宿映之走到御書房外的時候剛好見一白袍男子從殿里走出，旁邊的總管廖世連正畢恭畢敬地給他掀簾，宿映之料想是哪位年輕的朝臣，連忙避過站到一邊，聽見廖世連殷勤地說道：“顧神醫慢走!”不禁抬眼朝那人望去，微微打量了一番。

那姓顧的男子生得清朗挺拔，一身白袍再無二色，唯獨腰間系著一條玉色腰帶，襯得那欣長的身形如玉樹臨風一般，渾然一個翩翩公子，風流倜儻之中盡顯瀟灑。他以玉冠綰發，衣冠勝雪，待他走近，宿映之才看清他的面容，眉目如畫，眸若星辰，唇若情花，竟是少有的美男子。

隨著那玉樹一般的男子走近，宿映之便嗅到了他身上淡雅的郁金蘇合香。男子只輕輕的瞥了她一眼，竟然沒有駐足行禮，自顧的走過她。

廖世連目送著他遠去，這才放佛剛看到宿映之一般上前打千道：“沅婉儀萬福。”

宿映之瞅著白衣男子離去的方向，問道：“廖總管，那位是？”

“是顧清流顧神醫，皇上在宮外遇上的，皇上已經下旨任命顧大人為御醫。”廖世連說道。

宿映之已經走到門口，見廖世連并沒有通傳的意思，便問道：“皇上在里面嗎？”

“皇上在里面，”廖世連說道，“和靖王爺也在。”

宿映之知他言下之意，皇上正在議事她自然不方便進去，因此不以為意地笑笑，道：“這幾日和靖王爺倒是常來宮里，也罷，那本宮就不打擾了。”說著便轉身對宮女初云道：“我們去染墨軒，有些日子沒見到昭儀姐姐了。”

御書房內，軒轅亦遙正一臉同情的打量著自己皇兄的臉色，但是，軒轅亦寒一張俊顏上平靜如水，深邃的雙眸根本看不出任何情愫。過了一會兒，他終于忍不住勸慰道：“皇兄不必太難過，小皇子雖然……但是已經這樣了，那么再過多傷心也無用，皇兄只要稍微雨露均沾一點，后妃還是會……”

他說話的時候軒轅亦寒好看的眉宇就微微皺起來，待他說到“雨露均沾”，終于忍不住斥道：“你夠了！”

軒轅亦遙一怔，緊緊地盯著皇帝的臉色，卻見對方并沒有怒意，只不過，那神情，實在詭異的很。

“難過？你哪只眼睛看見朕難過了？”軒轅亦寒奇怪地望著他道。

“皇……皇兄，”軒轅亦遙有些糾結了，這是個父親該有的反應嗎？

“還有，什么雨露均沾，你什么時候學會了這些鬼話？”軒轅亦寒問道。

軒轅亦遙又是一愣，原來是為了這個惱的啊！“咳，皇兄，這些話朝臣都說爛了，你也該習慣了。”軒轅亦遙心虛地說道。

“是嗎？”軒轅亦寒冷笑了一聲，不再說了。

眼見他一臉從容，軒轅亦遙睜大眼睛，詫異地說道：“皇兄，你真的不難過？”這話一出口他就后悔了，怎么就有些幸災樂禍的感覺，可憐天鑒，他只不過是太過奇怪罷了。

“難過？別說那孩子不是朕的，就是朕的親子，朕也不會難過，”軒轅亦寒一雙冷漠的眼睛落在軒轅亦遙身上，多了幾分溫意，“哲言，這世上，朕在乎的，只有你這個弟弟，還有，她。”

軒轅亦遙目中一陣水汽，卻輕笑道：“原來皇兄早就知道。”他指的，是銘杰并非皇子一事。這個精明的皇兄，后宮之中，真不知道有什么可以瞞住他的。

軒轅亦寒沒有說話，他忽然想起前幾日暗衛來報沈玉說的那句“哲月哥哥真可憐”。嘴角不自覺的勾起一抹淡笑，這個丫頭，虧她能說出這話來!

軒轅亦遙卻沒有再注意他的表情，忽然問道：“皇兄還記著她？”

“母妃去世之后我便再不想著出類拔萃，從前是不想讓母妃失望，直到后來父皇說，要依月做日后的皇后，那個時候我就知道，唯有坐了皇位才能娶到她，一直以來我所有的努力，不過只是想娶她為后，”軒轅亦寒說道，“可是現在，我坐了皇帝，她卻不是皇后。”軒轅亦遙并沒有忽略此時此刻這個外人眼里冷血殘暴的帝王用的是“我”，而不是“朕”。

軒轅亦遙勸道：“皇兄，你已經盡力了，直到現在你還沒有立后，依月若是知道定會感激……”

“她不怨恨朕已經不錯了，哲言，你說朕是不是錯了，一開始朕就不該顧慮太多的，朕不應該讓她獨自承受，”軒轅亦寒說道，“是朕錯了。”

“皇兄沒有錯，身為一國之君，身系一國安慰，自然以江山為重，”軒轅亦遙說道，“如果依月不能理解你，那么她就不配你的這番情意，更不配做我朝皇后。”他這話說的擲地有聲，大概是他二十年來說的最嚴肅的話了，任誰都不會料到一貫放蕩不羈的和靖王爺竟會說出這般沉著的話來。

軒轅亦寒沉默一下，忽然輕笑了一聲，冷清的沒有半點溫意，“母妃也曾經說過，江山為重，那個時候我還不明白身為父皇寵妃，集萬千寵愛于一身的母妃為何會有那般無奈的憂傷，直到現在，我都不知道母妃為何突然病逝。”

“先月貴妃？”軒轅亦遙對這個名詞最敏感，立即來了興趣，“我那時候沒機會見她，聽人說，她是位極美麗溫柔的女子？”

“也不是很溫柔，至少對父皇，”軒轅亦寒努力的想了想，輕笑道，“我記得從前她常常跟父皇斗嘴。”

恍惚間耳邊又響起月貴妃那氣急卻異常悅耳的聲音：“你，你再讓宮女給你更衣，就到別處，別來鳳華宮，別讓我看到!”盡管惱火她的聲音卻很是好聽，那時候的軒轅亦寒甚至懷疑，父皇是想聽她這般帶著任性般純凈空靈的聲音才會故意氣她。

“就像現在的沈昭儀？”軒轅亦遙忽然冒出了這句話來，他也不知道為什么突然就想起來沈玉，眼前立即就浮現出沈玉那張刻薄卻又動人心魄的臉。

軒轅亦寒瞥了他一眼，說道：“你沒認出她？”

“認出誰？”軒轅亦遙詫異地道。

“她不是丞相的女兒。”軒轅亦寒說道。

“她們都說，她很像先月貴妃。”軒轅亦遙說道，“也許，皇兄，我們都錯了，她確實是沈相的女兒……”

“除了額上的牡丹沒有了，其它的地方也沒很大變化，”軒轅亦寒打斷他，說道，“我以為你認出她了。”

“額上牡丹？”軒轅亦遙一驚，低聲問道：“皇兄是說，她，沈玉就是……”他忽然不再說下去，對面的軒轅亦寒點了點頭，他已經不必再說下去了。

過了良久，軒轅亦遙才吐了口氣，笑了起來，“我就說嘛……”那一聲“哲言”，那般語調神情，除了那個女孩還能有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