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幕：玉規尺，血珠落

天尚未大亮，掖庭庫房的銅漏已滴答作響。秦羅敷跪在青磚地上，膝下壓著《女誡》竹簡，指尖懸著三寸長的玉規尺——這是羅姑姑新制的刑具，專為矯正宮女儀態。

“腰再塌一分，便去慎刑司領十鞭。“羅姑姑的銀簪突然戳向羅敷后頸，她本能地挺直脊背，卻聽“咔嚓“一聲，玉規尺斷成兩截。老宮女拾起碎片，冷笑道：“秦娘子好硬的骨頭，這尺子可是用先帝御賜的暖玉雕的。“

話音未落，竹板已抽在羅敷手背，留下三道紫紅檁子。五十名宮女垂首而立，看阿菀偷偷將滲血的手指藏進袖中——這是今晨第三個被打壞的“玉規尺“。

第二幕：步搖顫，金鈴響

未央宮西闕的回廊里，羅敷第無數次練習“步步生蓮“。羅姑姑在她腰間系上金鈴，又命人搬來青瓷花樽，樽中注滿清水：“走滿三個時辰，若灑出一滴，便替全體宮人領罰。“

日頭升至中天時，羅敷的深衣已濕透，金鈴卻仍在搖晃。她數著地磚上的蓮紋，忽然聽見瓷器碎裂聲——阿菀踩到裙裾跌倒，整樽水澆在老太監的皂靴上。

“賤婢！“老太監甩開攙扶的宦官，繡春刀鞘重重砸向阿菀后腰。羅敷沖過去扶人，卻見羅姑姑已跪下舔舐靴面污水：“李公公息怒，這丫頭是新來的，不懂規矩……“

第三幕：蠶室寒，蛾眉毀

三更梆子響時，羅敷被拖進蠶室。燭火下，羅姑姑手持銅針逼近：“陛下最厭濃妝，這雙遠山眉需得修成蟬翅。“針尖刺入眉骨的剎那，羅敷想起母親臨終前用螺子黛為她畫眉的情景，溫熱的血順著臉頰滴在繡著并蒂蓮的帕子上——那是阿菀成親時繡的嫁妝。

“哭什么？“羅姑姑忽然停手，望著銅鏡中滿臉是血的少女輕笑，“當年衛夫人被修成無眉菩薩相，不也熬過來了？“她將銅針在燭火上烤了烤，針尖“滋滋“聲里，羅敷聽見蠶室外傳來新帝與妃嬪的調笑聲。

第四幕：漏刻斷，魂魄散

立冬這日，羅姑姑命人搬來整座日晷。五十名宮女圍成圓圈，看著日影在磚地上緩慢爬行。“從今日起，你們便是活的時辰。“老宮女踢翻沙漏，“誰敢在日影過界前眨眼、喘息、晃動，便去永巷刷恭桶。“

阿菀站在羅敷對面，兩人目光相觸的瞬間，日影恰好爬上她蒼白的唇。羅敷數著她睫毛的顫抖，忽然想起秋水畔的流螢——那些在夏夜里明明滅滅的小生命，是否也如她們此刻，被困在無形的牢籠中？

“秦氏，你逾矩了。“羅姑姑的竹板敲在羅敷肩頭，她這才驚覺自己已向前半步。老宮女捏起她一縷新生的短發，突然湊近耳語：“知道為何留你至今？你發絲生得快，恰似當年衛夫人……“

第五幕：經聲殘，燭影深

臘八夜，羅敷值守佛堂。檀香嗆得她眼眶發紅，卻不敢眨眼——羅姑姑正跪在佛像前抄經，狼毫筆尖懸在她影子上，隨時可能刺下來。

“地藏菩薩本愿經，抄滿百遍方可贖罪。“老宮女忽然開口，筆尖在“地獄不空，誓不成佛“處重重一點。羅敷望著佛龕后積滿香灰的暗格，想起三日前在此處發現的秘密：褪色的木偶，發間別著半片蓮葉。

子時三刻，更鼓聲從遠處傳來。羅姑姑擱筆起身，將經卷扔進火盆：“明日教你們誦經，若再結巴……“她忽然掐住羅敷咽喉，直到她眼底泛起血絲，“便割了舌頭喂狗。“

火光映著老宮女扭曲的面容，羅敷在濃煙中劇烈咳嗽。佛龕后的暗格里，木偶的蓮葉正在燃燒，火苗舔舐著“林羅“二字——那是羅姑姑的閨名。

第六幕：冰棱墜，春信遲

立春這日，掖庭池畔的冰棱突然墜落。羅敷正替羅姑姑捧著暖爐，忽然聽見“咔嚓“一聲脆響。老宮女望著池中殘冰，忽然將暖爐砸向她額頭：“賤婢！冰裂之聲驚了陛下，你擔待得起嗎？“

血順著眉骨流下，在雪地上綻開紅梅。羅敷跪著爬去撿暖爐碎片，卻見阿菀已悄悄將冰棱藏進袖中——那啞女想用冰棱磨斷鐵鏈，卻不知掖庭獄的鎖鏈是用西域精鐵所鑄。

“秦氏，你過來。“羅姑姑忽然勾起嘴角，將染血的暖爐塞回她手中，“從今日起，你便是掖庭的掌燈宮女。“

夜幕降臨時，羅敷提著六角宮燈走過長巷。燈影里，她看見自己的倒影與阿菀重疊，忽然明白羅姑姑的用意：讓絕望者在黑暗中掌燈，才是最殘酷的刑罰。

第七幕：青絲長，劫波渡

驚蟄雷動之夜，羅敷第一次摸到及肩的短發。銅鏡中，她的面容已與羅姑姑年輕時別無二致——老宮女曾將褪色的畫像塞給她，畫中女子眉眼如畫，發間簪著半片蓮葉。

“當年我若肯低頭……“羅姑姑醉飲著桂花釀，忽然將酒壺砸向銅鏡，“便不會在這鬼地方熬成老虔婆！“

羅敷默默收拾碎片，忽然聽見更鼓聲外傳來馬蹄聲。新帝的車駕正經過掖庭西墻，她望著晃動的宮燈，將半片蓮葉按在唇邊——這次吹出的不是童謠，而是羅姑姑教的《長門賦》。

曲終時，墻外傳來玉笛應和。羅敷渾身戰栗，卻見羅姑姑正站在月光下，手中握著半塊帶血的蓮葉玉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