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天之后，依照姚瑤的要求白綾夜在姚家布下一層結界后就帶著她出了這道大門。按照她二人的計劃，從姚瑤最后一次吩咐瓊如和素玉準備茶點到晚膳時分應該是有兩三個時辰的時間。白綾夜在房中用結界布置好姚瑤的身影，只要沒有人推開房門是不會有任何意外的。即便如此，白綾夜的一顆心依舊是七上八下的。

出了家門，繞到窄巷的后面確認四下無人，白綾夜剛準備御風而行、穿風而去，就被姚瑤抓住了衣袖，一臉誠懇的看著她。

“小夜，我已經許多年沒有踏出過家門了，我們能不能先去街市上轉上一圈？”她小心地試探著白綾夜的表情，耳邊飄來不遠處小販的叫賣聲。“小夜你聽到了么？賣貨郎的叫賣聲，我已經很久沒有聽到過這么多人的聲音了，我可以去看看街市么？”

白綾夜看到了姚瑤眼中呼之欲出的自由的快意，這么多年被困在小小的院落里，竟連僅隔著一條小巷的街市也不曾來過。她想著既然姚瑤已經命不久矣，不如就當作送給她一個禮物吧。遂面帶溫柔地說道，“我們只有最多半個時辰的時間，時間到了我就要帶你趕去南山書院的。”

姚瑤笑著更加用力地攥緊了她的衣袖，拼命地點著頭。白綾夜隨手變出兩塊素色的方巾蒙在二人的臉上，這樣也不怕有人會認出姚瑤的身份了。

鎮上的街道熱鬧異常，兩側的攤位擺滿了琳瑯滿目的物件，看的人眼花繚亂。此朝似乎民風很是開放，街上不乏未曾婚嫁的少女一手搖著絹扇與姐妹們攜手同行。白綾夜在前面開路，想在擁擠地巷道里開出一條不那么擁堵的路的確有些困難，可她擔心姚瑤體弱受不得他人的碰撞，便右手拉著她的手，左手悄悄在她身側護了一層結界讓人無法靠得太近。

還未走出兩三步，姚瑤就被周遭的攤位迷住了眼，拉著白綾夜停在那里。五花八門的小玩意兒，樣式新奇的首飾，還有她說不出來是什么名字的東西。她像是一個從未踏出過家門的三歲孩童，看著那些奇奇怪怪的東西迎著微風笑個不停。

就這么走走停停，東瞧瞧西看看，等她二人走出整條街巷的時候白綾夜發現時辰已經不早了。她嘆了口氣，松開姚瑤的手，剛欲開口，就看到她額頭上密布的汗珠，還有眼中無法隱藏的疲憊。白綾夜連忙扶著她坐到一旁，用袖子擦去她額頭的汗珠，用衣擺為她扇起了風。

“你若是感覺不舒服就早些告訴我，我看你這個樣子今日還是不要去了，回府好好休息一下吧。”

姚瑤有些艱難地換了一口氣，她覺得眼前似黑未黑，渾身都透著無力。想來應該是她這一年多都沒有在外面逗留這么長時間，身體確實是有些扛不住。可眼下好不容易得了機會出來，再回去實在是可惜。她強撐著精神，拍了拍白綾夜的手，說道，“沒關系的，已經好了很多，我們現在出發去南山書院吧。”

“可是……你的身體……”白綾夜將信將疑地看著她，她的臉色實在太過蒼白，讓人無法相信她所說的安慰。

“我真的沒事，小夜，再不去南山書院的話就要來不及回來了，別再猶豫了。”

南山書院在鎮中正南的位置，背靠連綿高山，蜿蜒河流自山中而來橫穿書院，將它分為東西兩院。東院是前來求學的學生所住，西院就是先生的住所。而姚煦的房間是在西院里最靠近山腳的一處，路程偏遠，平時沒什么人靠近，倒也清凈。

白綾夜一路駕著云霞而來，緊緊抓著姚瑤的胳膊，生怕她一個不小心墜下去。剛到了南山書院的上空，她就抱著姚瑤跳在房頂上，再輕輕落地。此刻姚瑤的臉色稍有緩解，也令白綾夜有了一刻的放松。她搖身一變將二人身上換上了南山書院學生的衣裳，一邊走一邊打探姚煦的住處。

南山書院風景秀麗，有山有水，恬淡平和，像是遠離世俗的世外桃源。白綾夜走了這許久竟連一個活人都看不見，滿眼的青山綠水好風光，倒是讓她忘記了此行的目的。而姚瑤正四處張望，期待著能在下一瞬就看到大哥的身影。

忽然白綾夜從背后雙手抓住姚瑤的肩膀，似一陣風帶著她躲到一處房屋后。順著她的指向，姚瑤看到了一身素凈白衣方才走出房間的大哥姚煦。

他懷中抱著一摞書冊，抬頭看著頭頂正好的陽光，再看向院中空蕩的書桌，這樣好的天氣是該曬一曬房中的書冊的。他小心地把書冊擺在桌上，一本本地攤開，這樣來回進出了四五趟，總算是把院子里的書桌都鋪滿了。之后他為自己沏了一壺好茶，從眾多的書堆里翻出一本書來坐在廊下細細地看了起來。

從看到姚煦的那一刻起姚瑤便無法控制自己的情緒，她眼中含淚，看著近在咫尺的親人卻不敢上前與他重逢。她心中明了大哥多年的苦讀都是為了能有一日重振姚家門楣，若是被她的病拖累只怕會悔恨終生。可是她這副身子又能再撐多久呢？恐怕根本等不到大哥上京趕考的那一天。

她的身子微微一顫，在要摔倒之前先被白綾夜扶住手臂，急問道，“你沒事吧？”

“沒事。天色也不早了，我們現在趕回去吧。”

“可是你好不容易才來到這里，真的不去和你大哥見上一面么？”

“我若過去與他敘話，又如何解釋自己是怎么來到南山書院的呢？小夜，說句不太中聽的話，你到底是妖精，我不想讓太多人知道你的身份。若是被有心人知道，你一定會有危險的，他們未必有你想的那樣善良。”

白綾夜聽的似懂非懂，回道，“既然如此，就聽你的趕快回去吧。”

姚瑤點點頭，臨走之時目光遠眺掃在姚煦的身上。夏日里的紅花綠葉映襯著院中的景色，垂垂老矣的花瓣迎著勁風落在姚煦翻開的書頁間。他猛一抬頭看到墻角邊稍縱即逝的飄揚的衣擺，他搖了搖頭再定睛一看，發現那里什么都沒有。他隨手夾起落在書頁間的花瓣，將它往風中一拋便消失無蹤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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