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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章 寸土必爭是本色(1)

  • 根本利益
  • 何建明
  • 3003字
  • 2013-08-03 03:32:24

老兩口這一夜就沒有合過眼,尋思著怎樣理會法院的“傳票”。全家唯一的頂梁柱倒了,卻還要為死去的兒子打官司。老夫婦倆抱著兒子的遺像一直哭到天明。

他們企盼天明后太陽不要從西邊出來。

這是咋的啦?太陽真的從西邊出來啦!

“老天咋專跟我們窮苦人過不去啊!老天爺,你倒說話呀?說話呀?”第二天,胡正來的老伴聽鄉信用社的人說他們存的那筆撫恤金已經被法院的人帶著“手續”提走,叫了一聲“老天爺你開開眼”,便再也分不清東南西北了--好端端的一個人,從此變成了“瘋子”,那原是花白的頭發也一夜之間變成了一片銀白。

可憐的胡正來老漢,一邊看著兒子的遺像,一邊看著蓬頭垢面的瘋老太,心如刀割。他不明白共產黨的天下咋會有衙門里的人這么不講理,這么為所欲為,無法無天,可以將別人的錢隨意借手中的權力拿走!

胡正來不信這天變了。他相信毛主席的兩句話:“政府是人民的”,現在的天下是“共產黨的”。打那天起,年近七十的胡正來老漢,開始了一次次尋求希望,“下山上訪”。在這之后的兩年多時間里,他幾乎每兩天下山一次,先步行十幾里山路,到鄉政府所在地搭乘去縣城的汽車。再在縣城找一個又一個“衙門”。他找到縣人大,人大的人告訴他應該找檢察院,檢察院人對他說是法院辦案有錯,應該找法院。那都是大門口掛著國徽的人民政府機關,胡正來老漢心懷一百個希望和信任,所以人家怎么說他就怎么做。今天人大的人下班了,他明天再來;明天檢察院的人說這兩天忙其它事,他就改后天再來。法院的人說你這事要改判不那么容易,不是一天兩天的事,他就說那我隔三差五來聽你們的消息。總之一句話,人家說什么,他聽什么;人家讓怎么辦,他就怎么辦。人家是人民政府的官員,得聽人家的話。胡正來老漢一次次頂風冒雨,每次往返行程幾十公里山上山下的不停地跑,有人就說你在城里又沒認識人,這樣的事即使跑斷腿也是白搭。

胡正來不信,他說縣委縣政府的大門口都寫著“為人民服務”五個大字,有這五個大字,我就有希望告贏這場官司。

從1997年1月26日,法院的人從信用社私自取走胡家那筆撫恤金之日起,到1998年的4月份,胡正來前前后后下山300多回,每一次來回上百里路。這中間有多少個風雨交加、烈日炎炎的日子,胡正來自己也記不清。他只記得有幾次為了等候法院和其它政府部門的那些“說話算數的人”,他得一清早在人家還沒有進辦公室就在大門口堵住他們。從山上下來再搭車到縣城,就是早班車也得在八九點鐘進城,花去前后的時間,再想見那些“說話算數的”頭頭腦腦們,幾乎是不可能的事。為這,胡正來自己說少算也有20來次為了在第二天見到“說話算數的”那些人,自己就得在頭天下午兩點鐘下山,走上一個小時,再搭上去縣城的最后一班車。到了縣城后就得尋找某個旮旯角落,露天里湊合一夜,這樣好在第二天能搭上“上訪早班車”。誰都知道現在沒有錢是打不成官司的,即使有錢也未必能打贏官司。胡正來老漢本來家里就窮得只有一孔土窯和一個土炕,再就是一年也收不到幾袋糧食的幾畝旱地。為了省出每一分錢,胡正來老漢出門時烤上兩張玉米餅,一張留給瘋老伴吃,一張留給自己上路吃??傻搅丝h城,常常因為要見那些沒有個準時的“說話算數的”人,他不得不經常改變自己的行程,這一改,帶在身邊的一張玉米餅便再也不夠吃了。餓了,忍著;渴了,找個水龍頭“咕嘟咕嘟”喝上幾口。或許人們知道上訪的人可憐和可氣,卻從來不了解上訪的人多數還有著不為人所知的種種凄慘情景。

胡正來是個不善表達的莊稼漢,但只要他一回憶起上訪的日子,那雙有些混濁的眼里就會掉下眼淚。他只說有幾次上了縣城走了一個又一個部門后,人家總是愛理不理地打發他“回去等候”,他只好無奈地出了縣城。搭車到鄉政府所在地后,就得自己步行上山,胡正來老漢說那十幾里山路是最難走的。又饑又渴,又疲又憊,尤其是失望加氣憤交織在一起,“那時候,我幾次跌倒了就不想再坐起來??纯瓷淼紫碌狞S土,捏一把,揚揚手就飛走了,留下光禿禿的山丘給我們這些莊稼漢,讓我們祖祖輩輩流汗流血卻收不回填飽肚子的幾粒苞谷。再看看天上的星星,高高地懸在天上只知道可憐地朝我們眨眨眼,啥也幫不上忙。那時我真想一死了事……”

據村里的干部介紹,胡正來老漢在為兒子的后事而進行的一次次上訪之中,不僅荒廢了幾茬莊稼,老伴的病也顧不得醫治,家里幾乎連鍋都揭不開了。村上的干部和鄉親們實在看不過去,同時也對“上面”的一些機關辦事拖拖沓沓,不負責的作法氣憤至極,紛紛向胡家伸出援助之手。村支書等人甚至幫著上縣城一起上訪有關部門。就是村里小學校的娃兒見上訪的胡老漢路過他們學校時也會上前掰半塊餅或塞上一兩毛錢支持這位“打官司爺爺”。

然而,不知今天的某些政府的某些人到底怎么了,一件本來清清楚楚、簡簡單單的事,就是你推我我推你,最后總是在“一定”、“一定”中辦不了,辦不完,辦不定。胡正來老漢后來明白了一個理:他的事,凡他見過的領導們干部們都說應該糾正,可就是落實不下去的原因只有兩個,一是他是一介平平常常的無權無勢的普通百姓,二是辦錯案的人都有“背景”。胡正來心想:我是啥人?一個祖祖輩輩在山上住著的老農民,要什么沒什么,就是跑斷了腿也未必有結果。唉,兒啊,爹什么都不怨,只怨當初你說到山外的城里打工能給家里掙點錢,我沒攔住你。你不出山,咱爺兒倆再窮得啃黃土泥巴也不會輕易命歸黃泉的。如今倒好,你走了,還留下無盡頭的官司讓你爹和娘受著……娃兒,咱家到底誰作的孽?。績喊?,你說,你說呀,爹想聽個明白,啊--!

在用完家里全部可以抵變現錢的財物后,胡正來除了每天帶著有病的老伴上兒子的墳頭跪哭之外,再也不希冀青天白日會在他們胡家的土窯前出現……

離開胡正來家,在回城的路上,梁雨潤眼眶里噙著的淚水就沒有干過。

“是縣司法局嗎?”

“是檢察院吧?”

“法院嗎?”

“……噢,我是梁雨潤,我有要事,請你們每個單位的負責人來一趟縣紀委,我要開個緊急會議。對,馬上來人!”

當日,從幾十里外的中條山胡正來家回到縣城辦公室,梁雨潤沒顧得喝口水,抄起電話就給上面三個單位的頭頭打去電話,令他們一小時之內上他辦公室。他要親眼看看這么一件明明白白簡簡單單的“區區小事”,竟然讓一位年近七十歲的山區老農整整上訪了300多次還解決不了,根子到底出在何處?

在預定時間內,公安、司法、檢察院、法院四大單位各來了位負責人。這也是梁雨潤到夏縣上任后召開的第一個會議。幾位夏縣的“高級干部”第一次就領教了新紀委書記的雷厲風行。“你們說,胡正來家的事到底他告得有沒有道理?法院隨意武斷地從信用社拿走人家的錢合不合法?那些錢該不該還胡正來老兩口?怎么個還法?什么時候還?現在錢在哪里?你們都是執法專門機關和部門,比我更懂法,請你們一個個給我回答!”

梁雨潤強壓心頭的不滿,作了一個沒有半句客套的開場白,然后朝到會的幾位關鍵機關的關鍵人物掃了一眼。

我們司法局對這件事早有批復,而且不止一次。司法局負責人的氣也不打一處來,朝法院負責人瞪了一眼。

這事明顯是我們的執法人員違反了執法程序。檢察院負責人說。

在夏縣,誰都知道我們法院的個別單位是太上皇頭頂的土--動不得呀。公安局負責人譏諷道。梁雨潤把目光停在法院負責人身上。

面對會場眾人的目光,法院負責人臉色極其難看,那只握成拳頭的手在微微發抖。突然他揚起頭,對梁雨潤書記說:“梁書記,你抓這件事太好了,我也早悶了一肚子氣。這幫混在法院內的共產黨的蛀蟲,早該處理處理他們了,可是……”法院負責人一臉難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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