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弟又不是不知道，大哥的那個脾氣，如何肯借？”楊文遠好整以暇地打量著沈畢之，至少表面看上去是紋絲不亂的。

“那又如何？”沈畢之撇了撇嘴，“坑蒙拐騙偷，這本來不就是二哥的強項嗎？”

楊文遠現(xiàn)在一聽這聲二哥就犯怵，沈畢之竟然讓自己把這些個下三濫的招式用在大哥身上！且不說這樣的小把戲到底能不能騙過大哥的火眼金睛，就算真的能，自己也不敢啊！

“三弟～”楊文遠悲悲凄凄地喊了一聲，“那可是大哥啊！”義正言辭，痛心疾首，一臉的不贊同，就好像是在控訴沈畢之的大逆不道。

沈畢之斂了眉眼去看橘紅色桌布上大團大團的金色牡丹，不為所動，“二哥為了安家姑娘做下那些事的時候，不早就把那些個什么父子之情、兄弟之愛統(tǒng)統(tǒng)都拋在了腦后嗎？那個時候，二哥可曾想到楊老爹，又可曾想到過大哥？”

沈畢之伸手去撫摸那團牡丹，“怎么到了我這里，二哥又想起了那些個早就棄之不顧的東西了呢？”

楊文遠張了張嘴，似乎是想要說些反駁的話，最后卻垂了手，歸于沉默。

氣氛有些沉凝，好像下一刻就是刀光劍影、割袍斷義的場面。

沈畢之卻話鋒一轉(zhuǎn)，開起了玩笑，“莫不是，這就是人們常說的，有異性沒人性、重色輕友？”

“便是再無人性，約莫我也干不出讓三弟去大哥那拿什么東西的事情來！”楊文遠低下頭，湊過去看那團牡丹，“這京都就是不一樣，連這桌布都這般精致！”

“是嘛？二哥當真是如此認為的嗎？”沈畢之勾了勾嘴角，猛地直起身來，“這是我去年生辰時，二哥托人輾轉(zhuǎn)送來的禮物！”

也不知道是有意還是無意，沈畢之的手肘正好擊在楊文遠的肚子上。

楊文遠一手揉著肚子，一手摸了摸鼻子，頗為心虛地開口，“我說怎么這般眼熟呢！”

他自然眼熟，想當初，為了找到這么一塊華而不實的布，他可是走遍了整個涼川大大小小所有的布莊！

這布，布料上等，金絲沒有半分摻假，繡功也是無可挑剔。只是底色濃艷，再配以金絲，實在很有些庸俗。但若只是俗氣，尚且可以忍受，偏生這布料的大小實在耐人尋味，若是拿去做衣袍裙擺一類明顯不夠，若是做了鞋子手絹荷包一類的小物又實在可惜。

沈畢之覺得，這樣的東西找來必定也是十分不易，傷人一千自損八百，損人不利己，不外如是。楊文遠為了惡心自己，也算是煞費苦心了！

“其實，二哥能夠看到這玲瓏骰子現(xiàn)世，想必也看到了它對朝廷傳遞消息多么重要。于朝廷，于西廠，于我，此物都是舉足輕重的存在。”沈畢之把玲瓏骰子從這手換到了那手，“如此重要的東西，我自是不能白白給了二哥！”

楊文遠心說，這本就是我的東西，怎么倒成了朝廷的？

但是，楊文遠又不是個傻子，沈畢之明顯是不打算還，自己多說無益，何況這是在沈畢之的府上，與沈畢之交惡實非明智之舉。

“上次二哥見到玲瓏骰子的時候，想必也見到了我的那個小兄弟吧？”沈畢之又換了一個手。

“所以？”楊文遠沒說見過，也沒說沒見過，只是微微偏了偏頭。

“二哥從前總是說，這輩子最最欽佩的人，便是青山書院的葉山長。”沈畢之一臉我懂你的表情，連眉眼都生動了幾分。

楊文遠不置可否。

他說欽佩葉山長，是因為安玲瓏最喜歡葉山長的詩書，愛屋及烏，他也就表現(xiàn)出了那么點喜歡。

“我的那個小兄弟就是葉山長嫡長孫！”沈畢之一臉的驕傲，不知道的還以為他才是葉紅妝呢。

楊文遠依舊沒有說話，他對誰是誰的孫子這種事，完全提不起半分興趣。

沈畢之又作出一副感傷之態(tài)，“可是，你也知道，紅妝他回來的時候斷了一雙手臂，我實在是無法和葉家交代，也實在是心中有愧！”

來了！楊文遠心里明白，這才是今天的重點。

“這世上缺胳膊少腿的人如此之多，三弟恐怕是鞭長莫及吧？”楊文遠不為所動，旁人斷了手臂，憑什么要他去大哥那里偷東西？

“其實，我知道，二哥根本就不是真的欽佩葉山長，喜歡他詩書的另有其人！”沈畢之見苦情戲無用，又立刻換上了一臉的狡黠。

“既然如此，大哥的東西也不該我去拿！”楊文遠心知沈畢之說的是安玲瓏，卻裝作不知道。

沈畢之挑了挑眉，似乎是覺得他的這種自欺欺人的行為有些可笑，“二哥背棄誓言從涼川出來，又深夜造訪寒舍，不就是為了那人嗎？這玲瓏骰子用來傳遞情詩自然是極隱秘的，可是這情話再好聽也比不過投其所好吧？”

楊文遠抬了抬下頜，示意沈畢之繼續(xù)說下去。

“紅妝棄文從武，葉山長雖然嘴上說的狠，心里卻是最喜歡這個孫子的。二哥想一想，二哥拿來那個東西，救了紅妝，自然在葉山長那有個人情，又得了這玲瓏骰子，豈不就是一舉兩得？”沈畢之循循善誘，倒是一副為楊文遠著想的模樣。

楊文遠又不傻，自然不會輕易答應(yīng)，“既然這般好，三弟自己承了這個人情也是一樣的！”

“如何能一樣？”沈畢之笑著反問，然后一臉挪揄，“我可沒有傾慕葉山長的紅顏知己！”

還未等楊文遠開口說話，沈畢之又說，“二哥也不必瞞我，我聽小妹說，安姑娘正在同夫家鬧和離，說不定二哥就一舉擄獲美人芳心了！”

“我若是不肯呢？”楊文遠曲起手指，敲了敲桌面，“三弟打算如何？”

“親兄弟，明算賬！”沈畢之倒是不惱，反而一臉笑意，“料想二哥身上也沒有帶那么多銀兩，不如就留在府上小住一段時間，我派人到?jīng)龃ㄈフf一聲，把銀子拿回來就是了！”

既然來了，就別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