湖州,大周江浙道首府,典型的江南水鄉城市。城中水網密布,漕運發達,橋梁林立。黃興三年,湖州別駕曾派人專門統計過,湖州城中共有大小橋梁計一千零六十八座,因此,湖州也被稱為“千橋古城”。
寅時末,卯時初,寬闊的河道安靜了短短三個時辰,舟行水中所激起的嘩嘩浪花聲再次響起,古城的夜結束了。
沿河的街道上、跨河的橋梁上出現稀稀兩兩的行人,行人大多是背著包裹或帶著木籃、籮筐的生意人,黑暗的街道中陸續閃起店鋪的亮光。
城北,河流相對較少,是湖州城富人與官員宅邸的聚集區。
作為湖州首富張有財的府邸,張府自然是氣派非凡,即使是在豪宅眾多的城北,也是最顯眼、最突出的那一間。
這座古宅姓張還是從三年前才開始的,在那之前,古宅屬于另一個名門望族。府邸前兩只重達四千斤的石獅子彰顯著主人的地位。
“唉唉唉,這是誰掛的燈籠?都歪了,沒看見嗎?!”
張府總管張合寅時三刻便醒了,此刻指著大門口的紅燈籠,破口大罵。
“總管,是我,是我。”一個下人沖出了大門,停在張合面前,低著頭,眼中滿是畏懼之意。
“你掛的什么燈籠?府里是沒給你吃飯,還是怎么,嗯?”
張合還沒睡醒,心情自然奇差無比,他板著張臭臉,手一揚,啪的一聲,一根粗馬鞭抽在下人瘦弱的身板上。
“啊……”
下人慘叫一聲,捂著身上滲出鮮血的傷口,連連道歉,縮著身子諾諾立在原地,心中雖滿是怨恨,卻不敢表露出來。
“還站在干什么,等我幫你弄?!”
“是,是,總管,我馬上弄,馬上弄……”
張合收起馬鞭,環顧府院內外,張燈結彩,一派喜氣洋洋的景象,他甚是滿意地點了點頭,臉上露出略有些猥瑣的笑容。
老爺立第八個小妾,這小妾還是湖州第三富商的獨女,若是這差事辦好咯,老爺的賞賜定是少不了啊。
一想到這,剛剛還有些飄飄欲仙的張合,狠狠瞪了方才的下人一眼,哼!唯一的敗筆!
下人被他這么一瞪,立時嚇的縮著身子,只敢低下頭去弄燈籠,不敢再看張合一眼。
卯時三刻,天色明亮,旭日東升,街上漸漸熱鬧起來。
張有財是湖州首富,在江浙道中也有些名望,今日他大婚,所請之人非富即貴,他自然是早早梳洗打扮完畢,與張合一道站在門口迎客。
張有財體型微胖,腦袋圓滾,皮膚黝黑,倒不像是富家老爺,倒像是個淳樸老實的農民。
今日,他穿了件鮮紅禮服,更襯的他皮膚黝黑。
“別駕大人大駕光臨,小人有失遠迎!”
張有財挺著略微突出的圓肚,快步走下階梯,臉上笑意融融。
來者是湖州別駕王遠清。
王遠清下馬,手中還拿著馬鞭,向張有財抱拳道:“哎喲,勞煩新郎官親自來迎,本官實在是榮幸之至啊!”
王遠清只帶了兩名侍從,此刻也跟著一齊下馬。
他揮了揮手,一名侍從會意,即刻奉上一個禮盒。
王遠清指著禮盒,對張有財道:“有財兄乃是本州首富,本官薄禮相賀新婚之喜,還望有財兄莫嫌棄!”
張合眼疾手快,立馬接過禮盒。張有財向前一步,靠近王遠清,低聲道:“其實別駕大人來就是了,何必帶禮呢。有財平日里還多蒙大人照顧呢!”說到此處,他憨厚的笑容一變,眉宇間帶著一股子奸笑的意味。
王遠清立時臉色大變,退后幾步,肅聲道:“誒,張老爺此言差矣,本官乃是湖州城百姓的父母官,何時單獨為你做過事了?”
場上氣氛不對,張有財給張合使了個眼色,張合會意,道:“別駕大人誤會了,我們老爺的意思是,別駕大人為人公允、為國為民!”
“哎呀,是是是,你看看,是我一時口誤,大人還請莫怪呀!”
王遠清臉色稍霽,緊皺的眉頭還是未松,“為國為民不敢當,遠清自覺為官清廉,還是為湖州的百姓做了些實事的。以后這種話,張兄還是謹慎些的好。”
張有財與張合又配合了幾句,見王遠清已無怒意,這才放心的帶他入了府內。
兩人與王遠清耗的時間有些久,以至于這一會,好幾位貴客受到冷待。
張有財請高人測定吉日吉時,吉日乃是今日,吉時乃是午時三刻。
距午時三刻不足一個時辰,迎親的隊伍早已接上新娘,自李府返回。
李府位于湖州城的一條主要街道青山街上,如此豪華的迎親隊伍立刻吸引來所有人的目光。
……“知道嗎,今日可是湖州首富大喜之日,娶的還是李林獨女!”……
……“湖州首富和李林聯姻,唉,兩大奸商聯手,可苦了我們這些窮苦人哦!”……
……“張有財都快六十了,李家小姐才幾歲,十七?十八?”……
……“人家張老爺明明才五十九,哪有六十這么老!他可是唐門富豪榜上第七十的富豪,娶一個小幾十歲的小妾算什么?”……
說起這位張老爺,倒也算的上是奇人。
幾年前江浙道中卻是從未聽過有這么一號人物,像是從某處突然冒出一般,不聲不響得奪得湖州首富之位。
據說,這位新首富在西域販賣絲綢發的家。
在源源不斷的議論聲中,迎親隊伍走過青山街,跨越西龍河,穿過竹木巷,到達湖州城最為顯赫的府邸。
絲竹演樂,銅鑼喇叭開道,圍觀的人群跟著迎親隊伍一同來到張府,張府門前霎時熱鬧非凡。
為顯重視,李林親自騎馬在前引領著隊伍。
李林與張有財相隔不過二十米,二人相視,皆是滿面春風笑容。強強聯姻,這的確是他們想看到的結果。
圍觀人群中,一名眉目英俊、身著素衣的書生出了隊伍,邁步向前。
所有人的視線立刻被他所吸引過去。
“咦,他是?”
“他要做什么?”
…………
蕭瑾瑜絲毫不在意他人之言語,保持著原來的步伐,面無表情的走至張有財與李林之間。
李林與張有財相隔僅七八米,因為蕭瑾瑜的突然出現,全都停下了腳步。
李林一見是蕭瑾瑜,原本笑意融融的臉瞬間緊繃,歷來穩重的他神色間竟有些慌張。
張合從張有財身后跳出,抬手吼道:“你這人怎么回事,沒看見我家老爺大婚嗎?”
蕭瑾瑜緩緩轉過身去,冷眼直視張合,“哪又如何?”
“呵呵,這位兄臺,今日是我大喜之日,有什么事能否稍后再談?”張有財抱拳,臉上還是那憨厚樸實的笑容。
“不能!”
蕭瑾瑜雙唇微啟,“我是來阻止你們大婚的!”
張有財臉上的笑容頓時消失,一直瞇著的眼睜開,黃濁的眸子死死盯著蕭瑾瑜,目光寒寒,有些驚心。
“為什么要鬧婚?”
這句話卻是圍觀的群眾問的。
蕭瑾瑜冷眉一挑,俊美的眸子直面張有財充滿敵意的目光,淡淡的吐出幾字,“因為我有婚書為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