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咳、咳！”樊長生玉白的手指拳成拳抵在唇邊輕輕咳嗽了兩聲，蒼白的臉上暈開一絲淺淺的紅暈，見陸無衣關切地望過來，他笑著擺了擺手極力忍下繼續咳嗽的欲望：“無妨！怎么今天一天都沒有見到你的人影？”

陸無衣見狀從懷里掏出一個巴掌大小的青花瓷小藥罐，陸無衣用小銀勺舀出兩勺放入琉璃碗中，從火爐上取下溫水沖進去，很快一股枇杷的清甜滋味在空氣中飄散開來。樊長生孩子氣地吸了吸鼻子道：“好香啊~”

陸無衣將碗推到樊長生面前，枇杷膏清肺潤燥、更具止咳化痰的功效，雖然知道這對樊長生來說僅僅只是治標不治本，但只要能令他舒緩一時片刻便不枉他這翻辛苦。樊長生含笑喝下去，開玩笑！陸將軍準備的，別說是枇杷膏，就是鶴頂紅他也照喝不誤好伐！

陸無衣見他喝下去心下甚慰，“今天去見了一個朋友。”樊長生聞著陸無衣身上逐漸要被火爐蒸發殆盡的風露的氣息，在暖陶陶的屋子里和喜歡的人漫聊徹夜，樊長生只覺得還沒喝酒就已經醉了。

陸無衣看著樊長生慢慢說道：“他是個大夫，我跟他說了你的情況，他答應我明天過來一趟。情況特殊，我便先連夜趕回來了。”

樊長生心中動容，忍不住將手越過桌子去碰他的手。陸無衣拿慣了刀槍劍戟的手，自然不比樊長生這種嬌生慣養、養尊處優的人，卻也比尋常武人糙漢要好看的多，手骨修長麥色的皮膚下跳動著青色的血管，指尖還有許多細小的傷痕。和樊長生白嫩細膩、沒有沾過陽春水的手形成鮮明的對比。

“無衣，謝謝你為我做的這一切。”

被碰觸的時候陸無衣愣了愣，到底沒有甩開樊長生的手。對于應對這種“感情細膩型”人物，陸無衣顯然沒什么經驗。

“不用客氣。我其實也并不是專門為你才跑這一趟的，我母親在外云游，前些日子捎信回來，說有些東西要我去朋友哪里取一趟。我們閑聊時談及你，他這個人對疑難雜癥特別感興趣，所以才答應過來。”陸無衣毫無保留地耿（扎）直（心）道。

的確是順便。順便趕了個集，隨便相中了一件棉斗篷，在薛韜那里順手拿了一罐枇杷膏而已。陸將軍堅信自己做這一切只是“順便”而已。

樊長生莫名地覺得自己的膝蓋好疼！

“別說了，我都懂。”樊長生按耐住要吐血的沖動，一邊微笑一邊不停勸自己他們家將軍就是這樣的直爽、率真、真性情！

“令堂近來可好？”樊長生親手為陸無衣沏了杯熱茶，雪白的瓷盞繪著風中搖曳的翠袖，底座劃過桌面被推到陸無衣面前。

“尚可。”話雖如此，但能收到母親的信箋和禮物，陸無衣還是很開心的，根本控制不住上揚的唇角。

陸無衣捧起茶盞輕輕呷了一口琥珀色得茶水，君山銀針獨特的香味再唇齒間蔓延開來，即便是平日里只好烈酒的陸無衣也為之一振。

君山銀針素來有“金鑲玉色塵心去，川迥洞庭好月來”之稱，因其成品茶芽頭茁壯，長短大小均勻，茶芽內面呈金黃色，外層白毫顯露完整，形似銀針而得名。極受東陸貴族的追捧。

陸無衣垂下眼簾，這位北陸世子以及左賢王對于東陸的了解，簡直到了令人心驚的地步！而他們對北陸的了解又有多少呢？北陸自上任大君伊爾去世后，北陸大不如從前，東陸得以休養生息。而通過和親聯姻以及互市，這些年來越來越多的北陸年輕人來到東陸生活，越來越多的北陸貴族來著這里定居。看起來很和諧，可誰能保證這不是一場兵不血刃侵略呢？

就算他們這一代人沒有這樣的想法，他們的下一代呢？一代、一代人蠶食下去……

陸無衣想著想著失笑道，那里能管那么遠啊！后人自會有后人的造化，其實他能做的也就只有當下而已。

長夜漫漫，卻無心睡眠，樊長生托腮看著他，眼睛都不舍得多眨一下。陸無衣被他這樣看著也有些無奈，嘆了口氣道：“你這樣看著我做什么？”

“因為我已經一天沒有看見你了啊！”這個嬌撒的真是不著痕跡、清純不做作！樊長生絲毫不覺得這樣做有什么不妥，反而有些沾沾自喜。因為陸將軍就吃這一套啊！

如果小王爺此刻在這里的話，一定會被惡心的連隔夜飯都吐出來！不要臉！一把年紀了還學人家小姑娘（少年）撒嬌賣萌！

果然陸無衣立刻就心軟了，“抱歉，不該讓你等這么久的。”陸無衣有些愧疚地看著樊長生，晚上樊長生沒有束冠，一頭青絲僅用一根絲帶綁著，還有幾綹頭發調皮的從后面溜到了他的臉頰旁，人還是那個清瘦的人，感覺卻同從前不一樣了。往日里樊長生雖然疾病纏身、時常纏綿病榻，可他畢竟久居高位，無論做什么不管是看書、下棋還是喝茶都帶著種淡然的氣勢。接觸過他的人都知道，樊長生看似平易近人，實則卻沒那么好相處。

今夜他卻像是放下了所有的戒備，好像是要向誰敞開心扉一樣，不再藏著、掖著、裝著、端著，肆意地說著、笑著、談著、論著，就像所有普通的年輕人一樣和朋友喝茶聊天、侃大山。

樊長生有意放開自己，大約是今夜的月色太美，所以叫他忍不住想多看看他、碰碰他，聽他的聲音、看他的笑容、嗅見他的氣息、感受他的溫暖。樊長生覺得自己從未如此輕松愜意過，僅僅只是因為一個人，因為他的一句話、一個笑容、一聲嘆息，好像整顆心都融化了一樣。

“我說了，這不怪你。”樊長生眨眨眼睛，端是一副人畜無害的模樣。

陸無衣覺得這時候是應該做點什么了，于是他拋開腦子那些亂七八糟的想法，順從自己內心最真實的想法，伸出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