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書友吧第1章 殤毒(上)
一夜難寐。
手腕上殘留無從辯駁之印痕,殘忍的甜蜜。為何亦要選擇清醒后無助之痛?一直沉迷,不好嗎?宛若沉寂回憶的那些歲月。洛顏默默聆聽自己在殿堂嘆息,四周孤寂,無人響應,就連出現過她生命里的痕跡都被抹煞干凈。但顏不可能假裝漠視,這個和她有密切關系的詞——丈夫。沒錯,當她腦海跳躍出這兩個字時,微微地滯頓一拍。這個男人有不同常人的傲氣,正是此泄露了其心事:他,孤獨。雖然深藏于心,可瞞不了她。難道同病相憐?呵呵,是吧。從看見他的第一眼起,就已深悉。
余光瞄到那一抹顏色,明顯嫣紅。肆意涓涓吐露著繾綣。她懂需要為昨夜,她的妄為付出代價,卻不知竟讓她輸得體無完膚?!秊閱??為什么自己不可以妄為一回?何況,君上正希望如此,不是嗎?君上,這個唯一不傷害誰的稱謂,恰如其分。洛顏輕蔑地笑,凄決纏繞至眉心。她還是不愿看到洛夕付出代價后的痛苦。還真矛盾啊……
對不起呢……夕……
忍心將那抹艷麗穿起,生命里不可承受之喜悅。她知道必須去見一個人,打著“謝恩”的旗號,不過是她想念的托詞。神靈,請原諒,愛一個人不想說謊。
輕搖銀鈴,侍女娉娉而入。洛顏朝嬤嬤的方向掃了一眼,這眼神,似乎充滿幽怨。她恨她,愛,真的成了陰謀,讓她成了夕的幫兇??墒?,能責怪的只有自己,還有那夜的風月。太妖冶,美得容易使人困惑。將素手交付到嬤嬤手中,還是往常溫度,只是無法再溫暖她。一瞬間覺得仿佛命運亦隨之交付的她,感覺自己像棋子被擺布,所以手有她難以察覺地顫動。指腹細膩薄如蟬翼悄悄滑入一位年輕侍女手里,任她用熏蒸過的鳳仙汁液染她的指甲。香氣裊裊,不時彌漫了整座寢宮。驟然,女子感覺掌心一陣刺痛,抬頭一望,洛顏公主正盈盈地笑,眼波里完全清澈的,那個女子美麗而驚恐的容貌。她是萍,瓊若夫人的侍女。常常在她的寢宮說夫人和夕如何相處,還有夕與她的露水之交……洛顏只是沉默,用無辜的依舊清澈的眼神盯住萍的掌心,暗暗地加重嵌入手指的力道。那個喚萍的年輕女子,恐慌地盯著顏,不敢縮回那只已被染料和著血漬的手,瑟瑟發抖。聰明如她,自然知道公主之怨,怨她的低微,怨她的主子,可能還有那段虛無縹緲的露水之交。卻不懂,洛顏是公主,她有權在皇宮懲處宮人,無論她是否是只是放肆。是啊,她正在放肆,她不光是懲罰萍一人,而是有資格站在他身邊的瓊若、整個宮室。短暫的痛,近乎病態的瘋狂,或許這就是她自己的方式,去詮釋愛戀帶給她的執妄。
嬤嬤安撫著公主,她了解她,善良的洛夕此刻也在傷害自己卻不自知。她永遠都不懂如何報復一個人,盡管傷痕累累,還是保持一顆善良之心。這善良有一天也許會毀滅她,而她決不能看她毀滅。因為她看到她的眼角未滲出那滴淚的晶瑩。
洛顏愣愣地抽回手,放回嬤嬤手中,其中有她貪戀的溫度。在鏡中看萬縷青絲由嬤嬤的手輕綰出一個精巧的髻,盤旋于上,宛若流云,仍糾纏牽絆。她被鏡中的自己所迷惑,聽說母親也曾有過如此容顏,受萬般寵愛,亦受萬般妒恨。她原是番外女子,戰勝后被敬獻于君上。作為戰利品,她受朝野質疑:會不會是細作?欲請旨誅殺。誰料,她已懷有皇嗣,君王頒敕特赦。她的到來,也驚動了后宮。不出數日,她已晉升至王后地位。美女如云,自然妒恨這位番外女子。散布她擁有魅人妖術,還說她眼眸漂亮的暗紫色是妖孽的標志。偏偏此時她懷上龍嗣,又招至禍端。詛咒孩子同是妖孽,愿請君上廢黜王后之聲,此起彼伏??傊?,朝野上下,宮廷內外都認定母親已是個紅顏禍水。洛顏很難想象母親如何在后宮之中生存,恐怕比自己現在要難吧……
母親在誕下哥哥和自己后很快過世了,從此那些流言蜚語已隨她的逝去也煙消湮滅。不用受流言之苦的母親,離開無疑也是一種解脫。女子何來這般罪過?呵,容顏。終有一日,當美貌淪喪于風塵,恐怕將遭受到比母親更慘烈的結局。宮人,命中刻畫了她們悲劇。包括瓊若,還有自己……
顏有些失笑,拼命憶起瓊若那張美麗臉孔,卻始終想不起來。仿佛已經伴沙土深埋了,連椒蘭濃重香氛痕跡都揮散殆盡了。嬤嬤亦曾有一副姣好面容,現在取而代之的,不過追憶而已。
顏惋惜卻無能為力,只是默默注視鏡中眼中顏色,不知是上天的賜予或是修羅魔似之烙印。
洛顏喏喏低喃,輕微不可聞。嬤嬤習慣性俯下身,聆聽對于她比君諭更神圣的言語。
“我要是……墮入地獄……還會陪著我……嗎……”語氣有對一切不確定之懼。
嬤嬤把洛顏摟入懷中:“不會,奴會一直拉扯您……在您墮入地獄前,奴先為您殉葬……我決不會允許任何人傷害您!”
顏淡淡扯出笑容,對愛她的人來說,已是如沐春風。她有勇氣去邁開通往未來未知之路。手被侍女攙扶著,是覲見陛下的時候了。
嬤嬤目送公主遠去背影,柔弱還拼命支撐著,那種美有她母后的影子。輕嘆一聲,轉身望向保持著匍匐姿勢的女子,眼神恢復了冷漠,從緊閉的唇中,逸出一個字:“殺”。
地上的女子驚恐地盯著嬤嬤,美麗的面孔瞬間有種氣息恐怖:“憑什么殺我?”
“記得……要殺你的是我……該下地獄的,也不會是公主!……”
噤聲,在偌大宮室內蔓延。
洛顏不會知道,嬤嬤此刻做了什么,為她承擔了什么罪過。覺得心口淤塞得疼,或許是體內的毒還沒消除吧。她知道,羅蘭氣息,是夕與生俱來的。她無法遁逃,卻是致命毒藥。那碗藥、那杯酒明知是毒,卻依然甘之如飴。她要怎么拒絕?她深知,這就是夕愛她的方式??墒牵€擋不住怒意:一次一次都得償他之愿望,卻換來醒后蒼涼。他拿她當籌碼,不留回首后路。當她累了,他卻不允許讓她放棄……
夕,你到底是何種男子?為什么連我都看不清你?
到夕的寢宮的路并不長,可是為什么我們越是成長,越覺得這條路的距離遙遠了呢?和你我距離一樣。一模一樣。
花圃栽種待綻雛菊,顏最喜歡的。未開,枝頭光禿禿的,毫無美感??煽傆幸环N感覺,有她看不懂的悲傷。它在期待什么?還是她在期待什么?
在她踏入宮殿大門一刻,她終于清醒,眼中卻早已布滿刺痛她眼睛的場景:奢靡之極的軟榻上橫臥一名少女,用薄毯覆蓋住身子,仍舊掩不住曼妙軀體。雙目微閉,似痛苦還似歡愉。還有幾位美人匆忙下跪,手上捏著羅莎,似乎來不及覆體。整座宮廷像是給顏一出精彩的表演,她也想如此,可真實瞞不過自己。熏香亦在爐孔中扶搖直上,空氣中還有細微血腥之氣味。洛顏知道這里發生過什么,她憐憫看著地上女子,畢竟她遭遇過同樣之痛,卻不及來到這里的萬分之一。才發覺使她痛苦的罪魁禍首卻不在這里。
“夕……呢……”
斷斷續續,仿佛連回避都沒有勇氣,直呼了他的名。這個字只允許存在于唯一他們相處之時光中,歲月已隔萬年身。
“回、回……王妃……陛下……正在沐浴……”低頭一看,是一位趴在腳邊的女子,聲若如蚊。但硬生刺入洛顏之耳:是啊,我究竟什么身份?你強給予我的頭銜,已是無可改變了嗎?你還是選擇這么放棄我嗎?用一種傷害的方式,逼我……離開……
想流淚的沖動,眼眶卻很干涸。
我忘了……如何心痛……
心,死了。
從這刻起,我的心,不再為你保留;我的心,不再為你活著。