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皇那邊的確靜靜的,靜得有點怕人,兩扇供人出入的富麗堂皇的紫紅門緊緊閉著,擺放在前面的花籃也不見,更看不到門童。莫非,的哥說的是真?滟秋正伸直了脖子巴望,身體忽然被人重重撞了一下。扭頭望時,一男人從她身邊疾疾走過,滟秋正要訓斥,忽聽男人說:“趕快離開!”
男人的聲音很磁,底音渾厚,質感很強。滟秋對聲音有一種天然的敏感,尤其對有磁性的聲音,男人雖然壓得低,但那聲音卻對她有一股洞穿力。滟秋一直恨自己底音不足,發出的聲音不夠飽滿、圓潤,如果有男人這樣好的音質,她怕是早就出名了。男人身材高大,絕不低于一米八,塊頭也不錯,走路的姿勢筆挺,特別是兩個寬寬的肩膀,非常誘人。酷,真酷!滟秋心里叫道。滟秋一直夢想,有一天能遇到這樣一個高高大大身材魁梧有棱有角的男人,最好他能愛上她,然后帶著她去闖蕩世界。可惜這樣的男人只在夢里出現過,跟了華哥后,這樣的夢她也很少做了。滟秋想喚住男人,看看他前面長得咋樣,還有,憑什么要跟她說剛才的話?一陣聲音響過來,滟秋回頭一望,頓時白了臉。
四輛車從杏林大街開過來,威風十足地駛上了新安街。開在最前面的是一輛悍馬,緊跟著是一輛豪華大奔,后面兩輛奧迪。車隊一駛上新華街,行人便做四散狀,紛紛為他們讓道。四輛車就像四個龐然大物,目空一切地從滟秋眼前駛過去。不用說,第二輛車是皮哥的,聽說他那輛大奔三百多萬,內部裝修就花了一百多萬,玻璃全是防彈的。滟秋只見過皮哥一次,還不是從正面看,只是從遠處看見過他背影。但這就夠了,那個背影留給滟秋太多的遐想,還有感慨。人跟人就是不一樣,這是她當時的想法。后來這想法變了,因為這樣想太幼稚,人怎么能跟人一樣呢?皮哥是誰,他是東州市的二號人物,據說市長見了他也得低頭。姐妹們中間傳著一個笑話,說有次皮哥請一位副市長吃飯,那副市長不知天高地厚,到了包廂,很習慣地就坐在了主賓席上,還拉了拉邊上的椅子,沖皮哥說:“皮老弟,坐。”皮哥笑笑,說:“謝謝市長。”然后眼睛一斜,沖手下遞了個眼神,他身邊最沒情況的一個馬仔就坐在了副市長邊上。皮哥大大方方坐在了副市長對面,也就是最下座。副市長眉毛微微一皺,不知道皮哥玩的是哪出。結果一上菜,副市長才如夢方醒。餐廳服務員拿皮哥這里當主賓了,眼里壓根兒就沒副市長。
四輛車跋扈而去,滟秋看清了一個腦袋,順三,她差點叫出聲來。順三坐最后一輛車里,后腦勺清清楚楚在玻璃里映出來。順三的后腦勺是這個世界上獨一無二的后腦勺,順三小時打架,被人在頭上鏟了一鐵锨,結果,那一片就不長頭發了,結成一個巨大的紅肉瘤。據說順三想過很多辦法,想治好那個紅紅的肉瘤,可惜世上沒那么好的醫生。后來順三走了黑道,那肉瘤居然帶給他無尚榮光,順三不以為恥反以為榮了。肉瘤就是順三,順三就是肉瘤。有崇拜順三者,每次打架都渴望別人也拿鐵锨鏟他后腦勺一下,可惜現在打架沒人用鐵锨,改用刀砍槍殺了。
滟秋恨順三,她不恨皮哥,皮哥沒害她,是順三害了她。滟秋想撲上去,撕住順三,扇他一個耳光。可這樣的想法比白癡還白癡。車隊揚長而過的時候,滟秋還是縮了縮身子,把自己藏在一個垃圾箱后面。等車隊消失,滟秋忽然記起剛才那男人,她再四下望時,男人早沒了影。
奇怪,他是誰?是皮哥的手下,還是?
朵朵帶來一個男人,三十多歲,說是做水貨生意的。東州水貨生意的市場很大,不少人靠這個發財。大到汽車船只,小到手機化妝品,但凡這個世界上有的,都敢往東州賣。就連冒牌的避孕套,也敢裝集裝箱往東州發。男人長得賊精,一看就是那種靠小詭計生存的人,滟秋對這種男人沒興趣,她白了朵朵一眼。
朵朵介紹說:“這位是滟秋,我姐妹,這位是火老板。”
“火石財。”男人弓下腰,做出一副斯文樣,向滟秋自報家門。
他的斯文讓人想到一種叫馬戲的雜耍,滟秋想笑,忍著沒笑。朵朵給她丟了個眼神,意思是讓她對火老板客氣點。對老板客氣其實就是對錢客氣,滟秋跟錢沒仇,于是就客氣道:“火老板在哪發財?”
“小生意,小生意而已。”火老板使勁點著頭說,眼睛,卻死死地盯住滟秋的胸。
又是一個色鬼!滟秋心里恨了聲,臉上卻裝作很開心:“火老板是怕我們蹭啊,放心,朵朵的朋友,我滟秋可不敢蹭。”
“哪里的話,滟秋小姐講話很幽默的,很幽默。只怕我火某想讓滟秋小姐蹭,滟秋小姐還看不在眼里呢。”
“幽默嗎,我咋一點不覺得。”滟秋說著話,將手里的短褲一抖,晾在了衣服架上。滟秋正在洗衣服。
火老板的目光牢牢被滟秋手里的短褲吸住,短褲是黑色的,帶著鏤空,中間關鍵地方,繡一朵白色的月季。
朵朵恨恨地剜火老板一眼,火老板仍沒反應,像是被短褲牢牢吸住了。朵朵只好咳嗽一聲,火老板身子一悸,極不情愿地將目光收回,意猶未盡地咽下口唾沫,臉上表情豐富而又緊張。
“我請二位吃飯,請二位吃飯好不好?”火老板像是打幻想中醒過神,別扭地望住朵朵,朵朵一扭身子,掉個脊背給他,火老板訕訕的,最終還是將目光移到滟秋身上。
一聽吃飯兩個字,滟秋才感到肚子又空又餓。這段日子,她真是虧待了自己,她起身,借著鏡子端詳了自己一眼,天啊,怎么憔悴成這樣,離鬼只差半步了。
“我要吃火鍋,川西壩子那家。”朵朵生怕滟秋先說出地方,急不可待地說。
“好說,好說,滟秋小姐呢,滟秋小姐想吃什么?”火老板不識趣地又問,火老板說話喜歡重復,能重復兩遍的絕不一遍說完。滟秋望著他們兩個,似乎感覺出什么,輕聲說:“隨便。”
火老板急了:“隨便怎么能行,那怎么行嘛,想想,到底要吃什么?”
“我要吃火鍋!”朵朵忍不住了,聲音重重地說了一聲。
火老板臉色驀然一變,不過他仍然頑固地望著滟秋,渴望滟秋能修改掉朵朵的指令,給他一個獻殷勤的機會。
滟秋嫵媚一笑,知道朵朵是吃醋了。朵朵老吃滟秋的醋,因為滟秋實在是比她漂亮,在這個靠臉蛋和身坯吃飯的圈子,長不好就意味著你混不好,好在,朵朵長相還說得過去,要說不足,怕是她那沒有形狀的假胸,讓她的身體打了很多折扣。這點上,朵朵真是沒法跟滟秋比。滟秋傲就傲在那兩座山峰上,要是舉辦美胸皇后賽,滟秋絕對殺得進東州前三。
“火鍋就火鍋吧,我無所謂,不過,川西壩子那地方也太爛了點,怎么配得上火老板。哎,朵朵,上次我們去的那家叫什么?”
滟秋這么一說,朵朵就不好意思板臉了,畢竟是姐妹,板了臉誰都難堪,再說了,火老板什么人,她比誰都清楚。干她們這行的,錢是第一,至于情不情的,那倒是其次。她想了一會,道:“過江龍!”
“對,就去過江龍。”滟秋跟著說。
三個人乘了車,往海洋公園那邊去。車上火老板一再解釋,說他本來是有車子的,可惜他對東州的道不熟,開出來反倒丟人。滟秋心里想,現在有車算鳥啊,用得著這么酸?嘴里卻說:“要說東州的路,朵朵最熟悉了,哪天火老板開了車,帶我和朵朵去兜風。”
火老板立馬響應:“好啊,滟秋小姐可不能耍我,說兜風就要兜風去的。”話還沒說完,火老板哎呀了一聲。火老板跟朵朵坐在后排,滟秋想,一定是朵朵嫌姓火的對她太熱情,掐了他一把。
過江龍人滿為患,跟上次來時一樣,上次是滟秋一個小姐妹請客,那小姐妹傍了一個藥材販子,人雖老點,精力倒很旺盛,而且酒量大得驚人,他一人差點放翻滟秋她們四個。滟秋那次吐了三天,發誓再也不那么不要命地爛喝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