篇文章就是經過他的允許才發表的,你要是寫小說,細節都可以去問他。”

看著冬歌這么熱切的樣子,我真的不忍心拒絕她。但我當時著實沒有寫小說的打算,畢竟一部小說需要花費太多的時間,而且我的水平很明顯不足以駕馭這個故事,只怕到時候寫出來讓她失望。

“你知道這位老爺爺的愛情故事有多……”冬歌想了一會兒,“有多傳奇嗎?”

“你寫出來,絕對不得了。”

“那我就更不能輕易下筆了,”我笑著說,“我可不想把這個好故事毀在自己手里。”

“也是,”冬歌看上去稍微冷靜了一點,“咱們現在才十幾歲,連戀愛都沒談過,估計也沒法把他們的愛情完完整整地展現出來。”

我點點頭。冬歌又說:“沒事,那也不著急,你先給這個雜志社投著稿嘛,先練練筆,積累一下經驗。”

我笑著點點頭,說:“謝謝你。”

冬歌笑了起來:“你肯定要謝我,要不是我這個伯樂,你這個千里馬就浪費了。”

從那之后,我又重新開始了寫作,每月按時給那家雜志社投稿。只是自《花燈》之后,我的作品反響都不是很好。冬歌鼓勵我說:“沒有關系,夢想就跟那些路一樣,有下坡路就有上坡路,走過了彎路就會遇見直路,只要一直走下去,終有到目的地的一天。”

現在回想起來,在我成為作家的道路上,如果說泛生是我的啟蒙者,領路人,那么冬歌無疑就是和我同行的人,她堅定不移地陪伴著我,鼓勵著我,十分真誠地對我說:“就算全世界都說你寫的東西不好,我也樂意做你的讀者。”

她的這句話讓我想起了我爺爺曾說過的那句話,那是我剛上大學的時候,他曾對我說:“只要你還有一個讀者,就不要停止寫作。”

后來,這兩句話無數次的在挫敗中拯救了我。在我后來出版的那部拯救我職業生涯的重要的作品中,我在為它作的序中寫下了一句話:

“只要這個故事能被一個人知道,那就是這本書的全部意義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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