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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1章 渡上逢官

卻說灌娘自縣圃下凡來,身負欽定使命。然而,畢竟來到一處新環境,少了縣圃上的規矩,荀灌倒有些不自在。如今,凡間大概不似之前那般昏暗了罷。

荀灌粗略算得當世是晉代,欣慰地笑了。晉是自己的母國,自己對它還是熟悉的。

然而,麻煩還是有的……

荀灌全然不知所處何地,只能毫無頭緒地摸索。尋尋覓覓,荀灌終于找到了一條土路。有路就一定有人!別管是什么人,總會透露些有價值的信息的。

荀灌如釋重負,就地藏在路邊的叢林中,靜候行者。這一帶好多桃樹,泥土又濕又軟。荀灌隱蔽在叢中,貪婪地享受著凡間的自然界。

果然,很快就來了一隊人馬。領頭兒的是一位老先生——一副儒官的打扮,皓須蒼髯,精神抖擻。看起來年事已高,可在馬鞍上筆挺的坐姿似乎彰顯著他的與眾不同。

老者身后跟著一輛推車,車上滿載貨物,扣著個大布篷,滿滿登登。幾個伙計左右護著,生怕掉出貨來。

這是一支貨隊,而且八成是官方的。

荀灌見狀,憂喜交加。碰著誰都好,就是碰著官不好。當年荀灌大顯身手時,正值亂世,晉室于風雨飄搖之際勉強立足江東。此刻,時過境遷,不知眼前這個老官是不是晉臣。即使是晉臣,若他所仕非瑯琊王一派,自己貿然去問,也會惹來禍患的。

空林少人,一陣鴉驚雀躍之后,老者便帶著隊伍走遠了。

荒郊野嶺中人跡罕見,盡管自己不知這支人馬如何,然而,眼下能接觸的,不過只有這一隊人馬了。

荀灌沉沉地思索一番,百般權衡,還是決定跟上前去。即使有禍患,憑那一個羸弱的老者和一班推車的伙計,又能把自己怎么樣呢?

溯轍緩行,荀灌不時便來到長江邊。荀灌不知,這江水便是長江,對岸那頭便是繁華的晉都——建康城。

老者像是在等待著什么,佇立在江邊凝視遠方。伙計們也成幫結隊地消遣娛樂,把貨物圍在中心,馬馬虎虎算是看守罷。

荀灌暗笑,瞧準了機會,化作一顆塵,隨著風就鉆到了那車貨物里。

瞧周圍全是精美的小箱子,荀灌索性又化作一只箱子,卻沒擠得穩當掉出車外,引得伙計們都把注意力集中過來。

“咦?怎么露出來一個?”

“哎呀,貨太多了唄,裝不下……好啦好啦,反正一會兒裝貨,再說罷。”

不一會兒,江邊飄來一艘船。它太大了,一看就是裝貨的。

船頭迫岸,一個船夫跳下來跟老者寒暄著。伙計們也不消遣了,掀開布篷,開始搬貨上船。

“奇怪,這只箱子怎么這么輕啊?”一個伙計手捧荀灌喃喃道。

“不輕能教風吹下來?搬箱子凈挑輕巧的,還舔臉拿工錢……”

“它可上鎖了,指不定是啥重要的東西呢!”

……

荀灌心想,好在給自己添了一把鎖,不然教他們發現自己是空的可就慘了。

荀灌瞧著老者和船夫登船,視線也漸漸被艙門遮蔽。荀灌清楚地感覺到船已經渡起來,就變回真身,躲在艙門后。

少頃,船漸漸停止了擺渡,一陣酒香飄了過來。看來該用膳了。

推杯換盞,酒辭不絕。然而,貪酒的伙計們卻掃了興,有不慎者竟掉下江去。

“你……這酒……”

“這酒性烈。太傅放心,司徒會替您討一個好聽的謚號的。”

“住手!”

荀灌破門而出,教眼前的一幕驚呆了。

船槳雜亂地倒在艙邊,杯盤羹箸零落狼藉,船夫正在船邊兒托著老者半身,老者的青衫已經被船板磨破好多。

“嘿!哪來的村姑,啥時候躲我船里了!”

船夫一邊說,一邊要把老者也扔下水去。荀灌急忙沖上去搶過老者背在身后,順勢把船夫踢下了水。

“敢叫老娘村姑?反了你了!”

荀灌氣不過,把老者安頓在一邊,從腰間抽出一鞭,把船夫又撈回船上,踩著小腿迫使他跪下,反剪著他的手,猛一擊后脖頸子,便索了船夫的命。

荀灌把尸體丟進河里,趕緊過來給老者驗脈,瞧是小毒,便給老者揉背捶胸,點點經脈穴位。不一會兒,老者咳出一口黑血,微微掙開了眼。

“老先生,醒一醒……”

老者醒來,驚訝地瞧著眼前的女子。

“你是……”

“老先生,船夫已經正法,沒事了。”

老者輕輕扶一下頭,見周圍沒有別人,就問:“伙計們呢?”

“民女來遲,沒能救得他們。他們全掉到河里去了。”

“唉……”老者沉沉地嘆口氣,“也罷!還是多謝女俠相救。老夫不勝感激!呃……這茫茫江上,女俠何時冒出來的?”

“實不相瞞。民女躲在這船艙許久,就是為了等一個可信的人托付一件事,此事……非同小可!”

“噢?莫非有什么冤情?”

“不不……其實無冤。只是……”荀灌說著,也作起了戲,捏作惆悵的神色,欲言又止,盡顯無奈。

“女俠只管放心。老夫乃當朝太傅顧庸顧慕常。你只管說,老夫定會助你!”

荀灌趕緊拘禮下拜道:“先生原來是太傅!失禮失禮。民女所言,或許太傅不信,望太傅待民女言畢再作打算。”

“但講無妨。”

顧庸靜靜地聽她講異元神界,講荼教,講縣圃,盡管常識告訴顧庸這些不過是神話罷了。考慮到荀灌嚴肅的神情和她不凡的身手,顧庸還是仔細地把荀灌的話記下來了。荀灌也留了心眼兒,沒有把自己是荀灌的身份告訴顧庸,而是裝作不知所措的上仙,來找顧庸傾訴。

“這么說你是神仙?”

“差不多罷。小仙在凡間行事,多少需要個名號,還望先生賜教。”荀灌說著,拱手禮拜。

顧庸見荀灌言辭懇切,便說:“你我在渡上相識,不妨取個諧音,稱‘杜三’娘,如何?”

荀灌聽后,微微一笑,旋即又稍作愁態:“先生……當真肯幫忙?”

“也算是老夫報得女俠救命之恩了。”顧庸面色莊重,感激之情溢于言表,“待老夫面圣,必將一本奏折呈上,以老夫元老之位,假以圣意助爾行事;若上奏不成,再另謀它法。”

荀灌一聽到“面圣”這個字眼兒,擔心惹荼教察覺,忙說:“此路漫漫,實在不易,先生暗中協助便可,不必……”

“哈哈,老夫還未嘗干過偷偷摸摸的事……”

“先生莫當兒戲。”荀灌趕緊打斷他,“此事務必萬般穩妥,杜三娘方敢行事。”

“好罷,老夫也品味一番暗中行事的感覺罷。老夫歷任五朝,一向光明磊落,此番權當是找點樂子罷。”

“五朝?”

“噢,女俠有所不知。當今天下南北對峙,而正朔在南。大晉于建康立都,據淮水,防北蠻。瑯琊王元皇帝睿襲承宣王霸業,至今已有九世皇帝。老夫幸于永和二年入仕,至今太元十一年已有四十載,仕五帝。非以元老自居,實乃天命使然,幸甚至哉!”

荀灌暗喜,原來自己身處的天下還是司馬睿的天下!荀灌的父親荀崧是司馬睿的人,盡管荀崧所守的宛城是否還在晉室控制下不得而知,但是,憑借這層關系,荀灌覺得眼前的一切都變得順利些了。

江南多雨,此時又是七月,江面上開始跳躍點點雨滴。顧庸聽到稀稀淅淅瀝瀝的雨聲,無奈道地嘆口氣。

“太傅為何嗟嘆?”

“唉,可憐老夫沒有賞雨的情致啊!”

“怎么……”

顧庸擺擺手,示意荀灌不要多言。看來,顧庸不想把自己的憂愁說出去。

“杜三娘明白,請太傅好生休息。”

荀灌拘禮拜別后,便退出艙外。

“太傅?”荀灌自忖道,“多大的官兒不在朝廷里議事,竟這般著急入朝覲見,必然有要事上奏……果真如此,荀灌便助太傅一臂之力。此舟不時便可迫岸。”

荀灌確認顧庸熟睡后,雙手疊掌在胸前推出一團霧氣出來,擊向船艙。這是定氣法,是能讓一個特定的小環境不受外界干擾而保持穩定狀態的法術。

緊接著,荀灌跳出船板,踏水而行,踩著一腳的水花,跳上半空,使了一凝氣訣,將雨水、白霧和些許江水都彌漫在空中,逐漸聚合形成一個老大的水球。

荀灌瞧準了江面上可憐的那一葉小舟,大喊一聲“走!”,便將一摜疾流砸入小舟身后的江面之下。這疾流沖入水下猛然剎住閘,平行于江面朝著東岸猛沖。那葉小舟劇烈地震蕩了一下,仿佛教那疾流馱著,直奔對岸。

荀灌跳上了船。待那疾流弱了恰逢周遭水汽又逐漸濃稠。荀灌穩住江里的暗流,便又跳了起來,使了凝氣訣,借巨大的水球再推波助瀾,送走了小舟好遠。然而,還是不見對岸。

“老天!真不愧是大江!這么寬!”

荀灌正準備再一次使凝氣訣時,卻發現在前方有五只船正向小舟靠過來。

荀灌擔心不妙,便趕緊抽身回到小船上。江上的雨霧還是很大,來船畢竟看不清小舟的樣子。

荀灌剛剛踩穩船板,便聽見對面問話:

“來船可是太傅的船?”

荀灌沒奈何,高聲答道:“正是!”

“怎么是個婆娘?”

“在下杜三娘,蒙太傅恩惠,愿助此行,保其平安。太傅中毒臥榻,正在艙中調養,不便答話。杜三娘遂替而答之。”

“哈哈哈……顧庸老兒!你命大啊!還叫個婆娘來護著你……甭管誰護著,司徒教你死,你活不了!”

“你們想干什么!”

“殺了顧庸!剩下的,全給我當寶貝搬走……包括這婆娘!聽這聲音,人兒長得應該不賴,今晚上讓弟兄們爽一爽!哈哈哈……”

荀灌聽罷,勃然大怒,施法把周遭的霧氣和細雨都收束在兩只手上,瞧準了五只船的位置——原來還是挺精良的船嘛,卻因為雜寇掌舵沒有絲毫相稱的氣質——猛地摜將過去。

好嘛!兩股氣正好砸進五只船前的水里,卻在水里攪出兩股漩渦,飛湍煞流,渦急勢險,黑洞洞嚇破匹夫膽,深幽幽難測漩渦心。五只小船哪抵得過這兇險的摧殘?容不得那些雜寇再多說什么話,便連人帶船卷了進去。

聽著哀嚎和求饒的聲音,荀灌不為所動。要說荀灌定力真強,渺渺江面,唯有這一葉舟穩穩當當留在渦沿兒上。荀灌估計差不多了,便將兩手合在胸前,兩股漩渦也撞在了一起。巨大的渦力撕扯著江水,霎時血肉縱橫,手腳亂滾,一大片摻著骨渣和肉屑的血水漫染一片江。

小舟卻穩穩地浮在血水之上,穩穩當當地緩行,慢慢駛離了血污。

“看來太傅此行兇險,得速速渡江!”

荀灌靜靜地站在船板上,感知長江的河脈后抬起雙臂,一柱水龍卷便沖出江面,穩穩地拖住了小舟。荀灌拿起鞭子,瞧準東方猛抽一鞭,將濃濃霧氣擊出一塊空白。

“走!”

水龍卷像溫順的馬兒聽懂號令一般,托著小舟向東前進。

終于,荀灌遠遠地瞧見岸,便漸漸按下龍卷。待龍卷沉入江面下,小船也離岸邊不遠了。

“糟了!也不知太傅醒沒醒?”

荀灌趕緊把定氣法收回,闖進艙去看。

顧庸正坐在案邊寫著什么。荀灌悄悄地湊過去。

“太傅先生……”

顧庸停下筆,瞧瞧荀灌,說:“呵呵,杜三娘來了?唉,干嘛把老夫鎖在艙里嘛!不過也好,老夫能靜下心來擬奏。”

“太傅恕罪!”荀灌趕緊請罪道,“杜三娘怕驚擾先生休養,故將先生鎖在艙里,望先生恕罪!”

“沒事沒事……噢,船可過半程了?”

“回太傅,快到對岸了。”

顧庸激動地扔下筆,蹣跚地走出艙,看著眼前雄偉的石頭城,不禁眼含熱淚。這是他闊別三年之久的帝都,是他朝思暮想的圣地。本來,在重重阻力下,顧庸明知自己年邁,恐怕回不來建康了,曾經在夢里一次又一次地想象著回到建康的那一幕。可真正再見到石頭城,顧庸卻被一種難以言表的情緒堵在心里。

“老夫……真的回來了……”

荀灌不再打攪他,默默地拿起船槳,一下一下地劃水。荀灌遠遠望著逐漸迫近的石頭城,也不禁觸景傷懷。故國神游,自己離開晉國已有幾十春秋,今天卻不再是以晉人的身份歸國,而是代表縣圃,為仙界辦事而來到晉國作匆匆過客罷了。

于荀灌而言,再無祖國!

“師父!”

一聲驚叫打破了傷懷的意境。荀灌尋聲看去,一個白衣儒士正騎馬徘徊在江邊,激動地揮手。

顧庸捻著胡須,也微笑著揮揮手。

“杜三娘,那位便是當朝司空阮藉,他呀……”

顧庸滔滔不絕地講阮藉的事,摻著濃厚的愛才之心,大多夸贊之詞。荀灌耳里聽著,手卻沒停。不一會兒,船便靠岸了。

阮藉趕緊下馬奔至船前,跪地行禮道:“師父遠道而來,序章礙于公務,未曾遠迎。序章有過,請師父叱責!”

“何過之有?序章可是老夫最得意的門生啊!”顧庸把他扶起,微笑著說。

阮藉杜三娘把船停穩,也下了船。

“哈哈,這位是杜三娘。老夫此行順利,多虧了這位女俠啊!”

“在下阮藉,字序章,多謝女俠相助。”

“哪里的話。杜三娘可受不起啊!”

“序章,你可帶伙計來了?”

“帶了。師父莫急,馬車就備在林中,序章這就把他們叫過來。”

阮藉吹了一聲口哨,林子里便跑出好多馬車。趁著伙計們忙活時,三人聊了起來。

“自從師父領幽州刺史后,雷昀在朝堂上更是囂張至極,謝安遠避朝政,他雷昀還真當自己是下一個權臣了!前些日子陛下突然推崇佛法,雷昀便力捧陛下重修瓦官寺,還命我來督辦。今日陛下剛剛去過寺里禮拜,序章不得不陪在左右。我看,雷昀就是在無限度地討好陛下,禍國啊!”

想起江上的事情,荀灌問道:“雷昀可是司徒?”

“正是,怎么?”

“方才有一伙人打著司徒的旗號要害先生。聽他們言語下賤,民女一時惱怒,便殺之沉于江底。莫非……”

“雷昀欺人太甚!懇請杜三娘隨師父一同入朝,以證人身份揭發雷昀罪行!”

“此事沒那么簡單。”顧庸搖搖頭說,“杜三娘借法術為之,陛下必然不信。”

“太傅先生,民女愿隨您入朝。看得出先生是忠心老臣,杜三娘愿暗中相助,保太傅安全。”

還沒等顧庸回答,就有個伙計過來請他們上車。

“我們車上再談罷。”顧庸捋捋胡須,引杜三娘和阮藉上了馬車。

車隊揚起好長的煙塵,漸漸消失在茂密的樹林里。

奢華的雷府里,雷昀正閑適地品茶。

有個伙計急匆匆地闖進來說:“老爺,壞了,顧庸他……他沒死,已經隨阮藉駕車趕來建康了。”

雷昀把剛剛拿起的茶杯砸在桌上,臉色一沉。

“不可能!”

“真的。其實他該死,但有個奇女子伴其左右,好像保了他一道兒。”

“奇女子?”

雷昀暗忖許久,擺擺手,伙計知趣兒地退下了。

“事情似乎變得越來越好玩兒了呀!好哇,看咱們誰贏!”

雷昀飲盡最后一杯茶,便走向后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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