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個錦衣的公子救了柳太爺,也一同帶走了柳西洲。所有人都說,柳家小姐是個眼皮淺的,看那公子生的一副好皮囊就跟人走了。
白知意只是笑笑,未曾多言。
此后兩年,柳西洲已然不在柳家。白知意也會經常去柳家小住,在柳太爺身旁侍奉。
而白知意此次來找柳西洲的原由,柳太爺的回信里,已經在字里行間說了個大概。
白知意在柳家一連住了三天,然后才回府。若是要他自己來說,他回去的時候,也許太巧,也許太不巧。
他本想去父親的書房,卻沒見到父親。后來才知,白夫人被軟禁在東苑!而白家的上位者,都在東苑里!
“娘!”白知意瞪大了眼睛,不敢相信父親竟然這么狠心。
白夫人跪在地上,臉色蒼白如紙,她滿臉都是淚痕,“你!你竟然如此待我!”
白知意跪在白夫人身旁,“娘!”然后抬頭看著站在那里的白老爺,“爹!這是怎么了?!”
白老爺氣的胡子發顫,“我白家容不得此等毒婦!你可知你的親娘做了什么?!她竟然害了你的弟弟!”
白家側室有孕三月,白知意知道。可是白知意絕不相信白夫人會做此等下作之事!
“爹!娘不可能做這種事!”白知意千百個不相信!
那側室哭哭啼啼的,帶著微微怨念:“大少爺,好歹妾身懷的也是你的弟弟,證據確鑿,你怎可如此不分青紅皂白!”
白知意正欲開口,白夫人拉住他,然后從地上站起來。白夫人上前一步,厲聲說:“我嫁你十幾載,你做過多少事!可還用我多說?!如今你被這賤婢迷了眼,你怕是忘了你如何安穩到如今了!”
這一番話,白知意沒能聽懂。在場的人也沒幾個聽得懂。可是白夫人加害側室一事就這么不了了之了,而那個側室再也沒在白知意眼前出現過。
不久,白夫人纏綿病榻。白知意本以為是她病的太重,偶然一次他才發現,白夫人把每日的藥都倒在了花盆里。
他百般不解,為何?
終究到了生離死別那一日,白夫人給了他最后的解答。他想,此生此世他怕是都忘不了那一日。也更不會忘了,白夫人口中所有的真相。
那時,白夫人已經意識不清了,可她還是說著:“知意,我知曉你不喜歡勾心斗角。可是你生在白家,有些事避不開。若是……逼迫不了自己接受,那便走吧。舍了白家,別再回來了。”
“我接下來要說的,你或許受不了。但是娘已經命不久矣了,我不能帶著這些到棺材里去。”
“咱們白家的生意,本來不及柳家。柳氏夫婦死后,才有了白家的出頭之日。我這么說你大概是明白了……你父親買通了山匪,那天,劫殺了柳氏夫婦。”
“我雖是后來知曉,心里仍舊過意不去。可是木已成舟,我斷然不能出賣我的丈夫。也真是……苦了西洲那孩子……”說到此處,白夫人已經淚流滿面。
她咳嗽了兩聲:“你以后,可要好好待西洲。她終是你的妻。不必把你父親犯的罪攬在身上,你是你,他是他。我知你生性良善,免不得要內疚多年。娘告訴你,不是為了讓你自責,你什么也沒做。那時不過是一個六歲的孩子。”
白夫人拍了拍白知意的手,“娘說的這些,不過是兩件事。不能逼迫自己接受白家的規則,就離開。此后余生,善待西洲那孩子。知意,懂嗎?”
白知意看著白夫人慈愛的目光,心中大慟,“知意明白。”
順遂了最后的心意,說完了最后的話。白夫人安然離去。
白知意雖然平素有些高傲,幾分少爺氣派。可他是個良善的好孩子,他藏不住這些話。白夫人出喪后,他就孤身一人登門拜訪了柳家。
他跪在柳家宗堂下,把事情一五一十的告訴了柳太爺。
他跪著,一動不動,就在空氣都快凝結的冗長沉默之后,他才用最輕的聲音問了,“我……還能娶她嗎?”
離開柳家的時候,白知意還暈暈乎乎的。最近的事太多,他太累了。
柳太爺最后的回答是:“能。”
白知意清楚明白這是為什么,這個“能”字,允的是白知意,而非白家。
他不知自己是該哭該笑,也不知見到柳西洲該說什么。他的大腦已經先于理智替他做了決定,等他到達清風城的無名酒樓的時候,他才怔然回神。
然后,那個嬌俏的小丫頭,掀開布簾,緩步而來,脆聲問:“誰找我啊?”
他終于卸下了一身的疲憊,又像是從前一樣,露出那種不懷好意的、屬于白少爺的笑:“柳西洲。”
無所謂了,看見她的一瞬間,什么都無所謂了。他什么都做不了,什么都不想做。他想看著那個嬌俏靈動的丫頭,看著她古靈精怪的樣子,看著她嬉笑怒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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丫頭的手又緊了緊,她不在的時候,白知意經歷了多少……她不敢想。不敢想,那個和睦容容的家,是怎么在白知意眼前支離破碎的。不敢想,那個被他儒慕的父親,是怎么在他面前灰飛煙滅的。
“白知意,你知道的,我不會恨你,不會怨你,不會拋棄你。”她比誰都清楚明白,白知意只剩下她了。
白知意苦笑一下,“正是因為我知道。”
正是因為我知道,你很清醒,不會把罪責歸在我身上。正是因為我知道,你不會由此,恨我怨我。正是因為我知道,你不會拋棄我。
所以我百般的愧疚和自責,也于事無補。這是白家欠你的,而我是白家的人。
丫頭抬起頭,她也在流淚,毫無顧忌的流淚。她哽咽的開口:“我不會不要你,我終是你的妻。”
“這不是你的錯,也不是我的錯。”
白知意垂下眼,看著她,“西洲……”
他不會離開柳西洲,因為他舍不得。所以,天堂還是地獄,他都不介懷。只要是柳西洲,就可以。
“你終是……我的妻。”
說了多年的話,他銘記在心。
許了多年的諾,她信他不負。
南風若肯知他意,吹夢西洲也成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