翠翠被打板子，隨后發賣的事兒，根本就不曾隱瞞，甚至當著一群二三等丫鬟以及管事婆子的面，噼里啪啦地一頓好打。消息自然很快傳到了沈萱的耳朵里，沈萱當即變了臉色。

“終是我小覷了她。”沈萱小聲地感慨道。

“姑娘……”一旁，沈萱身邊的大丫鬟秦桑湊近了一些。沈萱并不喜歡旁人稱呼她“小姐”或者“萱姐兒”，便折中稱呼“姑娘”。

“這兒有五……呃，十兩銀子，你且找人幫著打聽一下，那翠翠被賣去了哪里。若有可能，便用這銀子幫她贖身。”沈萱從隨身攜帶的錢袋里翻出一張面額五兩的銀票，稍稍斟酌了一下后，又添了五兩，隨后遞給了秦桑。

因為庶出的關系，沈萱每月的月利只有三兩，嫡出的沈靜茹其實也不過五兩。只不過額外沈夫人還會另外貼補一份給自家親生的一雙兒女。這一點，遠在京城的沈閣老府后院，甚至可以說整個大齊大部分權貴世家家的諸位少爺小姐，情況都差不多。而這份貼補，大多都是諸位正房夫人從自己個兒的嫁妝里出的，

旁人若想要從中挑出刺兒來，說三道四的還真不容易。這嫡出跟庶出，最大的差距可不就在這娘家上嘛。甚至，姨娘妾室的娘家，都算不上什么正了八經的姻親。

大齊，買賣那下人，價錢其實并不貴。所以沈萱能一次拿出十兩銀子，替那個翠翠贖身，倒也不是不可能。只不過這一次，沈萱還是錯估了一些事兒。

沈靜茹身旁的那位奶嬤嬤，當著整個茹馨苑諸多丫鬟的面，讓粗使婆子結結實實地打了翠翠二十板子后，保證留了人一口氣半條命。而之后，找來了牙婆，將人幾乎等于白送給了那牙婆。唯一的要求，將那翠翠賣去迎來送往的腌臟之地，設定一百兩的贖身銀子。

一百兩的贖身銀子，對于花坊間那些個頭牌，甚至不是頭牌僅僅只是比較受歡迎的花娘們而言，根本不過九牛一毛罷了。當然這些個花娘，要么姿色傾國傾城，要么才華橫溢，琴棋書畫有所精通。但翠翠容貌一般，論學識不過略微識得幾個字而已，別說一百兩，就連十兩都高了。

這價錢，分明就是在給沈萱點顏色，讓她即便拿得出這么一大筆銀子，也要心疼許久，損失不小。畢竟明面上，沈萱一個月只有區區三兩銀子，就算逢年過節還有旁的紅包壓歲銀子什么的，一年到頭也不過五六十兩。

這么一大筆銀錢，讓本就算不得大方之人的沈萱如何舍得。可若是不舍得，那將來，還有誰會冒著這般大風險，被沈萱收買當那通風報信，出賣主子的釘子？

沈府后院，一處并不起眼的小院里，檀香裊裊，帶著非常有節奏感的敲木魚聲。

“姨娘……”穿著一身半舊對襟長衫的中年婦人來到了正跪坐在彌勒佛祖前，敲著木魚，半闔眼的女子跟前，輕聲道。

“如何了，桂嬤嬤？”女子依舊不緊不慢地在那里敲著木魚。

桂嬤嬤半彎著身子，附在女子耳邊三言兩語地便將事兒如數稟告了。女子柳眉微蹙，輕嘆了口氣。

一百兩紋銀，別說沈萱舍不得，只怕那些個官階并不高的小官吏夫人們，也得掂量一二，最終多半舍不得浪費。沒錯了，眼前這位瞧著溫柔，整日大半的日子都靜坐在堂前敲著木魚念著經的女子，便是在沈夫人眼皮子底下成功生下沈萱的羅姨娘。

別看羅姨娘當年不過是陪嫁丫鬟，能趁著沈夫人有了身孕不大方便伺候沈知府時，暗搓搓地珠胎暗結，最終成功抬為姨娘，自然不是那省油的燈。

沈知府自然算不得什么癡情好男人，除了羅姨娘外，事實上后院還有一位不曾生養過的馬姨娘，以及暖被窩的通房丫鬟若干。只是沈知府也不是那種吃了不負責的主，不過被人設計被迫負責到底，跟主動收下這里頭還是有明顯區別的，

所以，如果這意外懷上的若是個男丁，沈知府心里頭即便再是不滿羅姨娘，只怕也會看在兒子的份上，最終選擇原諒。可惜，有些事兒命里是注定的。而羅姨娘當年即便借著肚子抬為了姨娘，到底也因為生產沈萱時遭了罪，很難再懷上孩子。

對于羅姨娘而言，沈萱這個看似放任不怎么在意的親閨女，只怕遠比所看到的還要在意，那是羅姨娘后半輩子盡享榮華富貴的希望所在。

“姨娘，那個翠翠……”不救了嗎？

“救？怎么救？”一個已經毫無價值的廢物，救下來也不過是浪費銀子。羅姨娘不等身側之人將話說完，便懶懶地瞥了一眼，隨后繼續道，“并非我與萱姐兒絕情冷血，那翠翠這事兒分明便是設計好了，等著我與萱姐兒往里頭跳的大坑。旁的也就罷了，我只怕即便砸鍋賣鐵，也未必能將人救下……”

在羅姨娘身邊好歹也跟了好些年的桂嬤嬤沒再說什么，這是顯然察覺到羅姨娘那真正心思。

“嬤嬤，你說那位李解元如何？”羅姨娘并不在意桂嬤嬤心里如何想，而是將話題轉到了李查德這頭。

“老婆子聽說這位李解元年紀輕輕便很有才學，而且人也長得一表人才。怪不得……”怪不得萱姐兒能相中。桂嬤嬤在心里補充道，“唯一不大好的，就是出身差了點，家里頭只是個莊戶人家，雖說家境不算太差，可到底比不得那些個官家。”

“莊戶人家又如何，太祖當年還要過飯哩。”羅姨娘笑道。

“萱姐兒比起大小姐，無論樣貌還是學識都是不差的。只可惜投在我這個出身不高的姨娘肚子里。別看那位何府表少爺口口聲聲說什么非萱姐兒不娶，只怕萱姐兒的出身還是沒辦法成那正經夫人。我自是不愿意萱姐兒再像我這般。”

羅姨娘不緊不慢地繼續道。

“嬤嬤，我們得想法子讓老爺過來一趟才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