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1章
- 俠若為皇
- 斯蓋
- 2246字
- 2017-11-27 22:46:20
蘇佩昀把當日和若衡葉唐安說的那些話又重復了一遍,甚至刪減了一些對于殺戮的描述。她和紀楚頤是兩個極端的女子,一個溫柔,一個剛強,可她卻無比能體會到紀楚頤的感受,所以中間幾次不忍說下去,將安慰的目光投向她。
紀楚頤沒有掉一滴眼淚。但原本鋒利的目光暗淡下去,大眼睛里一片漆黑,一片空洞。她似乎在想象曾經的那些可怕場面,通過蘇佩昀的描述想要塑造出父母的形象。
所以她努力掩飾著自己的情緒,盡量使自己說出的話不要那么地顫抖。她說,“說下去。”
就算回憶,不,想象給她帶來的只有痛,她也心甘情愿在痛里面活得清醒。
若衡此時觀察著每個人的神色,風帛有情有義,聽到這樣的話是同情多于震撼,他看向紀楚頤的目光不再是排斥,而是鼓勵和擔憂。這樣的身世,才配得上這樣剛烈倔強的女子,可這種配,又何嘗不是一種悲。
牧海幫幫主垂著眼,定定看著手里的核桃。他似乎沒有什么復雜的情緒,更像是個旁觀者,把這件事當成一個故事。
蘇佩昀一直說,一直說,說到自己的父親因夜夜噩夢纏身而病死,說到她身上的病,說到如何和葉唐安相遇。其實她說的,只是自己的故事啊。
可故事不是一個人的故事,我故事里的過客,可能就是別人故事里的主角。
一時間竟然沒有人說話,或許是沉浸在故事的悲傷中,或許是各懷心思。
若衡看風帛的模樣就知道,這仗應該是打不起來了。他要的“師出有名”理由足夠充分,他守護了這么多年的牧海幫,原來有過這樣的過往。
他看了一眼依舊沒有回過神來的紀楚頤,輕聲說了一句,“你的確沒有錯。”他最受不了女孩子傷心,哪怕是紀楚頤這樣強勢的女孩子。
真相隱藏了這么多年,如今被寸寸揭開,其實是傷了紀楚頤一人,保了這方圓十里的一派祥和。
談判到了現在其實算是成功了一半,不是因為他有多厲害,而是事實本身過于凄慘,誰都不忍心再往傷口上撒一把鹽。
“還有一個秘密,各位。”葉唐安輕輕咳了一聲,繼續走之前訂下的流程。“是前幾日我私闖牧海幫的時候意外發現的。紀莊主,請您寬恕,在下確實無意攪擾先父母的安寧。”
紀楚頤突然抬起頭來,像是在無邊際的絕望中看到了一絲微光,抓住了就不再放手。她直愣愣地看向葉唐安,眼里重燃起了神采。
“先父母的棺槨就在牧海幫山上的一個石室,沒有墓碑,我是靠這個得知的。”葉唐安將周競的那封信遞給紀楚頤,道,“是你師父寫給你母親的,也算是你師父的遺物。”
沒想到紀楚頤還能保持她的風度,沉默地接過信,沉默地讀完,平靜地有些不像話。就連一向在察言觀色上很有建樹的若衡也不能肯定她到底在想什么。她現在處于悲傷之后的沉重,沉重到旁人都感受不到她的呼吸。
倒是風帛,看上去一副為難的樣子。
他這一輩弟子,幾乎沒有一個了解到牧海幫的這段歷史的,如果由他們來背負余荇留下來的這個責任,似乎也確實委屈了點。可若說紀楚頤不該繼續向他們追究,那她便是既不幸又委屈了。
“牧海幫可以讓綠波山莊……”
“我不需要你們的同情。”風帛話沒說完便被紀楚頤生生打斷,這是她沉默這許久以來說的第一句話。她在出口的瞬間爆發了一股強大的氣場,使原本還算和諧的氛圍立刻結了一層寒霜。
眾人心一緊,莫非她依舊固執己見,不愿讓步?
“綠波山莊不會向人低頭,更不會屈居人下!”她音量驟得提高,聽著甚至有些刺耳。這或許是平靜之后的爆發,比她平日里急躁的性子還要火上三分。
若衡立即意識到,單純地打感情牌還是解決不了問題,他嘗試著開始給紀楚頤講道理。“紀莊主,如果用另一場紛亂來了結上一場紛亂,那便永無安息之日了。更何況,當年的那場禍亂已經被湮沒地差不多了,舊事重提,不也是件傷心事嗎?”
還沒等紀楚頤開口,一直在邊上漫不經心的幫主竟然插嘴進來。“丫頭,和你有仇的是余荇,他都死了這么多年了,你的仇只能到地下去報了。若是糾纏牧海幫不放,就算你贏了,你捫心自問那算得上是報仇嗎?看開點,你現在的仇和誰都沒關系,只是你一個人的事。”
這句話旁人聽起來真是膽戰心驚,若衡再敢說話,也不敢說得這么直白,眾人的心都提到了嗓子眼兒,屏著一口氣紛紛看向紀楚頤。恐怕她發作場面不好控制,一旦動起手來,之前的辛苦可就泡了湯。
可她竟然垂下羽睫,默認了這句話。或許到頭來她自己也不知道自己苦苦抓住不放的是什么,恐怕已不是復仇,只是想給自己一個交代,也是她一直逼著自己變強大的原因。
果然姜還是老的辣,別看幫主一副無所事事的模樣,三兩句就點明了紀楚頤的心結,那才是問題的所在。他對紀楚頤毫不客氣,對在場的任何一個都是。似乎接下來是他對這幾位年輕人的點評大會,讓每個人都啞口無言。
他說,“你們這些年輕人啊,別一天到晚打打殺殺,那是你們承擔得起的嗎?嘴上說了半天,誰真敢動手?還有你,那什么武林盟主,做事拖泥帶水,老看人臉色,你分得清是誰看誰臉色嗎?”
風帛和紀楚頤互相望了一眼,對那句“誰真敢動手”有些心虛。沒想到,幫主不是不管事,而是早就看透了問題的本質,不屑于管而已。
而若衡心中一震,幫主語氣雖然隨便,口氣卻是嚴厲,顯然是對他不夠肯定。他仔細品味了幫主最后半句話,或許這才是他推心置腹之言,也是對他的鼓勵與支持。在這武林上到底是誰看誰的臉色?是他若衡看別人,還是別人看他這個盟主?
幫主接下來的這番話誰也料不到,就像是他等不及這場冗長的會議一般,急著蓋棺定論拍屁股走人。
他說,“什么江山,什么地盤,什么幫派,都是死的。人才是活的。就算我如今是個幫主,不用百年,幾年過后就只能算是牧海幫的一個過客。哪來什么你的幫派我的幫派,不過蒼天看你順眼,分給你一塊地或是幾個人,允你替它管上個幾年。最后蒼天收回的是你,不是江山。”
眾人心里一緊,幫主這話的意思莫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