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血字的研究(12)
- 福爾摩斯探案全集
- (英)柯南道爾
- 5546字
- 2013-08-03 03:31:07
侯波拍了一下衣襟下露出的左輪手槍的槍柄,冷笑著說:“即使我們寡不敵眾,至少也要干掉兩三個。”
屋里的燈火早已全部熄滅。費瑞厄從黑黝黝的窗口望出去,看了一眼這片曾屬于他的土地,而現(xiàn)在他就要永遠放棄了。對于這種犧牲,他一直耿耿于懷。但是,當他想到女兒的榮譽和幸福時,就覺得即使傾家蕩產(chǎn)他也在所不惜了。沙沙作響的樹林和那一望無際的平靜的田野,現(xiàn)在看來都是那樣寧靜,使人感到幸福。但是誰也料不到,這里卻是那些殺人不眨眼的魔王們出沒的地方。年輕獵人蒼白的臉色和緊張的表情都說明,在他爬近這個屋子的時候,早已把這里的險惡情況看得一清二楚了。
費瑞厄提著錢袋,杰弗遜·侯波帶著不多的口糧和飲用水,露茜提著一個小包,里邊有她的一些珍貴物品。他們慢慢地、慢慢地,非常謹慎小心地把窗子打開。等到一片烏云使夜色朦朧起來的時候,他們才一個跟著一個越窗而出,走進那個小花園中去。他們屏聲靜氣,彎下腰來,深一腳淺一腳地穿過花園,來到花園籬垣的陰暗處。他們沿著籬垣走到一個通向麥田的缺口。他們剛剛走到這個缺口的時候,侯波突然一把抓住父女二人,把他們拖到陰暗的地方。他們靜靜地伏在那里,嚇得渾身直哆嗦。
侯波是在草原上久經(jīng)鍛煉的,他的一雙耳朵像山貓一樣敏銳。他們剛剛伏下,就聽見離他們幾步之外有一聲貓頭鷹的慘叫。不久,在不遠的地方立刻又有另外一聲呼應著。只見一個隱隱綽綽的人影在他們親手開辟的那個缺口處出現(xiàn)了,他也發(fā)出一聲這種凄慘的暗號,立刻,另外一個人便應聲從暗處出來了。
“明天半夜,怪鴟叫三聲時下手。”頭一個人這樣說,看來他是領頭的。
另一個答道:“好的,要我傳達給錐伯兄弟嗎?”
“告訴他,讓他再傳達給其他的人。九到七!”
“七到五!”另一個接著說。于是,這兩個人便分道揚鑣而去了。他們最后說的兩句話,顯然是一種問答式的暗號。等他們剛剛走遠,腳步聲剛剛消失的時候,杰弗遜·侯波立刻跳起身來,一邊扶著他的同伴穿過缺口,一邊用他最快的速度帶著他們飛快地越過田地。這時,露茜似乎已經(jīng)精疲力竭了,于是他半扶半拖地拉著她飛跑。
“快點!趕快!”他氣喘吁吁一次又一次地催促道,“我們已經(jīng)闖過了警戒線了。現(xiàn)在一切就靠迅速了,快跑!”
一上了大道,他們就立刻快速前進了。路上,他們碰到過一次人,于是立刻閃進了一邊的麥田中去躲避,以免被人識破。在他們快到城邊的時候,侯波又轉進了一條通向山間的崎嶇小道。黑暗中,只見兩座黑壓壓的巍峨大山出現(xiàn)在眼前。他們所走的這條狹窄的峽道就是鷹谷,馬匹就在這里等候著他們。侯波憑著毫無差錯的本領,在一堆亂石中拾路前進。他沿著一條干涸了的小溪來到一個有山石作為屏障的平靜之處。忠心的騾、馬都拴在那里。露茜騎上一匹騾子。老費瑞厄帶著他的錢袋,騎上了一匹馬。杰弗遜·侯波騎著另外一匹,沿著險峻的山道,引導著他們前進。
對于任何不熟悉大自然赤裸裸的面目的人來說,這種崎嶇的山路一定會使他們不敢往前。山路的一旁是絕壁千丈,山石嵯峨,黑壓壓的非常危險。絕壁上一條條的石梁,就像魔鬼化石身上的一根根肋骨一樣。另一邊則是亂石縱橫,無路可走。在這中間,只有這條彎彎曲曲的小道。這條小道有些地方十分狹窄,只容單人通過。山路崎嶇難行,只有經(jīng)常騎馬的人才能通過。盡管有這么多困難,但是這幾個逃亡者的心情卻是愉快的,因為他們每前進一步,就能遠離他們剛剛逃出來的那個暴政橫行之所一步。
但是,不久他們便發(fā)現(xiàn)了,他們?nèi)匀粵]有逃出摩門教徒的勢力范圍。當他們來到山路中最為荒涼的地段時,露茜突然驚叫了起來,并用手向上指著。原來在一塊俯臨山路的在夜光映襯下顯得很黑暗的巖石上,孤零零地站著一個防哨的。他們發(fā)現(xiàn)他的時候,他也看見了他們。于是,靜靜的山谷里響起了一聲吆喝聲:“誰在那里走動?”
“是往內(nèi)華達去的旅客。”杰弗遜·侯波一邊應聲答道,一邊握緊了馬鞍旁的來復槍。
他們可以看見,這個孤單的防哨手指扣著扳機,向下看著他們,似乎對他們的回答很不滿意。
哨兵又叫道:“是誰批準的?”
費瑞厄回答說:“四圣批準的?!备鶕?jù)他在摩門教中的經(jīng)驗,教中最高的權威就是四圣。
哨兵叫道:“九到七?!?
“七到五?!苯芨ミd·侯波馬上回答道,他想起了他在花園中聽到的這句口令。
上面的人說:“過去吧,愿上帝保佑你們?!边^了這一關后,前面的道路就變得寬闊起來了,馬匹可以放開腳步,小跑前進了?;剡^頭來,他們還能看見那個防哨,他正倚著他的槍支,孤零零地站在那里。這時,他們知道,他們已經(jīng)闖過了摩門教區(qū)的邊防要隘,自由就在前面了。
十二 復仇天使
一夜之中,他們走過的盡是一些錯綜復雜的小路和崎嶇難行、亂石縱橫的山道。他們不止一次偏離了路徑,幸虧侯波熟悉山中情況,才使大家重新走上了正道。天亮以后,他們眼前出現(xiàn)了一幅奇景,景色雖然顯得十分荒涼,但卻壯麗無比。現(xiàn)在,他們置身在一片白雪皚皚的群山當中,山巒重疊,一直綿延到遙遠的地平線上。山路兩旁盡是懸崖峭壁,上面生長著的落葉松,好像懸掛在他們頭上一樣,似乎一陣風過來就會被吹落下來壓在他們頭上。但這并不完全是空想出來的恐懼,因為在這個荒涼的山谷里,草木叢生,亂石雜陳,樹石都曾這樣滾下來過。在他們前進的時候,就有過一塊巨石轟隆隆滾落下來,隆隆聲在這靜靜的峽谷里久久回蕩著,連疲乏的馬匹都受驚了。
當太陽從東方地平線緩慢上升的時候,群峰便像開宴張燈時的情景一樣,一個接著一個地亮了,直到所有的山頭都被抹上了一片微紅,變得耀眼明亮起來。這種奇景使得三個逃亡者精神為之一振,前進的勁頭也就大了起來。他們在一個激流洶涌的谷口停了下來讓馬飲水。在這其間,他們也匆匆吃了早餐。露茜和她的父親倒愿意多休息一會兒,可是杰弗遜·侯波卻堅持要快走。他說:“這個時候,他們多半正沿著我們的蹤跡追了上來,成敗完全在于我們前進的速度了。只要我們能平安地到達卡森城,就是休息一輩子也不要緊了?!?
這一整天,他們在山道中奔波前進。臨近黃昏的時候,他們計算了一下行程,估計離開追兵已經(jīng)有三十多英里了。夜間,他們選擇了懸?guī)r下面可以躲避寒風的地方安頓下來。為了暖和一些,三個人緊緊地擠在一起,睡了幾個鐘頭。但是,天還沒亮,他們便起程了。他們一直沒有發(fā)現(xiàn)有人追趕的跡象,因此,杰弗遜·侯波便認為他們可能已經(jīng)逃出了虎口,那個迫害他們的可怕組織,現(xiàn)在已是鞭長莫及了。但是,他根本想不到那個魔掌究竟能夠伸多遠,他更沒有想到,這個魔掌已經(jīng)立刻就要接近他們,把他們消滅了。
他們逃亡的次日,大約中午的時候,不多的口糧眼看就要被吃光了。但是,這件事并沒有使這位獵人感到有什么不安。因為在大山中,有的是飛禽走獸可以獵取充饑。從前他就常常是靠著他的那支來復槍維持生活的。他選擇了一個隱蔽的僻靜所在,拾取了一些枯枝干柴生起火來,讓他的伙伴們暖和一下。他們現(xiàn)在已是在海拔五千英尺的高山之上,到處是透徹骨頭的冷空氣。他把騾馬拴好,并和露茜告別后,就背上他的來復槍出去碰碰運氣,希望能打點東西回來。他回頭看去,只見老人和少女正圍著火堆取暖,騾、馬一動不動地站在后邊。再走幾步,便為大石阻擋,他看不見他們了。
他翻山越嶺,走了兩英里多路,可是一無所獲。然而,樹干上的痕跡以及其他的一些跡象表明,附近有無數(shù)野熊出沒。可是他搜索了兩三個小時,卻毫無結果。最后,當他正打算空手回去的時候,忽然抬頭一看,不覺心花怒放。原來在離地三四百英尺高處的一塊突出的懸崖邊上,正站著一頭野獸,樣子看來很像羊,但是卻“武裝”著一對巨大的長角。這個被人叫做“大犄角”的家伙,可能是正在為同類放哨的。湊巧得很,這只野獸是背對著侯波的,因此它并沒有發(fā)覺他。他趴在地上,把槍架在一塊巖石上,又慢又穩(wěn)地瞄準好以后才開了槍。這頭野獸跳了起來,在巖石邊掙扎了幾下,就滾落到谷底去了。
這頭野獸十分沉重,一個人背不動,于是侯波將死獸的一條腿和一些腰肉割了下來。這時,天色已經(jīng)暗了下來,到處一片蒼茫。侯波背起這些戰(zhàn)利品,抓緊時間沿著來時路往回走去。但是,他剛要舉步就想起自己已陷入了困境。因為當他一心一意尋找野獸的時候,他已走得太遠了,遠遠地離開了他所熟悉的山谷,現(xiàn)在再也無法找到他所走過的道路了。他覺得自己所在的這個山谷,一時變成了千溝萬壑,到處都這么相似,簡直無法辨認。他沿著一條山溝走了一英里多路,來到一個流淌著山澗水的地方。他確定來時沒有見過這個山澗。他斷定自己已經(jīng)走錯了路,于是又選擇了另一條,結果仍然不對。天很快就要全黑了,當他終于找到一條他所熟識的小道時,天色已經(jīng)完全黑了下來。雖然他找到了這條熟路,可是現(xiàn)在要沿著這條小路不再走錯,也并非易事。此時月亮還未升起,小路兩邊都是絕壁,使得道路格外難行。這時,侯波背著沉重的東西,被壓得喘不過氣來,況且忙碌了半天,他已經(jīng)感到非常疲乏了。但是,他仍舊蹣跚地前進著,當他想到前進一步,就靠近了露茜一步,而且還帶來這么多食物,足夠他們今后旅途食用,他的精神不禁又振奮起來。
現(xiàn)在,他已經(jīng)來到剛才把他們留下的那個山谷入口了。雖然是在黑暗之中,但他也能辨認出擋住入口處的那些巨石的輪廓。他想,他們一定正在焦急地等待著他呢,因為他已經(jīng)離開了差不多五個鐘頭了。一時高興,他情不自禁把兩只手放在嘴邊,借著峽谷的回音,大聲召喚著,表示他回來了。他停了一下,滿懷期待地傾聽著回音。可是,除了他自己的呼聲碰在這片沉寂、荒涼的峽谷石壁上,折回來形成無數(shù)的回音以外,什么也沒有。他又叫了一聲,比先前的一聲更加響亮,可是他還是沒有聽見和他分離不久的朋友們的回音。他隱隱約約地感到一種莫名其妙的恐慌,于是便急忙奔了過去,慌忙中,他把寶貝獸肉也扔掉了。
他轉過彎去,一眼便把剛才生火的地方的情況看得一清二楚了。那里仍然有著一堆炭火在閃爍發(fā)光,但是很明顯,在他離開以后,再也沒有人照料過它。周圍同樣是一片死寂,原有的恐懼現(xiàn)在變成了現(xiàn)實。他急忙奔向前去,火堆旁沒有一點活著的東西。馬匹、老人和少女都不見了。這分明是在他離開以后發(fā)生了什么突如其來的可怕災難,他們無一幸免,而且沒有留下一點痕跡。
這個意外打擊使得侯波驚慌失措、目瞪口呆。他只覺得一陣天旋地轉,于是趕緊抓住了他的來復槍支撐著自己,以免跌倒下去。但是,他到底是一個意志堅強的人,很快便從這種狀態(tài)中清醒過來。他從火堆里撿起一段半焦的木材,把它吹燃,借著這個光亮,把休息的地方察看了一番。地面上到處都是馬蹄踐踏的印子,這說明,一大隊騎馬的人已經(jīng)追上了逃亡者。從他們離去的方向可以看出來,他們又轉回鹽湖城去了。他們是否把他的兩個伙伴全都帶走了呢?侯波幾乎確信他們一定是那樣做了。可是,當他的目光落在一件東西上的時候,他的毛發(fā)不禁都倒立了起來--離他們原來休息處沒有幾步遠的地方,有一堆不高的紅土,這肯定是原來沒有的。沒錯,這是一個新建成的墳墓。當這個年輕獵人走近的時候,他發(fā)覺土堆上面還插著一根木棒,木棒裂縫處夾著一張紙,紙上草草寫了幾個字,但卻寫得很清晰:
約翰·費瑞厄
生前住在鹽湖城,死于一八六○年八月四日
他剛才離開不久,那位健壯的老人就此死去了,而這幾個字竟成了他的墓志銘。杰弗遜·侯波又到處搜尋,看看是否還有第二個墳墓,可是沒有發(fā)現(xiàn)一點痕跡。露茜已經(jīng)被這幫可怕的追趕者帶了回去,回到了她原先注定的命運,成為長老兒子的小妾了。當這個年輕小伙子意識到她的命運確已如此,而自己又無能為力時,他真想跟隨著這位老農(nóng),一同長眠在他最后安息的地方。
但是,他的樂觀精神終于戰(zhàn)勝了這種由于絕望而產(chǎn)生的過分傷感。如果實在沒有別的辦法可想,他至少可以把他的一生用在報仇雪恨上。杰弗遜·侯波有著百折不撓的耐心和毅力,因此他復仇的決心是如此的堅決。他的這種堅決的復仇心,可能是他和印第安人相處的日子里從他們那里學來的。他站在凄涼的火堆旁,覺得只有徹底、干凈、痛快地報仇,并且要用他自己的手,親自殺死他的仇人,才能減輕他的悲痛。他下定了決心,要把他的堅強意志和無窮的精力全部用在報仇雪恨上。他面色慘白、猙獰可怕,他一步步尋著來路走去,找到他失落獸肉的地方。他把快要熄滅的火堆挑燃起來,烤著獸肉,一直到熟肉足夠他吃幾天。他把烤熟的獸肉捆作一包。這時,他雖然已經(jīng)很疲憊,但是仍然循著這幫復仇天使的足跡,穿過大山,一步一步地走了回去。
他沿著先前騎馬走過的道路,千辛萬苦地走了五天,他疲倦至極、腳痛難忍。夜里,他就躺在亂石之間胡亂睡上幾個鐘頭。但是天還沒亮,他又起來趕路。第六天,他就來到了鷹谷。他們就是從這里開始他們不幸的逃亡之旅的。他從鷹谷往下看,可以看見摩門教徒們的田舍家園?,F(xiàn)在,他已是瘦骨嶙峋、憔悴不堪了。他倚著他的來復槍,對著腳下這座安靜而廣大的城市,狠狠地揮舞著自己干瘦的拳頭。他正看著這座城市的時候,發(fā)現(xiàn)在一些主要街道上掛著旗幟和其他節(jié)日的標志。他正在猜測其中的原因時,忽然聽到一陣馬蹄奔跑的聲音,只見一個人騎著馬向他跑來。當騎馬人走近的時候,侯波認出這是一個名叫考波的摩門教徒。侯波曾經(jīng)先后幾次幫過他的忙,所以,當他走近時,侯波就向他打了招呼,想從他那里打聽一下露茜的命運。
他說:“我是杰弗遜·侯波。你還記得我嗎?”
這個摩門教徒帶著毫不掩飾的、驚訝的神情望著他。的確,這個臉色慘白、面目猙獰、衣衫襤褸、蓬頭垢面的流浪漢,很難使人把他與當日那個年輕英俊的獵人聯(lián)系起來。但是,當他終于確認是侯波時,他的驚訝便變成了恐懼。
他叫了起來:“你瘋了,竟敢跑到這里來。要是有人看見我和你說話,連我這條命也要保不住了。因為你幫助費瑞厄父女逃走,四圣已經(jīng)下令通緝你了。”
侯波懇切地說:“我不怕他們,我也不怕他們的通緝??疾?,你一定已經(jīng)聽說這件事了。我求你回答我?guī)讉€問題。我們一向是朋友,請你看在上帝的分上,不要拒絕我?!?
這個摩門教徒不安地問道:“什么問題?趕快說!這些石頭都有耳朵,這些大樹也長著眼睛哩。”
“露茜·費瑞厄怎么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