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幕：浣衣局，冰與火

天未破曉，掖庭西院的梆子已敲響第七聲。秦羅敷蜷在通鋪末端，聽五十名宮女窸窣起身。阿菀將溫熱的陶罐塞進她手中——昨夜偷偷藏的泔水，浮著幾粒餿掉的粟米。

“秦氏接旨！“

羅姑姑的銀簪挑開粗布簾，晨光刺得人睜不開眼。老太監李公公捧著鎏金盤踱進屋，盤中盛著五十塊木牌，朱漆刻著“浣衣局“三字。

“從今日起，你們便是掖庭最低賤的浣衣婢。“李公公捏起羅敷的下巴，指甲縫里凝著前夜的血痂，“尤其是你，秦娘子這雙巧手，合該搓爛在冰水里。“

浣衣局在未央宮最西角，終年不見日頭。羅敷望著井臺上結霜的木桶，忽然想起秋水畔的蘆葦蕩——那時她總把洗凈的衣裳晾在向陽處，看水珠在陽光下折射出七彩光暈。

“發什么愣！“

羅姑姑的竹板抽在背上，羅敷踉蹌著抓住井繩。井水刺骨，十指剛觸到水面便凍得通紅。阿菀悄悄挪過來，將她的手按在自己腹間——啞女竟用體溫焐著陶罐，暖意順著指尖滲入血脈。

第二幕：漿洗房，血指痕

三更時分，漿洗房的火光仍在跳躍。羅敷盯著銅盆中翻滾的草木灰，鼻端縈繞著貴人衣物上的沉水香。這些沾著酒漬、胭脂的綾羅，此刻正被她們的雙手搓洗得發亮。

“賤蹄子！竟把貴妃的舞衣洗褪色！“

李公公的鞭子破空而來，羅敷本能地護住阿菀。鞭梢掃過她手背，留下一道血痕。老太監卻突然掐住她下巴，嗅著血腥氣輕笑：“秦娘子的血，倒比胭脂還艷。“

王丹丹突然撲通跪下，將懷中的銀鐲子塞進李公公袖口：“公公息怒，這衣裳是……是羅姑姑指使的！“她手指顫抖著指向角落，羅姑姑正低頭給貴妃縫制護甲，金線在燭火下泛著冷光。

第三幕：暴室寒，姐妹仇

臘八這日，羅敷被調去暴室漿洗囚衣。潮濕的霉味中，她看見墻角蜷著個熟悉的身影——竟是白日里頂撞羅姑姑的宮女小滿。少女赤足泡在冰水中，腳踝拴著鐵鏈，十指血肉模糊。

“姐姐救我……“小滿突然抓住羅敷裙裾，發間虱子簌簌掉落。羅敷正要解衣相救，忽聞門外鐵鏈聲響。羅姑姑提著燈籠踱進來，燈影在她臉上投下鬼魅般的陰影。

“秦氏，你逾矩了。“老宮女將燈籠按在小滿臉上，少女慘叫著躲閃，“這丫頭偷了貴妃的珠花，按例當割去雙手。“她忽然轉頭，發間銀簪在羅敷眼前晃動，“你若肯作證，我便留她性命。“

羅敷望著小滿潰爛的十指，忽然想起髡刑那夜老太監的話。她緩緩跪下，將羅姑姑的裙裾浸入血水中：“姑姑明鑒，小滿她……她只是想給弟弟留個念想。“

第四幕：炭火劫，人心變

立春后的掖庭仍寒如冰窖。這日羅姑姑命人搬來十筐銀炭，卻只給浣衣局分了兩簍。“貴妃的舞衣需得炭火烘著，你們的手……“老宮女捏起羅敷凍裂的手指輕笑，“便用體溫焐吧。“

阿菀突然沖向炭筐，卻被王丹丹絆倒在地。啞女懷中的陶罐摔得粉碎，餿水混著冰碴濺了滿身。羅敷正要攙扶，卻見王丹丹已撿起塊炭火，往小滿臉上按去：“都是你這賤人克扣炭火！“

“住手！“

羅敷撲過去奪炭，火星子卻已灼在小滿頰邊。少女凄厲的慘叫驚飛了檐下的寒鴉，羅姑姑提著燈籠踱來時，正見王丹丹將炭灰抹在羅敷手上：“姑姑您看，這炭火暖手最是相宜。“

第五幕：蓮花殤，春信遲

驚蟄雷動之夜，羅敷在井臺邊發現半片蓮葉。葉脈已成枯黃，卻被人用金線繡出并蒂蓮——正是阿菀成親時繡的嫁妝。啞女比劃著指向暴室，羅敷突然明白過來。

三更時分，她提著宮燈摸進暴室。腐臭中，小滿蜷在稻草堆里，腳邊放著個褪色的荷包。羅敷打開荷包，里面竟是半片風干的蓮葉，葉背用血寫著“秋水畔“。

“姐姐，我本是……是采蓮女。“小滿突然開口，聲音沙啞如老嫗，“他們給我灌了啞藥，卻不知我舌根未斷……“她突然抓住羅敷手腕，指甲摳進血痕，“逃吧，再不逃……“

話音未落，門外忽然傳來鐵鏈聲。羅敷將蓮葉塞進衣襟，卻見李公公已提著刀闖進來：“秦娘子好興致，深更半夜與死囚私會。“他忽然扯開羅敷衣領，露出半片蓮葉胎記，“先帝說過，有此胎記者，當誅九族。“

第六幕：血染衣，命如絮

羅敷被拖到掖庭獄時，正見阿菀被按在刑凳上。老太監的鞭子蘸著鹽水，每抽一下，啞女便抽搐如離水的魚。羅姑姑捧著名冊踱來，金步搖在燭火下晃出殘影：“秦氏，你可知罪？“

“奴婢不知。“

“好個不知！“李公公突然掐住她咽喉，“你與那放牛郎的書信，當真以為藏得嚴實？“他甩出幾片蓮葉，葉上用炭筆寫著“子時，西墻“。

羅敷望著蓮葉上的字跡，突然笑出聲來。原來放牛郎從未忘記她，原來那些被沒收的“情書“，不過是她用洗衣水在蓮葉上寫的只言片語。

“堵住她的嘴！“羅姑姑突然抓起炭盆，將燒紅的銀簪按在羅敷鎖骨處，“先帝說，有此胎記者當處以黥刑。今日我便代先帝行刑！“

皮肉燒焦的氣味中，羅敷聽見自己凄厲的慘叫。意識模糊前，她看見阿菀掙脫刑凳，用頭撞向李公公胯下。老太監慘叫著倒地，羅姑姑的銀簪卻已刺入啞女背心。

“阿菀！“

羅敷撲過去接住墜落的身軀，卻見啞女手中攥著半片蓮葉——正是她藏在刑房暗格中的信物。蓮葉被血染透，葉脈間滲出晶瑩的汁液，像極了秋水畔的露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