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文遠走后，沈畢之又坐在桌邊沉思了片刻。

窗還開著，能看見一彎上弦月斜斜地掛在天上，周圍點著幾顆并不算特別明亮的星星。

“唉……”長長地嘆了一口氣，沈畢之來到窗邊，看了一眼窗外的大片夜色。

合上了窗，她轉身往床榻邊走去，又是一聲嘆息，“唉……”

繞過屏風，距離床榻也不過就是兩步之遙。

突然，“啪”的一聲，有人從剛剛合上的窗戶那里飛了進來，直接將窗戶破開了一個巨大的窟窿。

聽到聲音，沈畢之轉身去看，嘴角帶上了一抹淺笑，“終于來了。”

一室寂靜，她的聲音突兀地響起，很輕很輕，猶如嘆息，可又偏偏傳遍了整間屋子。

話里話外，也不知道是期待已久，還是不堪其擾。

來人在地上滾了一圈，一個鯉魚打挺站起來，三步并作兩步，一劍刺來。

“撕拉”一聲，這一劍直接破開了屏風，“啪嗒”“啪嗒”兩聲，碎成兩半的屏風摔在了地上。

如此，劍勢依舊不減，直奔沈畢之面門而來。

那人穿黑色夜行衣，連臉上也用黑布蒙著，只露出一雙眼睛。

這一雙眼睛極美，算是沈畢之生平僅見。上挑的桃花眼，瞳色偏淺淡，是流光溢彩的琥珀色，細看之下像是有星河流淌。

沈畢之拿出枕邊的匕首，格擋開來，“閣下深夜造訪，不知所為何事？”

一擊不中，那人又刺一劍，“取你狗命！”

“閣下怕是搞錯了，沈府上下，并未養狗！”來人雖然招招直取要害、殺意明顯，但沈畢之尚還算游刃有余。

來人猶受奇恥大辱，勃然大怒，斥道，“閹狗，你貪贓枉法、殘害忠良，實在該死！”

“何為忠？何為良？”沈畢之不怒反笑，“你口中的忠良，私挖銀礦在先，殺人滅口在后，就連朝廷派下去調查此事之人現在都還躺在床上奄奄一息，你不為百姓懲奸除惡，倒反過來為始作俑者伸張正義，當真是愚不可及！”

“死到臨頭還顛倒黑白，不知悔改，當真是留你不得！”那人把劍換到左手，氣勢驟變，猶如換了另外一個人。

方才，那人右手持劍，遠不及沈畢之。如今，那把劍換到了左手上，倒是堪堪能夠平分秋色。

“叮叮當當”，金鐵交接之聲不絕于耳。

沈畢之右手持著匕首連連擋住那人手中的劍，只覺得越發吃力，左手手腕一甩，銀絲已經被甩到了床下。

那人只覺眼前銀光一閃而過，待要細看，沈畢之的匕首已攻到眼前。

他顯然沒有料到此種時刻沈畢之還能夠反擊，可是現實就是如此，他根本來不及走神，就覺得匕首重重地磕在了長劍之上，交接之處傳來一股大力，震的他虎口一陣發麻，連忙全力應對。

卻說沈畢之的銀線，不過須臾就從床下勾出了她的劍。

這把劍，原先還套著鞘，外封老山檀的劍匣，又用牛皮細細地包著。此刻從床底下勾出來，卻只有孤零零的一把劍，在獨自銀光閃爍。

街上流言四起，明顯是有人故意為之。沈畢之初初聽到時，就預想到會有所謂正義之士前來刺殺，故而不單是枕邊放了把匕首，就連她的劍也是時刻以出鞘的狀態躺在床下。

那人見沈畢之拿出了劍，冷哼了一聲，“癡心妄想！”

握劍在手，沈畢之手腕連抖，一連挑出七朵漂亮的劍花，“是不是癡心妄想，比過才能知道。”

這劍法看上去華而不實，花哨的很，但卻是實打實的真功夫——絕情劍法！

絕情劍法出自《絕情譜》，與多木寺的大力金剛拳、太和山的四兩撥千金掌相齊名。相傳練至大成可百米之外隔空取人首級，又傳可以御劍飛行不落。

能不能隔空殺人、御劍飛行，尚不可知。但想來，盛名之下，必定不凡。

也正是因為如此，當初唐七七被捕，沈畢之做的第一件事就是把這本秘籍搜羅了過來。

七朵劍花相連，化成一張劍網，鋪天蓋地的向著那黑衣人籠罩而去。

在沈畢之的認知里，其實是不大喜歡這樣的招式的。她喜歡那些簡單粗暴、直來直去、拳拳到肉、刀刀見血的打法，只是她的身體并不允許。但饒是如此，她也還是對這些個花里胡哨的招式敬謝不敏。

沈畢之剛一出手，那人似乎還嗤笑了一聲，這會攻到眼前時方才感受到其中的威力，不免正色了幾分。

他正色起來，沈畢之卻是越發的嬉皮笑臉起來，“也不知道今兒個這是怎么，如此熱鬧，先是來了個一身白的，這又來了個一身黑的，黑白無常都到了，就是不知道還會不會來個什么閻王判官的！”

“閹狗，你罪孽深重，拿命來！”那人也不知道用的是個什么劍法，不閃不避，劍走偏鋒，拼著一身的細小口子，倒真的叫他突破劍網沖了出來。

一劍當空，劃過空氣時發出“絲絲拉拉”的聲響，快如閃電。

沈畢之其實真正見過的江湖人不過數百，交過手的更是百人都不到，不算多，當然也不算少。可饒是如此，在她交過手的人中，劍法如此了得的，一個也沒有！

沈畢之聽說過的、見過的劍法不在少數，可是絕對沒有眼前的這一種。

來人的劍法，重攻不重守，速度奇快，看似是毫無章法，無跡可尋。

這劍法看著陰詭無比，其氣勢卻恢宏龐大，有凜然正氣。

如此大氣磅礴，若說是刀法或者棍法尚且能夠理解，可是劍法修煉至此，實在是匪夷所思。

這一劍，氣勢如長虹貫日，銳不可當。

幾乎是下意識的，沈畢之雙手握劍，提劍去擋。

“當”，一聲巨響，如山石傾倒而下，兩把劍磕在了一處。“當當當……”，余音不絕。

預想中的劍身斷裂沒有出現，火星四濺也沒有出現。

兩個人只覺得有千鈞之力傳來，震蕩之間紛紛后退。

再去看時，兩個人，兩雙手，四個虎口，均是一片血色。

沈畢之單手持劍，左手虎口湊到唇邊，伸出舌頭舔了一口。

腥甜之氣在口腔蔓延，沈畢之瞇了瞇眼，一臉興奮，“再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