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至今日今時,
她仍會恨——
道貌岸然之徒。
這是大三時的暑假,夏蕭沒有回家,
她打算做一個半月的兼職再回去,減輕母親的負擔,
也可以積累資金,下學期可以不用伸手拿錢。
打定主意的她申請了留校。
“媽媽,我這個暑假不回去了。”夏蕭打電話告知母親。
蕭月在那頭只是心疼,女兒的勞累。
夏蕭壓低聲音讓媽媽不用傷心,
“您別難過,等我多攢錢,下個學期要開始實習了,賺到錢就租個房子,您就可以過來我這了?!毕氖挵参磕赣H。
蕭月在那頭應好,卻止不住的淌淚,卻也欣慰,養了個好孩子。
只是誰也想不到,
幾句話,便是天人相隔的開端。
——
蕭逸斐還是沒能考上好大學,連深大也考不上,去了個三流也算不上的院校,
縱使夏青云唉聲嘆氣也改變不了什么,
除了給蕭逸斐添堵外,什么也解決不了。
三流學院便在他家不遠處,
夏青云覺是天賜良機,正好是修復“感情”的良好開端。
彼時,還都是表面和平的模樣——
蕭月的嫂子自蕭逸斐搬過來后,便是也是收拾收拾過來住下,
美名其曰:上大學也是個學生,萬一早戀了呢?
彼時,蕭月正與夏蕭吐槽,
夏蕭趴在床上,看著紙制小說,隨口附和:“還早戀,都二十歲的人了,還早戀呢。”
“唉,”蕭月嘆氣,“你又不是不知道你爸那個人?!?
夏蕭沉默了半晌,轉移話題,然后聊了幾句,
便是和母親道別,掛了電話。
卻忍不住放空自己——內心復雜至極…爸爸,她的父親,
她的好久沒能喊出口,
是的,蕭逸斐為了上岸可是參加了好幾輪的高考,
終于皇天不負有心人,以三百八的成績被一所三流的大學錄取。
當然這一次再不上學,等到畢業怕是得三十歲了。
因此小舅舅不管小舅媽和她父親夏青云的阻攔,硬是讓蕭逸斐上學去了。
而當晚,夏蕭因為暑假兼職,漏接了她父親的一次電話,
再接到時,便被他狗血淋頭罵了一頓,
翻來覆去都是一句話——是她禍害了蕭逸斐,害得他上了三流大學。
從高三到大三,她聽到對這句話生了逆反心理——
“您這么生氣,就像蕭逸斐是你的孩子,而我不是一樣!”她忍不住插話質疑。
電話那頭停頓一下,
片刻之后,她的父親開口:“你在說什么鬼話?!?
說完便是匆匆掛了電話,
她疑惑心生,這是怎么了?
——彼時,她不知,何為一語成讖。
第二日她的媽媽打電話來時,她忍不住說了這件事,
母親沒說什么,掛斷了電話。
后來的后來,如果她知道,這是母親的催命符,定然不會輕易說出口。
這是她們母女之間,最后一通電話了。
如今,她只依稀記得,那是大四的即將開學。
——
這叫她,焉能不恨。
她趕回去時,她的媽媽正躺在太平間里,冷冰冰的,
只有她的小舅陪她來,落著淚,
他似喃喃自語般,說著他姐的辛苦與不易,
無人應答,自顧自的,仿佛抓住了救命稻草般,又似在找出口宣泄什么。
夏蕭不信,她的媽媽怎么會如此死去,悲痛欲絕。
從小舅舅的話語中,她拼湊出一個真相來,
她的媽媽是被一個疲勞過度的司機撞死的,現在這個司機還在看守所里。
一顆心酸澀悔恨,還有悲憤交織著,復雜的交纏在一起,
不知如何是好,她只能俯首大哭。
哭得不能所以間,帶離了太平間也不知道,
只記得,大舅和大舅媽也來了,舅媽嘆氣,抱著痛哭的她說要堅強,
只是,她堅強不起來了,
尤記得過年時,媽媽滿口答應,她以后會陪自己去申城或者是鵬城定居,以后再也不回來了…
只是,她沒有媽媽了,再也實現不了了…
渾渾噩噩間,似乎是不帶腦子,忽而卻清醒了,
這個家,是大舅舅和舅媽還有她大舅的女兒表姐蕭璇在這里陪她的,
她的爸爸呢,她媽媽的合法丈夫呢?
“姐姐,你有看到我爸爸嗎?”夜里,她忍不住發問。
家里的房間,她的舅舅舅媽沒動,
舅舅舅媽住在客廳里,打地鋪,而她則與表姐蕭情住在房間里。
蕭情被問懵了——自從京城里回來,她除去第一日,便再未看到姑丈。
蕭情搖搖頭,說不知道。
“你好好睡一覺,明天我去問問我爸爸媽媽,說不定,他們知道?!保捛樽鹕韥恚o她掖好被子。
眼角帶淚,夏蕭點點頭。
她的父親到底去了哪里,她無從得知,
最后是不想知道了。
清晨,她還未睜開眼睛,
便是聽到外面的交談聲——
“姑姑是怎么出車禍的?”蕭情壓低聲音詢問父母。
夏蕭一個激靈,清醒過來。
“她是去上班的路上,被那個司機撞的。”這是舅媽,好像在吃著東西,邊吃邊回答。
隨即,沉默一瞬,客廳一瞬間靜悄悄的。
“話說,爸爸媽媽,你們就跟我說說,小姑丈去哪了嘛!”幾乎可以想象,蕭情撒嬌的模樣。
她轉移了話題。
“你就當你姑丈去了殯儀館守夜了。”這是夏蕭的大舅。
蕭情忍不住開口:“就當?”她忍不住接道:“這么說來,姑丈沒去守夜嘍?”
沒人回答的時間里,夏蕭恨不得把頭蒙上,最好悶在被子里,
客廳隱隱約約的,傳來——
“這些話,不要在夏蕭面前說?!背聊S久的大舅舅終于開口,
只是他的話語間帶著憐憫。
一句話猶如驚天動地的轟雷,炸得她不知所措。
她好像知道了些什么,只需要一個證據推一把。
蕭情回答什么,她不想知道了,
忍不住的低泣,可是恍惚中,她想起——
以前,也不是這樣的。
兒時,她也曾父母恩愛,她也是沐浴在寵愛的氛圍中,
可是,是什么時候變的呢?
是父親的冷漠,流于表面的關心,暗地里的偏心,
以及母親的抗爭到最后妥協,還是最后的反抗?
她不知該怎么形容,只是幼時和諧的家庭氛圍已經在她十幾歲時,
是在蕭逸斐的到來破碎了,還是說早已破碎了?
或者是那次突如其來的毆打…
她不知,也無從得知。
媽媽的死到底該怪誰的頭上。
或許就如大舅舅說的,
“我妹這倆母女太慘了?!?
彼時,她還不懂,后來懂的年紀,已是最無能為力的時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