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錢松張羅著，大家也就沒多注意一句話沒說的慕平生。

阿生乖乖坐在顧雨身旁，左邊就是錢松。顧雨跟右邊的陳辰聊得很開心。也說了阿生有些不善交際，請學長幫忙多照看著點。陳辰恍然大悟，“他是……那個？”

顧雨猜，那個應該是指自閉癥。

雖然不想認下，但有個理由總是好的。顧雨輕輕點頭。“不過沒有那么嚴重。”

陳辰連忙點頭。

“原來你們在這兒！”

“俞瑞學妹！”陳辰一聽聲音就馬上回頭，高興地小聲喊。

顧雨看過去，伯俞瑞以及一眼就找到了慕平生的位置。她一邊走一邊回應各位學長學姐的招呼，徑直站到平生和顧雨中間。

阿生正把菜花放到顧雨碗里，沒注意過來個人。

顧雨笑著打招呼：“俞瑞學妹……”

“顧雨姐姐，我能坐你們旁邊嗎？”

顧雨愣了一瞬，馬上點頭：“好啊，好，我們加個凳子就好。”

顧雨站起來找凳子，平生也馬上站起來，幾個學長也站起來要去幫忙拿凳子。伯俞瑞開心地自己去旁桌順了個凳子回來，放到顧雨和慕平生中間：“大家繼續啊。我坐這里就好了。”

大家都坐下了，只有平生還呆呆地站著。

旁邊這是誰？

顧雨：“阿生！坐下吧。”

平生緩慢地坐下，嘴角抿成一條直線。

在小館子里的聚餐都是大家一人一個凳子擠著挨著坐，平生顯然無法適應這樣的場景。呼吸越來越急促。

伯俞瑞自顧自開心地說著，給平生哥哥加菜，給顧雨加菜，兩邊都照顧到了。但是，右邊的人始終沒有反應。

伯俞瑞臉上的笑容越來越尷尬。

“平生哥哥？你不舒服嗎？”

連伯俞瑞都注意到了，平生露出的半邊臉越來越蒼白，胸口夸張地起伏著，牙齒緊咬著嘴唇，努力壓抑著什么。

顧雨已經注意到很久了。

啪！放下筷子，她走到平生身邊，“阿生，你不舒服嗎？”

平生抬頭望向顧雨，微不可見地點頭。

顧雨對錢松說：“不好意思，錢學長，我先帶他回家，最近其實他身體都不太好。”

錢松馬上站起來：“我送你們？”

顧雨搖頭：“別，開學慶祝呢，大家都這么開心，千萬別讓我們給掃興了。你們繼續，繼續啊。”

伯俞瑞也拿起包跟上來，“我跟你們一起。”

錢松只好點頭。

三個人一離開，餐桌又恢復了熱鬧，有人開始點酒，真正的高潮才要開始。

陳辰望著剛才伯俞瑞坐過的位置愣神。

錢松看了一眼，招呼：“大辰，干嘛呢！喝酒喝酒！”

到了家屬樓門口，伯俞瑞忽然停住：“顧雨姐姐，我有話和你說。”

顧雨回頭看她，點頭，才對走在前面的平生說：“阿生你先回家。”

關門聲響起，伯俞瑞才開口：“顧雨姐姐，你和阿生是什么關系？你們不是朋友。”

伯俞瑞的語氣篤定，顧雨也覺得沒什么好遮掩的，對她，或者對任何人。

“你認為呢？”

伯俞瑞臉紅：“你們，你們難不成真的是？”

“就是你認為的關系。”

顧雨笑笑：“我回去了，再見，俞瑞學妹。”

“你叫我俞瑞就好，顧雨姐姐，顧阿姨也是看著我長大的”

“別了，我們之前也只是神交，并沒見過面不是嗎？再見，俞瑞學妹。”

顧雨徑直上樓，對于這個從小聽到大的別人家的孩子，顧雨還是覺得代溝的存在是無法忽視的。

回到這個新的住處，面對一室的空空蕩蕩，阿生本能地抱著琴，蹲在門口的角落一動不動。客廳的窗簾沒拉，從玄關看過去，客廳黑洞洞的，像是怪獸的血盆大口，平生不敢踏進一步。

顧雨打開門看到的阿生就是這個姿勢。

這一個月以來，每天晚上都會來這。

每天，阿生都是這樣在門口等著自己。

顧雨無奈地喊，阿生。

平生立刻跳起來，抱住顧雨，平時寶貝的大提琴就這么咚的一聲倒在地上。

“你的琴！阿生！松手！”

平生立刻像是被訓斥的大狗，緊張地束著手，站在一旁低著頭認錯一樣，不發一語。

顧雨沒辦法，只好每天在阿生宿舍和自己學校的實驗室之間來回奔波，雖然倆人只是擁抱著沉睡，但是就理論上來說，他們算是同居了。顧雨的身體很累，但是精神卻很充實，從來沒有這么踏實安穩過。

那個地方，有個人一直等著自己。

有伯教授叮囑，大家都注意著不去碰觸阿生或者他的琴。但是，協奏曲的進度比起阿生獨奏的進步實在是算得上龜速了，大家不免有些著急。陳辰和平生位置離得最近，是協奏練習時跟的最吃力的一個，今天練習完，大家準備走了。

“陳辰，還不走？”

“我再練會。”

“都十點了，你明天再練吧。”

“沒事，我就練到十一點，一會兒就回宿舍。”

“那好吧，你早點回去休息啊。”

陳辰笑笑，一回頭竟然看到了伯俞瑞在門口！

“瑞瑞！”“俞瑞學妹！”剩下幾個還沒走的學生熱情地跟學妹打招呼，“你這么晚過來啊，找誰啊，是不是找學長我啊？”

“田云你要不要臉！滾一邊去。瑞瑞學妹，這么晚，我送你回去吧！”

剛說人不要臉的時候陳辰暗暗點頭。

陳辰臉都快憋紅了，好想上去說句話。

“啊，各位學長好！媽媽跟我說過學長們都很優秀，讓我多跟學長學學呢。不過，平生哥哥在哪兒？”

“哎？哦，那不，在那兒呢。”田云指了指教室最后邊。

“平生哥哥！”俞瑞站在門口隔著學長們的人墻沖著穆平生猛揮手，平生好像沒聽見一樣，默默地擦琴，把琴收到琴箱里去。

“不好意思，各位學長，改天再聊，先讓我過去一下！”說完不管學長們咦聲一片就沖到了平生身邊。

太過突然，平生嚇了一跳，抱著琴箱后退一大步。

伯俞瑞不好意思地笑笑，“平生哥哥，你收拾完了嗎？我送你回家吧。”

還沒等平生張口，旁邊不遠坐在窗子邊上的陳辰終于忍不住說話了：“俞瑞學妹，你干嘛送他回家啊？他一個大老爺們還讓女孩子送？難不成是個殘廢？哈哈。”

陳辰真想抽自己嘴巴，玩笑開大了。

俞瑞表情忽然刷了糨子一樣冷硬，側頭看了一眼說話的人，只嗆聲道：“您哪位啊？我怎么不記得我媽媽有這么一位說話沒素質的學生。”

陳辰其實說完就后悔了，臉憋得更紅。聽到后面的話這道歉含在嘴里卻怎么也說不出來了。臉色由紅都轉黑。

“陳辰學長，怎么說咱們也一起吃過一次飯，你這么說話就太難聽了吧？”聽到這說話聲，平生一直抱著琴箱低著頭的動作終于有了改變，他嘴角都高興地翹起來了，雖然劉海遮著眉眼看不清楚。

他抬著頭望著出現在門口的顧雨，想越過伯俞瑞又不敢，因為伯俞瑞擋在了他出去的路上，越過她肯定得碰到，急得平生反復抬腳落腳，想過又不敢過的樣子，顧雨沒忍住噗嗤一聲笑了。

陳辰正憋得臉發黑，俞瑞又忍不住發話：“就是，這位什么辰學長，你那個說法太過份了，必須道歉！”

陳辰瞪大眼睛不敢相信，他研究生考了三年才考上，比他小了整整十歲的小孩子居然當面訓斥他，陳辰嘴巴張了又張，卻發不出一個音。

眼見這位學長臉色有黑中泛紫的趨勢，顧雨忙插話道：“那個，陳辰學長，雖然你的說法真的有些過份，但是我想你也不是有心的，平生一定已經不介意，原諒你了，對吧，阿生？”

平生其實根本不在意別人都說了些什么，這世界上其他人的聲音之于他就等同于療養院后面樹林里蚊子蒼蠅嗡嗡聲，早就可以自動屏蔽了，就像剛才這個女孩子和那個男人說了些什么，沒注意。

但是，阿雨問了，對吧？阿生。那就是對的!

“恩。”雖然不大但是清晰堅定的一聲答應，讓伯俞瑞紅了眼睛，從剛才她出現到現在都已經整整十分鐘了，這位平生哥哥就跟沒看見她這個人似的，反倒是顧雨一出現，他整個人好像突然有了靈魂的木偶，能說會動了。

“那不行！他都沒說對不起呢，憑什么阿生哥哥就原諒他了呀！”伯俞瑞不信這個邪，她擁有過人的才華和出眾的容貌，自小走到哪里都沒被忽視過，這個平生哥哥怎么回事！

“你說呢？平生哥哥！”伯俞瑞和顧雨杠上了。這丫頭腦子什么回路？顧雨無奈，天天抬頭不見低頭見的學長，真鬧僵了，阿生以后上學就更艱難了。

“平生哥哥，我問你呢，平生哥哥！”伯俞瑞臉都開始紅了，可是平生始終都沒有看她一眼。小姑娘從沒這么下不來臺，眼睛都開始泛出水光了。

“阿生……”顧雨剛想勸勸阿生理一理這個小姑娘，結果一直坐在窗邊表演川劇變臉外加運氣的陳辰學長突然站了起來，帶的椅子往后咣當一聲倒了下去，“對不起！穆平生，我以后都不會這樣說了。明天上課見吧。”說完拿著琴，沒來得及裝進琴箱，就這么一手琴一手琴箱從教室后門跑了出去。

阿生一聽到回家，高興地牽起顧雨的手，顧雨不忘回頭關照一下伯教授的寶貝女兒。

“我們也走了，俞瑞學妹？”

“走去哪兒？阿生回宿舍，你去干嘛？”俞瑞才發現倆人緊緊相扣的雙手，“你們！你們？難道，難道你們……”

“阿雨，我的女朋友。”平生一字一頓，緩慢而堅定地說。顧雨驚訝地回頭，嘴巴都能塞進去一個鵝蛋了，慕平生！你才多大啊，我還不得被說……

“顧雨，你、你、你老牛吃嫩草！”伯俞瑞憋了半天還是忍不住說了出來。

我就知道！顧雨扶額，眼見著小姑娘捂臉狂奔而去，顧雨真是不知道該說什么好了：“慕平生，咱們回家好好聊聊。”

阿生開心地點頭，顯然他只聽到了“咱們回家”，又自動屏蔽了“聊聊”這個環節。

顧雨和平生走出教室，往宿舍的方向，慢慢走遠了。陳辰才從教室后門的暗處走出來，手里還是握著琴和琴箱，姿勢都沒變，咬緊的牙齒崩出來幾個字“慕平生……”

本來打算回家好好聊聊的。結果倆人吃完飯洗漱完，平生開心地給顧雨提議，演奏最近新練的曲目，顧雨聽得沉醉，被阿生趁機吻了上去，迷迷糊糊地倆人倒在床上，一夜無夢到天明。

睡著前顧雨還在想，今天是忘了什么事兒來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