湖州監(jiān)牢乃是林功名的發(fā)家之所,此地也算得上是他的大本營了。
林功名所選用的牢頭自然會是他的親信。
身為林功名的親信,周牢頭也自然十分清楚鄭興與林功名之間的關(guān)系。
林功名是鄭興的后臺,鄭興所抓的人或多或少都與林家有關(guān)聯(lián)。
對于林功名的行為舉止,周牢頭徹底懵住了,府丞大人這唱的究竟是哪一出啊?
“讓你將蕭公子放了,怎么,我的話,你是沒聽見嗎?”林功名狐眼一瞪,揚了揚手中長鞭。
“放,馬上放,”牢頭摸著自己還在流血的傷口,沖著兩名獄卒吼道:“都是聾子嗎?還不快將蕭公子放了!”
兩位頭頭這么一兇,兩名獄卒嚇的一哆嗦,趕緊上前為蕭瑾瑜解繩索。
看著眼前十分矛盾的一幕,蕭瑾瑜也是丈二和尚摸不著頭腦。
他雖不認識林功名,不過,能夠確認的是,林功名的官位要比牢頭要大,并且他是來救自己的。
由于牢頭特地吩咐獄卒多扎一根繩索,兩名慌張的獄卒耗了極長的時間才將全部繩索解開。
蕭瑾瑜揉了揉有些被弄痛的手,被綁了這么久,腿也酸脹的很,順勢剁了剁腳,活動活動筋骨。
“抱歉,蕭公子,是下官失察,讓這些人誤抓了您,現(xiàn)在您可以出獄了!”林功名擺出一副十分恭敬的模樣,有模有樣地向蕭瑾瑜作了一揖。
蕭瑾瑜滿臉問號,林功名為何要向自己行禮呢?
他既是長輩,又有官位在身,怎么也沒有必要向他一介布衣行此大禮。
這一來一去,牢頭總算是明白了些什么。他若沒猜錯的話,眼前這位普通的書生要么擁有極大的名望,要么他有一個連林功名也不得不卑躬屈膝的后臺!
蕭瑾瑜年紀輕輕,不可能擁有極大名望,那么,便是他的后臺!
想到此,牢頭心中一驚,自己方才還如此的粗蠻無禮,他一臉慌張,勉強擠出幾分笑容,“哎呦喂,蕭公子,您看看,都是我不好,將你關(guān)在此處,還差點誤傷了你……”說著,他開始抽打自己的臉,“是我不好,是我不好,您大人有大量,宰相肚里能撐船……”
雖然已見識過張麻子的無恥模樣,但面對牢頭態(tài)度的一百八十度轉(zhuǎn)變,蕭瑾瑜仍不免有些咋舌。
林功名心中亦是暗暗贊嘆,周牢頭見風使舵的眼力還真不是蓋的。
雖然不清楚究竟是怎么一回事,但能出獄了總歸是一件好事。
“我有一位朋友與我一同被誤抓,放了我,那他呢?”蕭瑾瑜高興之余,自然是沒有忘記方林。
“放,自然是一同放了,您們二人都是誤抓,都要趕緊放了!”
一聽二人皆會被釋放,蕭瑾瑜頓時喜上眉梢,但當他望見黑暗深處那一雙雙黯然而渴望的眼睛后,喜色銳減,明亮的眸子淡下不少,“那他們……”蕭瑾瑜剛要抬起手,卻又停住了。
蕭瑾瑜忽然覺得自己有些可笑。
就他們被抓下獄的經(jīng)歷來看,這牢中不知有多少人也是無辜的。
不知由于什么原因,他與方林得以被釋放,但他仍然是他,仍然只是一個無權(quán)無勢的弱書生,又哪里有能力去救所有無辜的人呢?
在這個世界,沒有權(quán)勢,只是一只弱小的螻蟻,可偏偏蕭瑾瑜最厭惡的便是權(quán)勢。
權(quán)勢等同于斗爭,等同于爾虞我詐。
于他而言,先前針對張王兩家的計劃是無可奈何的。他所要爭取的,是蕭氏一族的尊嚴,是在天之靈的安息,這無關(guān)什么齷齪的權(quán)益斗爭。
“什么?”林功名以為自己離的太遠,沒能聽清蕭瑾瑜的話,他又靠近幾分,生怕有什么地方做的不周到。
“沒什么,請問,我和同伴可以走了嗎?”
“這是自然,您和您的同伴隨時可以離開。”
林功名朝著牢頭使了使眼色,牢頭會意,對獄卒吩咐道:“去把那名書生帶來。”
“諾。”
不一會,兩名獄卒便帶來了方林。
方林誤以為他們要對他動刑,“你們要做什么?快放開我,放開我,你們這是濫用私刑,濫用私刑!”他喊叫著,手腳并用,努力想要掙脫兩名獄卒。
“大人,人帶來了!”
牢頭瞪了二人一眼,過去便是兩個巴掌,“是讓你們請來,不是讓你們綁來,真是兩個蠢貨!”
牢頭沖著兩名獄卒發(fā)了一大通火,卻并未對方林表示任何的歉意,畢竟,擁有后臺的人是蕭瑾瑜,方林只不過是個窮書生罷了。
對于牢頭的反應,方林疑惑不解。
看見完好無損的蕭瑾瑜,方林更是大眼瞪小眼,滿臉問號,這是怎么一回事?難道他們沒對蕭兄用刑?難道他們不準備對自己動刑?
“蕭兄,這是怎么一回事?”
“等出去了再說。”蕭瑾瑜沒有過多解釋,拽著他的胳膊便往石梯走。
湖州監(jiān)牢這個鬼地方,他是一刻也不想再呆了。
方林雖一頭霧水,但還是任由蕭瑾瑜拉著他,任何事都要等出去之后再說!
林功名跟在二人身后,十分的殷勤,一會提醒他們注意腳下,一會提醒他們外面風大、裹好衣物。
牢頭和獄卒則跟在林功名的身后,亦是一副殷勤模樣。
很快,六人便出了監(jiān)牢大門。
“蕭公子慢走,二位慢走!”
林功名朝著二人作了一揖,身后的三人也跟著朝二人作了一揖。
蕭瑾瑜只是點了點頭,便頭也不回帶著方林快步下了階梯。
待二人走后,林功名恢復了往日高高在上的冰冷嘴臉,他轉(zhuǎn)過身,對著牢頭命令道:“不管你用什么辦法,總之明天傍晚前,將監(jiān)牢中無辜的人清走,否則,你就回去喂豬吧!”
牢頭一個哆嗦,連聲稱是,身后的兩名獄卒也是心頭一震,他們的好日子到頭了!
夕陽西下,橘黃的光輝斜下,將蕭瑾瑜與方林的影子拉的無比的長。
藍天清澈無云,一行大雁飛向南方,宛若一個移動的“人”字。
“蕭兄,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蕭瑾瑜搖了搖頭,“我雖然無法確定究竟發(fā)生了什么,但據(jù)我猜測,應該是有人幫助了我們。”
方林點了點頭,“嗯,這種可能性最大,這群貪官污吏是絕不可能有這份善心的!”
“抱歉,這事怪我,怪我逞一時能,不然,也不會讓你受這份苦了。”蕭瑾瑜眼中滿是歉意,向方林作了一揖。
方林趕忙上前一步,扶住蕭瑾瑜,“這怎么能怪蕭兄你呢,要怪只怪世道艱難,貪官污吏橫行!再說,若不是蕭兄你,我恐怕早已死在紈绔子弟的馬下了,蕭兄不必妄自菲薄!”方林語氣之中盡是憤懣與不滿。
“算了,不說這等煩心事了,”方林適時將話題轉(zhuǎn)移,“蕭兄,你接下來有何安排?”
“還未曾細想過,也就是在茅廬之中讀讀書罷,”蕭瑾瑜問道,“你呢?”
方林目光炯炯,道:“我啊……我要回趟云州老家,出來一個多月了,回去看看娘,還有……還有六娘。”言至此,方林蒼白的臉微微泛紅,語調(diào)也愈發(fā)的輕柔。
“這很好,”蕭瑾瑜故意湊近臉龐,笑道:“哈哈哈,一談到你的六娘,你就一臉?gòu)尚撸鷤€小娘子似的,哈哈哈!”
方林的臉更紅了,甚至連耳朵也紅了幾分,他白了蕭瑾瑜一眼,“什么小娘子模樣?蕭兄,你可真是不厚道!”
“不厚道的是你,”蕭瑾瑜佯裝威脅道:“下次若是不帶著六娘來讓我見見,我可要和你絕交了啊。”
方林白了他一眼,“不厚道!”
天色已晚,方林也不再與蕭瑾瑜多說,他作了一揖,道:“蕭兄,今日你我就此別過,大恩未報,日后定帶六娘與你相見!”
蕭瑾瑜拱手還禮,“后會有期,方兄一路好走,祝高中!”
“祝高中!”
方林衣袖一揮,轉(zhuǎn)身向城北而去。
望著方林遠去的背影,蕭瑾瑜有些欣喜,卻也有些失落。
他不舍地轉(zhuǎn)過身,他的目的地在城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