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不知宏查兄是否吃得慣面食，這家的面據說還是祖傳的方子。我之前試過兩次，覺著味道還不錯。”因為并非趕集的日子，李查德跟祝有智到食肆時，鋪子里前來用餐的食客并不多。

“兩位公子，快快里面請。”

后廚房，一位腰肥臀圓的中年婦人正在忙碌著。冷不丁的，后院的木門被人推了開，穿著棕褐色短打中年男人率先推門走進了院子，身后跟著個十歲開外的小子，面色有些暗黃，一身六七成新的粗布短打，手里正拎著個竹籃子，瞧著分量并不輕。

“石頭他娘，二丫來了。”

“二丫？”中年婦人眉頭明顯一皺，不怎么耐煩地開口道，“來就來吧，沒瞧見我正忙著嘛。對了，讓你買的東西買了嗎？”

“還，沒……我剛到市集那兒，就看到二丫在那里準備賣魚糕，想著家里不是開著食肆，應該……用得上……”中年男人撓了撓頭，解釋道。許是看到了自家媳婦兒臉色有些微恙，中年男人便沒再繼續說下去。中年婦人順手將手里的長木筷子以及鐵漏勺塞到了自家男人手里，徑直走向那個叫“二丫”的小子。

“大舅母。”

二丫，為了避免不必要的麻煩，特意喚了一身男裝的李玉琇畢竟不是真的十歲孩子，稚嫩的小身板里住著一個成年的芯子。哪怕當年跟眼前這個應該稱呼“大舅母”的胖女人沒打過幾次交道，李玉琇依舊記得她那忠厚老實的大舅舅，娶了個勤勞能干但又潑辣霸道的大舅母。雖說“長嫂如母”，可她的這個大舅母生怕自家男人的幾個弟弟跟妹妹上門來打秋風，占了她家便宜。

“嗯，給我瞅瞅。”徐周氏伸手接過了李玉琇遞上的竹籃子，掀開蓋在上面的布頭，看了兩眼，不以為然地開口道，“我當啥好東西，不就是把魚肉弄成肉糜再上鍋蒸熟嘛，瞧著是不錯總歸免不了那股子魚腥味，還不知道這客人好不好這一口呢，可別把徐家祖傳下來的招牌給砸了。”

徐周氏一邊嫌棄著挑著刺，一邊伸手掰了一塊魚糕放進了嘴里。軟糯嫩滑且鮮美的口感，瞬間征服了徐周氏。徐周氏不禁瞪大了眼睛，暗道：竟，竟然嘗不出一丁點兒的魚腥味，這，這咋做到的？

“罷了罷了，看在老太太的份上，就一文錢一塊收下吧。”

李玉琇抿了抿嘴，抬眼看了一眼旁邊正低著頭在那里撈面條的自家大舅舅，心里不怎么愿意。

一文錢成年男子巴掌般大小一塊，顯然連食材錢都不夠。為了能賣出個好價錢，李玉琇特意跟隔壁會做木匠活的四叔李宏橘定了幾個魚形的模子，所以蒸出來的魚糕是一條條活靈活現的完整鯉魚。事實上，李玉琇特意穿上男裝扮成小子，還將臉跟手的膚色涂黑，一大早地到溱水鎮這邊賣魚糕，壓根就沒想過要借自己外祖家的光。之所以會在市集上遇到自家大舅舅徐大川，真是只是巧合而已。

而徐周氏好歹常年經營食肆，哪怕主要賣的是各種面條，也不可能不清楚眼前這魚糕的價錢。這般開價，還一副吃了大虧的架勢，擺明了就是欺負人，占便宜來著。

徐周氏見李玉琇依舊巴著竹籃子，一副不情不愿的樣子，便不悅地開口道：“怎的，還不樂意了？都說這嫁出去的閨女潑出去的水，有點好東西也不曉得稍回娘家來，孝順一下家里的老太太……”

“好了，慧娘這些年也不容易，好不容易想出個賺錢法子。二丫，別理你大舅母，她就這性子，你的這些個魚糕，大舅都跟你買了。五個銅板一條魚對吧。”

“嗯，若買三塊魚糕，只要十個銅板。”李玉琇偷偷瞄了一眼一旁的自家大舅母，那張富態的圓臉果然陰沉了下來，“那，那個大舅，這魚糕放不了太長時間的，所以還是少拿些吧……”

“沒事兒，就算鋪子里用不到，家里頭那么多人，自己吃也一樣的。你外婆啊，就喜歡吃魚呢。”

徐大川的話音還沒落下，就聽到徐周氏那高八度呼天喊地聲傳了出來：“這日子沒法過了，老娘整日里伺候老的，伺候小的，又要忙鋪子又要忙家里頭。徐大川，你今個兒要是敢買這破爛玩意兒，你，你一個人過吧……”

徐周氏一邊大聲嚷嚷著，一邊撲向了自家男人。李玉琇見此哪里還敢繼續再逗留下去，利索地拿出兩塊魚糕放在了案臺上，借口這是孝順老太太，她那外婆的，便拎著竹籃子，準備離開。李玉琇沒敢走后門，因為徐周氏正堵在那兒，不得已只好從前頭連著廚房的大堂那邊離開。

只是李玉琇不曾想，當她一把掀開那扇小門上懸掛著的布簾，打算匆匆離去時，會跟人撞了個滿懷。

“對，對不起，對不起……”甚是好聞的淡淡幽香縈繞在鼻尖，小臉兒“唰”地一下漲得通紅的李玉琇慌忙后退了半步，掙脫開了那個溫暖的懷抱，隨后低著頭連連道歉道。

“丫頭，不過兩天沒見，你這身打扮是怎么回事？”李查德其實也有些詫異能在此遇到，若不是聽出了李玉琇的聲音，或許也沒可能這么快就將人認出來。

“小，小叔？！”李玉琇抬頭看向李查德，臉上的詫異一閃而過，隨后別扭地將頭側向一旁，嘟囔道：“不關你的事兒！”

李查德聽到李玉琇這般說，沒客氣地拿著手里的紙扇輕輕敲打了一下那小腦袋，淺笑道：“你確定？”

李玉琇抱著頭，瞪了李查德一眼。哼，之前那筆帳，還沒算呢。

李宏查那話音也才落下，就聽到身后傳來徐大川的聲音：“二丫頭，你別走……哎，小茂才公？！”

李宏查愣了一下，不過轉念的功夫，便隱隱猜到眼前這個中年男人是誰。更何況還有隔著布簾，傳進耳朵里的那中氣十足的女子嚷嚷聲也挑明了彼此的關系。

“沒見過這般千方百計占娘家便宜的大姑子，自己個兒不出面，派個小丫頭上門來。有了好東西，也不想著拿點回娘家孝敬一下老太太，還想著把東西賣給娘家收銀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