舷窗外的云層漸次稀薄，銀灰色的機身穿過最后一層霧靄，下方的城市輪廓在暮色中逐漸清晰。葉佳柔將遮光板推至最底，掌心覆上舷窗的涼意，指尖無意識地蜷縮。身側的小家伙早已按捺不住，小胳膊環住她的脖頸，奶聲奶氣地蹭著她的肩窩：“媽咪，我們是不是快到啦？爹地會不會在機場等我們呀？”

陸麟澤的鼻尖蹭過她的耳垂，溫熱的呼吸帶著孩童特有的甜軟。葉佳柔低頭揉了揉他柔軟的發頂，眼底的光亮像被晚風拂過的燭火，倏地暗了暗：“澤澤這么想見到爹地嗎？”

小家伙重重點頭，長睫像小扇子似的忽閃著，澄澈的眼眸里映著窗外漸清晰的霓虹：“當然啦！我們在巴黎住了三年，爹地一次都沒來看過澤澤。老師說，爹地都會給寶寶講故事的。”他頓了頓，小手輕輕拍了拍葉佳柔的臉頰，“媽咪不想爹地嗎？”

葉佳柔望著他與陸華霆如出一轍的眉眼，喉間泛起微澀。怎么會不想？無數個深夜在設計稿前久坐，無數次在醫院陪澤澤做檢查，她都曾攥著那枚早已磨平棱角的契約尾戒，想問一句為什么。可話到嘴邊，終究成了無聲的嘆息：“想啊，媽咪當然想。”

只是這念想里，藏著太多不敢深究的疑問——這三年里，他是不是早已和凌菲安穩度日？是不是早已忘了那場始于契約的婚姻里，曾有過的細碎暖意？

——

華夏集團總部大廈直插云霄，88層的總裁辦公室里，落地窗外是翻涌的晚霞，將天際染成一片熔金。陸華霆指尖無意識摩挲著鋼筆，目光卻頻頻落在桌角的電子日歷上，屏幕里“葉佳柔今日歸國”的提醒格外刺眼。

三年了。

整整三年，他遣去的人傳回無數次消息，說她在巴黎的設計工作室聲名鵲起，說她帶著個眉眼酷似他的孩子，說她偶爾會在塞納河畔的長椅上坐很久，懷里總揣著一本舊相冊。可他終究沒敢靠近，凌家的掣肘、家族的壓力，還有心底那點不敢承認的怯懦，讓他只能隔著萬里重洋，守著一份早已失效的契約，任由思念瘋長。

“叩叩——”門被輕輕推開，香風裹挾著熟悉的香水味漫進來。凌菲踩著七厘米的高跟鞋走到辦公桌前，香檳色的連衣裙襯得她身姿窈窕，指尖捻著支玫瑰胸針，笑意盈盈：“霆少，晚上有空嗎？玫瑰餐廳的靠窗位我訂好了，那家的惠靈頓牛排你以前最愛吃的。”

陸華霆的目光從日歷上移開，落在她精心描畫的眼線上，語氣平淡得近乎疏離：“不了，今晚有要事。”

凌菲臉上的笑容僵了瞬。這三年來，她靠著“陸華霆白月光”的身份在圈子里游走，好不容易等他松口說“可以試試”，可他眼里的疏離從未淡過。她上前一步，唇角噙著慣有的嬌笑，指尖卻若有似無地搭上他的肩，順勢想往他頸間探：“什么要事呀？連我都不能知道？是不是又要去見哪個合作方？帶我一起嘛，以前你談生意不都愛讓我陪著？”

溫熱的指尖剛觸到他的襯衫領口，陸華霆已側身避開，椅輪在地毯上劃出輕微的聲響。他抬眼看向她，眼底的冷淡像結了層薄冰：“我說了，今晚沒空。”

凌菲的手僵在半空，臉上的血色褪了幾分。她這才驚覺，眼前的男人早已不是四年前那個會對她縱容淺笑的少年。記憶里那個眉眼干凈、會把她護在身后的陸華霆，早已在商場的沉浮和時光的磋磨里變了模樣，而她自己，也早已不是那個能讓他心軟的單純姑娘。四年光陰，足夠讓純粹的喜歡染上算計，讓曾經的心動變成不甘的執念。

“是因為……葉佳柔回來了，對嗎？”凌菲的聲音陡然尖銳，像被戳破的氣球，“你派去查她的人，以為我都不知道嗎？陸華霆，我們才是要在一起的人！她不過是你當年應付家族的工具，一個破產千金，帶著個來路不明的孩子，你還惦記她做什么？”

陸華霆猛地攥緊鋼筆，指節泛白。來路不明的孩子？他望著凌菲因嫉妒而扭曲的臉，突然覺得無比諷刺。這三年里，他刻意忽略的細節在此刻轟然炸開——葉佳柔離開時的蒼白臉色，她藏在袖口里的B超單邊角，還有澤澤那張與他幾乎復刻的小臉……

“出去。”他的聲音冷得像冰，“在我讓保安請你走之前。”

凌菲被他眼底的寒意嚇得后退半步，終究沒敢再說什么，轉身時高跟鞋踩在地板上的聲響格外刺耳，像是在無聲地控訴。

辦公室重歸寂靜，陸華霆抬手扯了扯領帶，胸口的悶堵卻絲毫未減。他抓起椅背上的西裝外套，指尖在手機屏幕上劃過，調出那個爛熟于心的號碼。

三年的等待，三年的自我欺騙，在葉佳柔踏上故土的這一刻，轟然崩塌。他不知道該如何面對她，不知道該如何解釋這三年的沉默，可他清楚地知道——這一次，他不能再放手了。

電梯急速下降，城市的霓虹在玻璃幕墻上流光溢彩。陸華霆望著窗外飛逝的街景，掌心滲出薄汗。他好像又回到了三年前那個雨夜，撞進她濕漉漉的眼眸時，心臟跳得那樣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