處理完雜事回到住處,陳默盤膝坐定,從腦海中回憶《青云訣》練氣篇。借著窗欞透進來的微光,他凝神屏氣,依著法訣上的口訣引導氣息流轉。
起初還有些滯澀,丹田內的微弱靈氣像是迷路的小蟲,在經脈里磕磕絆絆。但不過半個時辰,隨著呼吸漸勻,靈氣竟順著既定的路線順暢起來,如細流般循環往復。待最后一縷靈氣歸入丹田,陳默只覺渾身輕快,體內那股若有若無的力量清晰了不少——練氣一層,成了。
他睜開眼,眼底掠過一絲淺淡的笑意。算算時間,陳默來雜役峰兩年了,兩年時光像山間的風,悄無聲息地漫過陳默的骨血。
他不再是那個只到成年人下顎的少年,身量拔了近一個頭,肩背漸漸舒展,褪去了先前的窄薄,雖算不上魁梧,卻透著股結實的勁,是常年修煉出的勻稱。站在那里,背脊挺直,倒比從前多了幾分沉穩的架子。
臉上的稚氣淡了許多,下頜線繃出淺淺的輪廓,嬰兒肥消了,露出清瘦的顴骨。皮膚依舊是被日頭曬透的麥色,眉眼間那層朦朧的霧氣散了些,眼神亮了,偶爾抬眼時,能看出點練氣修士特有的清明。該去找張執事入外門了。
起身拍了拍衣上的灰,陳默摸出管事令牌,徑直往外門走去。守門的弟子見了令牌,沒多盤問便放行。
張執事正在屋前翻看著名冊,聽見腳步聲抬頭,見是陳默,便放下冊子笑了笑:“這還沒到各峰交糧的日子,你怎么跑來了?”
他目光在陳默身上打了個轉,忽然想起什么似的,挑了挑眉:“難不成……你這《青云訣》竟修到‘十三層’了?”
這話帶著幾分玩笑——外門弟子能在兩年內摸到練氣五層已是不錯,十三層除了歐陽鋒這個特殊更是聞所未聞。
陳默臉上沒什么多余表情,只拱手道:“弟子已入練氣一層,特來請執事引去測靈根,好入外門。”
張執事愣了愣,隨即收起玩笑神色,起身拍了拍他的肩:“倒是比我預想的快了一年。走吧,測了靈根,也好給你登記入冊。”
跟著張執事到了一間石屋,屋內半人高的晶瑩玉石上擺放著測靈盤。“把手放上去,凝神即可。”張執事道。
陳默依言將手掌覆在測靈盤上,只覺一股暖流順著掌心涌入。片刻后,玉盤上竟亮起三道光芒——赤紅、土黃、金芒,三色交織,不算格外耀眼,卻也清晰穩定。
“火、土、金三靈根。”張執事看了一眼,點頭道,“算是中品靈根了,入外門足夠了。”張執事心道“還得把情況跟徐長老說下!”
陳默默默記下。耳邊又傳來張執事對靈根的說法:天地間靈根分金木水火土風雷七類,單靈根者為天靈根,是天生的修道寵兒,天生對靈氣親和,修煉速度遠超常人;雙靈根稱地靈根,也稱上品靈根,對靈氣的親和度雖然不如天靈根但也是金丹境的種子,宗門每招收一個,都會鬧出大的動靜;三靈根為中品這在青云宗還是稀少的,四靈根下品屬于常有,五靈根便是雜靈根,修道之路多有阻滯,鮮少能突破筑基,一般宗門會在其修煉后,每三年綜合考核一次,達不到標準就會下放凡間做事;而風、雷二靈根尤為特殊,往往是單靈根,且屬天靈根中最罕見的一類,天生對靈氣的感應與煉化獨具優勢,就像青云宗那位傳說中的宗主玄塵子,便是風靈根修士。
自己這中品靈根,不好不壞,卻也足夠踏進修道的門坎了。陳默收回手,心里反倒踏實了些。
雜役峰還是那個雜役峰,晨霧裹著藥草與汗水的氣息漫過石階,弟子們扛著木柴、提著水桶的身影在晨光里晃悠,與往日并無二致。但今日的空氣里,卻悄悄漫著些不同尋常的意味。
只因僅時隔三年,雜役峰又出了個憑《生根訣》修出了門道的弟子——陳默。這消息像滴墨落進清水,悄無聲息地在相熟的弟子間暈開。
有人蹲在灶臺后添柴,眼角余光瞥見陳默往管事房去的背影,忍不住湊到旁邊人耳邊低語:“你說……這陳默,會不會是下一個歐陽鋒?”
這話一出,旁邊正擦著銅壺的弟子手頓了頓。三年前,正是雜役峰的歐陽鋒,憑著一本《生根訣》硬生生練出了名堂,入外門后一路猛進,如今已是外門弟子里的佼佼者,成了雜役峰所有弟子暗自仰望的存在。
“不好說啊……”擦壺的弟子咂咂嘴,“歐陽鋒可是雙靈根,上品資質。這陳默瞧著平平無奇,未必能比。”
“可畢竟是《生根訣》練出來的……當年誰又看好歐陽鋒呢?”
議論聲低了下去,卻都忍不住往陳默離去的方向望了望。
陳默在雜役院的住處沒什么可收拾的,幾件換洗衣物裹成個小包袱,背在肩上便算妥帖。他先尋到云師妹和趙大壯,把自己要去外門的事說了說。
“先前答應過幫你們留意機會,到了外門我會記著的。”陳默語氣平淡,卻帶著讓人安心的篤定。云師妹紅著眼圈道了聲“陳師兄保重”,趙大壯撓著頭嘿嘿笑:“就知道陳師兄厲害!到了外門也別忘了咱雜役峰的弟兄。”
辭別二人,那只裝靈米的儲物袋已早先還給了張執事。那袋子巴掌大小,黑布縫制,上面繡著簡單的納靈陣紋,在門中雖不算頂尖,卻也值些靈石。張執事接過時多看了他兩眼,沒多說什么,只揮揮手讓他快去。至于雜役院下一任管事,自有張雨峰執事操心,陳默心里隱隱覺得,多半是李虎師兄接任——那人做事踏實,在雜役峰人緣也好。
交代完這些,陳默拿著張執事給的新弟子入門文書,往外門新弟子登記處去。
登記處設在一處青磚小院里,負責接待的弟子正趴在桌前打盹,聽見腳步聲抬頭,看清來人時,臉上的困倦瞬間僵住,隨即浮起幾分復雜。
正是當年在礦洞對陳默嗤之以鼻的那個弟子,名叫劉元浩,身材不高卻顯壯實,眉眼擠在一處,看人時總帶著幾分輕慢的打量,嘴角習慣性往下撇。如今已是練氣三層修為,入山兩年。說起來,他與陳默還是同批進宗,只不過他一入門便進了外門,而陳默去了雜役峰。算起來,陳默用了兩年,才走到他當初的起點。
“劉師兄,我來辦入門手續。”陳默遞過文書。
“是你?”劉元浩接過文書的手頓了頓,眼神里滿是驚訝,“你竟真入了外門?”
他低頭掃了眼文書上的字,看清“中品靈根”和“因《生根訣》修至十三層入門”時,瞳孔猛地一縮。這《生根訣》入門的規矩他是知道的——青云宗自祖師爺起,這才是第二個能憑此法訣入外門的,據說每一個都要被長老記在心上。
“中品靈根……”劉元浩喃喃道,目光在陳默身上轉了轉,心里五味雜陳。自己不過是下品靈根,當年還笑話他一個雜役峰的沒出息,如今人家不僅靈根比自己好,還憑著那本據說粗陋不堪的《生根訣》入了外門,這等機緣,怕是連內門弟子都要羨慕。
他忽然想起什么,心里竟動了點念頭:要不要自己也試試那《生根訣》?
不過這念頭轉瞬即逝。后來他還真找了本《生根訣》練過,結果半月就摸到了十三層,卻半點水花沒濺起來——那法訣簡單得過分,比青云宗的基礎法訣還容易,練了也只覺靈氣滯澀,遠不如正經功法來得實在。此刻再想起,只能暗自搖搖頭,怪自己當初想岔了。
念及先前在礦洞對陳默的輕視,劉元浩心里難免有些不自在。如今正好負責接待,倒能借此彌補一二。
“文書沒問題。”劉元浩很快收拾好心情,臉上擠出些笑意,你剛入外門,能領兩套基礎法衣和一柄鐵劍。全在這了,只見劉師兄從身后的柜子里取出兩套衣物和鐵劍遞給陳默道“這塊外門身份令牌要收好,這是外門弟子憑證,你需要滴一滴血在上面會記錄你的個人信息,一般人無權查看。”
聞言陳默立刻劃破手指滴了一滴血在上面,只見令牌顯示陳默身份青云宗外門弟子,木火土靈根,修為練氣一層。還有一本外門通用基礎功法《凝氣決》,陳默剛想翻開看看,耳邊又傳來劉師兄聲音“我帶你在外面轉一轉,熟悉下環境吧。”
他領著陳默往外走,一邊走一邊介紹,一路走得慢了些,外門的輪廓便愈發清晰。
腳下是青石板鋪就的路,被往來弟子踩得光潤,縫隙里嵌著些細碎的青苔,沾著晨露,看著倒有幾分生機。路兩旁栽著成排的落葉松,樹干筆直,枝葉在頭頂交疊,篩下斑駁的日影,風過時,葉尖簌簌作響,混著遠處傳來的練功聲——“唰”“唰”的破空聲,時而急促,時而悠長,像是給這方天地定了調子。
道旁偶爾能瞧見些石桌石凳,有三三兩兩的弟子圍坐著,有的捧著玉簡低聲討論,指尖還在虛空比劃著法訣;看到劉元浩身邊的陳默,其中一個還略顯好奇道。“現在不是山門收弟子的時間,怎么來了新人?”
轉過一道彎,豁然開朗。眼前是片極大的演武場,地面被碾得緊實,泛著淺黃,邊緣立著數十個木樁,有的樁身布滿拳印,有的纏著厚厚的麻布。場中央,十幾個弟子正練著基礎劍法,劍光連成一片,映得人影忽明忽暗。場邊的兵器架上,鐵劍、長刀、短斧擺得齊整,柄上都刻著外門的徽記——一朵簡化的青云。
往前走庫房則是另一番景象,青石墻砌得厚實,門口守著兩個練氣四層的弟子,腰間掛著銅牌,神色嚴肅。往里望,能瞧見一排排木架,上面擺著疊好的法衣,顏色各異的符箓、各式各樣的法器,角落里還堆著幾袋靈米,袋口敞開著,露出飽滿的米粒,隱隱有靈光流轉。
整個外門就像一口燒得正好的溫水,不疾不徐地運轉著。沒有雜役峰的沉重,也沒有內門的肅然,處處透著踏實——既有少年人揮劍時的銳氣,也有老弟子打坐時的沉靜,連風里都裹著股“往前趕”的勁兒,讓初來的人心里也跟著亮堂起來。“外門比雜役峰寬敞多了”陳默心想。
穿過竹林,可見幾排整齊的石屋,“那是丹房,不過外門弟子只能在每月初一、十五去領些基礎丹藥,想煉丹得找人拜師才行,但煉丹的成本一般你我這樣的承擔不了。”劉元浩提醒道。
往深處走,靈氣越發濃郁。靠近丹房的地方種著些靈植,葉片泛著瑩潤的光澤,有外門的藥童正蹲在地里細心打理,這些藥童也就練氣一二層修為,見了劉元浩,都規規矩矩地行了禮叫師兄。丹房是座高高的木樓,不知有幾層,劉師兄沒說。門窗都透著淡淡的丹火紅光,偶爾有弟子捧著玉瓶出來,臉上帶著或喜或憂的神色——想來是剛領了丹藥,或是煉丹出了岔子。
再往前,是座通體由青石砌成的閣樓,牌匾上寫著“藏經閣”三個字。“一樓是基礎功法和雜記,憑弟子令牌就能進;二樓是中階功法,得練氣五層以上才能進。”據說內門也有一座。
一路走下來,外門的布局一目了然——處處透著規矩,靈氣也比雜役峰濃郁不少,風中都帶著草木與靈氣交織的清潤氣息。
劉元浩說得詳細,陳默只安靜聽著,偶爾點頭,神色依舊平靜。對他而言,這里是新的環境,路還長著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