丫頭站在白知意身前，看人的目光又冷又冽。她的臉上沒有絲毫的笑意，“你也配碰他？”

那語氣當中的不屑不言而喻。

佟樂一時沒料到是這么個情況，有些不知該如何。他剛想上前拉開丫頭，再給客人陪個不是。掌柜卻攔下他，先他一步走過去。

掌柜笑吟吟的站在那里，“今日是我無名不周到，在這里給諸位賠個不是。”他拱手作揖，動作優雅矜貴，如同行云流水般賞心悅目。

吵嚷的酒樓靜下來，掌柜又開口：“這位客人醉了，就不便留在無名了。”

白知意略微錯愕，竟然要攆人出去？還說的這般自然而然？這時候不應該顧及生意和名聲訓斥他一頓，然后給客人賠不是嗎？

丫頭突然回頭瞪了白知意一眼，然后頭也不回的出了無名酒樓。白知意一時沒能反應，錯愕不已。

掌柜卻橫了他一眼，“還不追？”

反應過來的白知意立刻提步跑出去，忘了外面還是冰天雪地，也未曾多披一件衣服。

風席卷著雪，雪花在空中飛舞，片片晶瑩。銀裝素裹的清風城，好看是好看，可是多了幾分涼薄。

丫頭步伐飛快，雪上留下一串她的腳印。她知道自己的在生氣，她更清楚自己為什么生氣。

她與白知意平時小打小鬧就罷了，他們畢竟關系不一般。在某些大事上，她不想白知意有任何事瞞著自己。哪怕明知道他可能有苦衷，可是她還是生氣。

這種怒火在心底熊熊燃燒，理智告訴她不必。可是她控制不住！

越想越生氣，她臉色陰沉的嚇人。

“西洲！”白知意喚了她一聲，然后快跑幾步追上她，拽住她的手腕。眉宇間掩飾不住的擔憂，“你怎么了？”

丫頭看著面前這個少年，比起記憶里的男童已經不知長大了多少。相貌變化不大，還是那般眉眼，那般容顏，多了幾分沉穩，也比以往更懂得內斂。

可她不想看到這樣的白知意！她想要的是那個喜歡咄咄逼人！喜歡斤斤計較！眼高于頂的白少爺！

她怎么……沒早點發現呢……

倏忽間她眼淚就涌上來，鼻子酸的厲害，喉嚨更是澀的難受。

白知意慌了手腳，他……他還未曾見她這么哭過。以往小時候，縱然她哭，也是帶著小算計的哭。掉幾滴眼淚裝的委屈可憐，然后臉上掛著淚痕還幸災樂禍的看他受罰。

“西洲，怎么突然哭了？是不是有人欺負你了？還是……”他頓了頓，“還是我？你要是不想看見我，我不來煩你，我立刻就走。你別哭，別哭……”

他輕聲哄著她，聲音很輕很輕，像是怕稍稍重了語氣就會嚇壞丫頭。

本來盈盈在眶的眼淚，這下子是收不住了。丫頭本來胸口悶著的那口氣一下子煙消云散。緊接著，又不是說不上的心疼。

她上前，緊緊攬住他的腰，悶聲說：“為什么……不告訴我……”

白知意身子顫了一下，正想開口辯解什么。就聽得她略帶哭腔的聲音，“我不想你變成這個樣子，我想要原來的你！”

你成長過后的樣子，很好很好，可我看不得，我心疼。

“你……什么都知道了啊……”白知意扯了扯唇，露出一個比哭還難看的笑容。可是他還高昂著頭，不肯低下。

一如多年，未曾變。

-

柳家張燈結彩，一片熱鬧的景象。柳家府門前，可謂是車水馬龍。

柳家有大喜事，柳家夫人給家里添了位千金小姐，可是柳家的嫡長女。今日正是柳家千金的百日宴。

白知意長了柳西洲兩歲，百日宴那時，他不過也才是一個稚齡孩童。

百日宴那天，柳西洲還不會說話，只會眨著大眼睛看著四周的人。不哭，不鬧，不懼，不怕。

外人都夸，柳家千金生來就是有福氣的，膽子也大的很，不怕生。

白夫人更是喜歡柳西洲，特意抱著白知意去瞧了瞧小千金，“西洲的容貌以后定然是不會差了，瞧著眉目，一看就是隨了親娘。”

柳夫人笑起來，微彎眉眼，“知意這孩子長得也不差，以后定是翩翩少年郎。”

柳西洲被柳夫人抱在懷里，卻突然伸出手來想碰一碰白知意。白知意呆呆的看著這個柳西洲，那時候也沒什么好與壞的概念，他只覺得，這個妹妹很好看，也很好玩。

柳西洲和白知意的婚事，就是在百日宴那日訂的。原因無他，就是柳西洲偏生要四處抓著白知意，誰抱都不行。

兩家人一看，就敲定了這樁婚事。

此后十二年，白知意總會來柳府住上一陣。可是這兩個娃娃，沒能如長輩們預料的那般情意深厚，反而……

“柳西洲，你是不是個女子啊？連女紅都不會，白生了女兒身。”

“哈！我自然不是，就我這三分薄柳之姿比不上白少爺的容顏絕色。”

兩個人各自占據桌子一邊，都是昂著下巴一臉驕傲的小模樣。大眼對小眼看了片刻，二人頗為有默契的同時冷哼一聲，然后轉開腦袋。

就這樣的吵鬧，多年來不知多少次。雖然偶爾都是同樣的話題，他們也不嫌膩，這大概也是童真的趣味。

柳西洲四歲的時候，柳老爺和柳夫人出門遭遇山匪，沒能存活。柳家就只有上位的柳老太爺和柳西洲，由此，柳太爺對柳西洲頗為寵愛。

可是即便寵愛，面對柳西洲和白知意吵鬧的時候，柳太爺也不會特意偏心柳西洲。

柳西洲離家的那年，十二歲，正正好好的十二歲。

別人家十二歲的姑娘，縱然懂事也是被父母寵愛著的。可柳西洲不一樣，她只在柳太爺面前裝乖。別人面前，她永遠是高傲的柳家小姐！

柳西洲十二歲那年，柳太爺重病在床。那時她就在想，柳太爺若是死了，她也不必多留人間多些時日。

白知意一直陪著她，難得那段時間里白少爺沒有逞口舌之快。

就在所有人以為柳太爺活不過來的時候，一個錦衣的公子出現了。他就那么突然的出現了，站在柳府大門口，眉目含笑，從容不迫，說了一句：“我來救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