哄騙了瓊如許久,白綾夜終于能走到院子里聞一聞外面的空氣。她身上穿著姚瑤過去最喜歡的鵝黃色衣裙,披著藕粉色的斗篷御寒。一頭青絲垂下,隨著微涼的秋風飛旋起來。她輕輕嘆了口氣,看著角落里最不起眼的某一處,那里埋葬著姚瑤的尸體。
四四方方的院子,圈住了白綾夜所有的世界。試想在接下來的一年里她只能困在這里,的確是一時沖動最惡劣的后果了。正感慨良多,只聽身后有腳步聲傳來,她剛轉身就看到姚煦手中卷著一份書冊作勢要打在她的頭頂。她連忙縮起了脖子,閉上眼睛等待這份懲罰,可那卷書卻遲遲沒有打在她的頭上。
白綾夜謹慎地睜開一條小縫,看到姚煦已經將手里的書卷放下,甚是高興的看著她。她松了一口氣,笑著說道,“大哥回來的好快。”
只見姚煦繃著一張臉說道,“我若是回來的慢些,你是不是又要帶著瓊如和素玉去山上的林子里喂你的小白兔。昨日才剛剛昏厥過,今天就敢來院子里吹風,看來我不在府中是沒有人能管得住你了。不過今日倒是沒見你抱著那只兔子,是在房間里么?”
“兔子……那只兔子前幾日在院子里散步的時候就不見了,想是跑丟了吧。”
“丟了也好,以后再不許偷偷地出門上山。我這里還有些書冊要整理到房間里,你趕緊回房去休息吧。”姚煦說著話,抬手溫柔地在白綾夜的頭頂揉了一下。
他滿眼的溫柔盡是對妹妹的疼愛,可白綾夜卻被這種眼神震懾地愣在原地,回過神來已經滿臉通紅。她急匆匆地離開姚煦身邊,害怕被他看到如此窘迫的自己。她快走兩步后轉身看向搬著書冊的姚煦,那身白衣在天光下風華絕代,一時令她看呆了。
難得的一家團圓,霍姨娘在晚膳時特意多做了幾道拿手好菜。這是白綾夜第一次見到霍姨娘,這位總是躲在廚房里忙前忙后、打點上下的廚娘有著一副溫柔似水的皮囊,不似尋常人家的廚娘渾身透著股戾氣。白綾夜想著自己曾經吃過的那些糕點都是由她那雙巧手做成的,不由得對她多了幾分好感。
姚煦見她一直有意無意地看著霍姨娘,便將手中的筷子倒拿,敲了敲她的碗沿,說道,“你不好好吃飯,一直盯著霍姨娘做什么?”
白綾夜眼珠一轉,不太甘心地低下了頭,咬著嘴唇心道,“你這個乳臭未干的小子竟然敢這么訓斥我,要知道我可是算得上你祖宗輩的妖精,借著姚瑤的身份平白無故變成了后輩實在是氣短。等我有朝一日離開這里,一定要好好收拾你一番!”
心里雖然這么想著,但臉上卻表現地格外乖覺,回道,“我沒有盯著霍姨娘,只是這么多好菜一時不知該如何取舍。”
霍姨娘聽她這么說,心里早就樂開了花,連忙地把曾經姚瑤愛吃的菜都端到她的面前。身為修煉的妖精,白綾夜素來都是吃素的,好在過去姚瑤體弱,吃的大多也是素菜。她當著霍姨娘的面把每樣菜都嘗了一遍,這一頓團圓飯才算了結。
飯后沒過多久,白綾夜坐在房里看書,瓊如就為她端來了剛煮好的蓮子百合湯,還有一碗聞著就很刺鼻的湯藥。
“小姐,該吃藥了。少爺回來素玉姐姐就去服侍他的起居了,以后小姐身邊只有我一個人伺候,若是有些事做得不好小姐也不要責罰我才是。”
白綾夜放下手里的書卷,抬頭看著瓊如說道,“我過去何時責罰過你?我現在病已經好了,沒有過去那般嬌弱。你若是有事忙不過來我也不會怪你的,只是這藥明日就告訴霍姨娘不要再熬了,藥方太貴能省些就省些吧。”
瓊如立刻為難地反駁道,“可是這藥是大少爺吩咐一直為小姐熬的,我們可不敢私自做主。”
白綾夜心想姚煦看起來文質彬彬的,平時和姚瑤說話時也是溫柔體貼,為何瓊如竟這么怕他,難道當真是一家之主的威儀?只好起身安慰瓊如道,“你不用擔心,我現在就去找大哥,親自跟他說藥方的事。”
外面的天已經漸漸暗了下來,雖不影響視物,瓊如還是堅持為白綾夜提上了燈籠。穿過花園,在姚瑤房間的對角,遠離了宅院里最吵鬧的地方,湊在綠樹之間反而像是世外桃源一般,這便是姚煦的房間。
白綾夜推開門就看到房中堆積如山的書冊,姚煦穿著一身寢衣正在桌前對燈苦讀。他有些不滿地抬頭瞪著推門的人,發現是白綾夜后立刻換了副神色。他披上外袍,拉著她坐在屋中,整個人的五官都開始軟化。
“瑤兒這么晚來大哥房中有什么事么?”
“我是不是擾到大哥看書了?”
姚煦看了一眼桌上攤著的書卷,笑著擺手道,“無妨,又不是明日就要赴考,陪小妹說話的時間還是有的。”
“我這么晚來是想跟大哥說,其實我身體已經康復了,不需要霍姨娘每天都依著那副方子為我煎藥,我知道那方子里的藥材都價格不菲,大哥你已經不做書院的先生了,日后還要籌措上京的路費,能省些便省下一些吧。”
姚煦的眉頭緊鎖,看著白綾夜目光久久不肯挪開。她看到他眼中涌出的眼淚不停在眼眶中徘徊,但眼神堅毅果敢。姚煦嘆了口氣,雙手抓著白綾夜的肩膀,語氣沉重地說道,“大哥沒有什么能為你做的,這些年也沒有照顧好你。這許多年來多少圣手神醫都說你這病無藥可治,可我偏偏不信,找來了最好的補藥就是希望你能好好活著。可是昨天你在我的眼前昏了過去,我當時多害怕要永遠失去你了。好在上天垂憐,把我的妹妹還給了我。瑤兒,不管這個家還能支持多久,只要有大哥一日,就不會讓你受苦。那副方子是為你續命的唯一機會,我絕不會妥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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